第1章 歸來
元貞二十六年,十月十五日,建寧王大婚。
建寧王府一片大紅,房檐下掛著紅紅的燈籠,窗子上貼著紅紅的雙喜,甚至院子裡頭那些青不青黃不黃的樹上,都掛了紅紅的絲帶,整個王府如同火燒一般的紅,府里的下人們也個個穿著新衣,腰上扎著紅綢帶子,這還是王爺特意吩咐下來的。
京里的眾人紛紛議論著,都說那建寧王是個痴情的,為了給那個善妒的病癆鬼王妃沖喜,特地去昭華寺求見了如空大師,求了簽,聽得大師的方法,納了那病癆王妃的嫡妹,國公府的嫡次女,鄭文淑為側妃。
雖說這建寧王此次只是納個側妃,可該有的排場一點都沒落下,就是和當年求娶王妃相比,那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的。
整個京城都在討論著這場盛大的婚事,那可真真是十里紅妝,人們都議論著建寧王府這次下了心思,那紅毯直接從建寧王府鋪到國公府門口,新娘子的嫁衣都是建寧王府準備的,聽說新娘鳳冠上的東珠足足有嬰兒拳頭大小,還聽說啊,這建寧王騎著高頭大馬去接親時,可是作了一個長揖,一下子行禮到底了的。
雖說女子嫁人時都要受禮,可到底不過是納個妾,就是當日求娶建寧王妃時,也只是隨意的彎了下腰象徵了一下而已,並未一揖到底。
就因為此事,京中有人偷偷細議論,說這建寧王怕是從頭到尾想娶的人都是這鄭文淑一人,去昭華寺求見如空大師的事情只不過是個幌子,但這樣的聲音很快便消失了。
有人羨慕著,有人嫉妒著,一時間整個京城的女子都希望自己是那鄭文淑,日後也有一場這樣盛大的婚禮。
卻沒人注意到王府附近總是有一個寶藍色身影在打探。
「噗……」
鄭容瑾聽著外頭嗩吶吹吹打打的聲音,一口血黑嘔了出來。
「王妃,您沒事吧?」
容瑾無力的癱軟在了床上,伸出乾瘦的手,拿著手帕擦了擦嘴角,也不管帕子醒目上的血跡,雙眼無神的看著那黃梨木的床緯。
「玉兒,你聽到了嗎?外面那麼熱鬧呵」
「王妃……王妃……」
那被喚做玉兒的丫鬟,似乎是不忍心告訴躺在床上的那個憔悴的人發生了什麼,只是跪在床前拉著容瑾的手,低著頭,肩膀一抖一抖的,低聲嗚咽著。
鄭容瑾似乎是沒有感受到玉兒的動靜一般,還是那副痴獃呆的模樣。
「玉兒,我的宸兒來找我了,他問我當時為什麼不救他,他說他好冷呀……玉兒,我要隨了他去了……」
「玉兒……我要去找我的宸兒了……」
「王妃!來人呀,快來人!王妃,你醒醒,我不去找咱們王爺了,我……我去求六爺,王妃…王妃!」
元貞二十六年,十月十五日,建寧王妃薨,享年二十四。
「唔……身上好痛……我不是……跟了我的宸兒去了嗎?」
鄭容瑾睜開眼睛,看著周圍的環境,一種熟悉感湧上心頭,她眨一眨眼,有些後知後覺的發現,她現在竟是在她兒時的床上,床幔上還有姨娘親手綉上去的桃花。
她抬起手想要去拉著帳子看個清楚,卻驚異的發現自己的手變成了孩童模樣,那樣白白胖胖的小手,還有後來瘦下來之後就沒有再看到過得肉窩窩。
「我一定是在做夢,這個夢太真實了,宸兒……我的宸兒,你等著娘……」
鄭容瑾本打算起身去看看周圍,最後再看看這個她熟悉的地方。卻沒想到身子上一陣無力,不小心摔在了地上疼,疼的她眼淚都出來了,竟然不是在做夢嗎?
還不等鄭容瑾試探著開口喚人,一個婆子聽著屋裡的動靜便進來了。
「哎呦,我的姑娘呦,怎麼在地上坐著,快上塌子上坐著,姑娘需要什麼吩咐一聲就是了,莫說現當頭姨娘正受寵,就是姑娘這國公府小姐身份,哪個敢怠慢了您?」說著便伸手把容瑾從地上拉了起來,扶在了塌子上。
鄭容瑾聞聲抬頭,看見來人便在心裡湧現出翻江倒海的恨意。
來人正是鄭容瑾的奶娘,喚做王婆子,自小便陪著她,前世的鄭容瑾很是信任她,什麼都聽她的,可換來的卻是背叛,且不說姨娘當日生弟弟的時的難產是她的手筆,就連宸兒落水喪命,都是她聽命於人,一手執行的。
想到那個過世了的孩子,鄭容瑾心裡像是刀子在剜著似得,一陣陣的疼。
一個是她痴痴喜歡了一輩子的人,一個是平日里姐妹中最疼她的那個,他們如何能狠下心,她的宸兒才那樣的小……
鄭容瑾還沒有摸清現在的情況,垂下眼眸,硬生生的將恨意逼了回去,這才抬起頭看著王婆子:
「讓媽媽操心了,給我拿一面鏡子過來吧。」
王婆子看到了容瑾眼中一閃而過的恨意,以為是自己看花眼了,再看容瑾對自己這般模樣與平時也無二,當下便安安心心的去尋了鏡子拿給鄭容瑾。
古銅色的鏡子里映出來的是張稚嫩的孩童的臉,而不是那張愁苦消瘦的婦人臉。
鄭容瑾當下心中一緊,捏著鏡子的手也不由得重了幾分,有些不確定的朝著王婆子開口問道:
「媽媽,今年是哪一年了?」
「小姐可是病糊塗了?今年是元貞八年呀。」
鄭容瑾心中大驚,面上卻是不動聲色的,只說是自己困了要歇息會,便把王婆子打發了出去。
王婆子也不疑有他,只當是容瑾前幾日落了水受了驚還沒緩過來,輕聲安撫了幾句,讓她好生休息,從她手中接過銅鏡,輕手輕腳的把容瑾從塌上扶到到床上便出去了
容瑾一個人躺在床上,才意識到,眼前的這一切絕對不是夢,暈暈沉沉的在腦中梳理著思路。
現在是元貞八年,也就是距離自己「過世」十八年前,自己現在只是個六歲的孩子!
鄭容瑾睡在床上,閉著眼睛,心裡卻是翻江倒海,我回來了!老天把我送回來,定然是有道理的,它讓我回來報仇,替我的宸兒報仇,也讓我護住那些一直陪著我的人!
我不會再那樣軟弱了,那些傷害我的人,誰也不要想好過,我會一個個的還回去!
若是那王婆子還在這裡,定然是要震驚的,這個六歲的孩童周身散發著絕望和仇恨。
許是因為大病了一場,身子上還沒有好利索,鄭容瑾還在想著事情,就又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