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雲杣村

雲杣村離鎮政府所在地比較遠，將近二十公里，交通也不大方便，只有一條盤山公路通往，路面狹窄不平，大半沒鋪水泥，屬於原生態。

整個村有四百來戶，近兩千人口，以老人婦女未成年人為主，因為青壯年大都外出打工了。實在沒辦法，不打工就難以維持生計。

村莊依山坐落，磚木結構的老房子顯得有些破舊而又雜亂，其間的小巷大都用鵝卵石鋪成，也有大塊的青石板，曲里拐彎，頗有幾分九曲迴廊的古意。

村莊四周青山環繞，林木茂密蒼翠，空氣清新，風景優美。

沒錯，雲杣村是個名符其實的山村。

俗話說靠山吃山，可雲杣村吃不到山，因為十年前就封山育林了。

原本就窮鄉僻壤，人多田少，祖祖輩輩靠山過活，沒封山育林之前靠砍山上的樹木和竹子賣，還勉強能維持生計，封山育林之後就失去了這一重要的經濟來源，幾乎家家戶戶都陷入到貧困的境地。

被戲稱為老包的劉曉東也曾想過帶領村民脫貧致富，可到現在也實現這個願意。其實，他早就心灰意冷了，早已徹底絕望了。

按理他應該把希望寄托在新來的村官身上，事實是他對坐在身邊的年輕人也不抱什麼希望，甚至認為用不了幾天她就會哭著回鎮里。

也是，連鎮里的副科領導都束手無策，數年來都無法改變現狀，她一個初來乍到的女村官又能幹出什麼名堂來？

儘管不看好美女村官，但劉曉東還是以領導的身份和口氣鼓勵了一番岑若楠，然後又出於保護年輕幹部的好意，再三叮囑她只管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千萬不要涉及不屬於她管的事兒。

是呀，貧窮事端多，民情複雜，一不留神就踩雷，到時不死也得要半條命。

儘管岑若楠點頭稱是，心裡卻有自己的想法，本職工作理所當然得做好，但也必須想方設法發展本村經濟，好讓村民們過上好日子。

聊著聊著，車子就往左一拐，沿著兩排樓房之間那條狹窄的沙石路朝裡面緩緩駛去。

不一會兒，車子在一棟村委會辦公樓前剎住了。

下了車，岑若楠抬眼打量著眼前這棟老舊的兩層樓房，儘管從未見過，心中卻湧出陣一見如故的感覺，甚至還有幾分親切感。或許這裡是她人生的新起點，是她實現雄心壯志的舞台的緣故吧。

這時候，一個身材高大、皮膚黝黑、相貌粗獷的中年男子從門裡走了出來，瞧見劉曉東連忙高聲招呼，小跑上前，與他握手笑談。

雖說岑若楠沒見過雲杣村的支書，但瞧見眼前這個陌生男子說話的神態和語氣，以及與劉委員的親密關係，就猜到他便是村支書。

就在岑若楠準備主動跟對方打招呼時，劉曉東指著她介紹起來。

正如所猜測的那樣，對方正是村支書鄭大龍。

鄭大龍聽完介紹，熱情地大聲說：「歡迎歡迎，熱烈歡迎岑村官來我們村。」說完又上上下下打量了番，「漂亮，真是個大美女啊。」

岑若楠落落大方地說：「謝謝鄭書記的誇獎，還請您多多關照。」

鄭大龍擺擺手，笑呵呵地說：「不敢不敢，你可是上邊派來的村官，是我的上級呀，該你關照我才對。岑村官，還請多多關照。」

岑若楠笑著說：「鄭書記，你取笑我了。」

劉曉東鄭重其事地說：「根據安排，岑若楠同志擔任雲杣村副支書，協助鄭書記你做好村裡的各項工作。」

岑若楠瞅著鄭大龍詼諧地說：「鄭書記，不好再取笑我吧。」

鄭大龍故作正經地說：「小岑，我可沒取笑你，現在你是副支書，算是我的手下，可不久的將來你就會提拔為副科，像劉委員一樣成了我的領導，以後又會步步高升，官越做越大，請你關照就沒錯嘍。」

劉曉東打趣道：「現在就套近乎拉關係，老鄭，你也心急了點吧。」

鄭大龍邊搖頭邊哈哈笑道：「不急不急，現在正是時候。」

「你呀你！」劉曉東指著鄭大龍笑道，「老鄭，你要把用在這方面的心思都用在工作上，那村裡的工作肯定會更上一層樓。」

「領導你又在批評我。」鄭大龍嘿嘿一笑，扭頭看向岑若楠，「現在有小岑這位得力幹將，村裡的工作肯定會更上一層樓。」

岑若楠謙遜地笑道：「鄭書記，你這話我可不敢當呀。我剛參加工作，年輕又沒經驗，能力也不足，夠不上得力幹將，村裡的工作還得靠鄭書記您哪。當然，我會全力以赴協助您做好各項工作，同時好好向你學習，不斷提高自己的能力和水平。鄭書記，請你多多賜教。」

「謙虛，太謙虛。」鄭大龍呵呵笑道，「好，小岑，我們一起努力做好各項工作，把貧困村這個帽子摘掉，成為全鎮富裕村。」

岑若楠滿有信心地說：「聽鄭書記你這麼說，我也就有了信心啦。」

劉曉東瞅瞅岑若楠，瞧瞧鄭大龍，風趣地說：「聽你倆這麼一唱一和的，在配合方面應該沒問題了，我也就可以高枕無憂嘍。」

「劉委員，你給我帶來這麼位漂亮能幹的女村官，我得好好謝謝你呀。中午就在村裡吃飯，我要好好敬你幾杯，同時也為岑副書記接風洗塵。」鄭大龍大著嗓門說，「好，我們現在到樓上坐坐。」

鄭大龍做了請的手勢，轉身朝向大門，劉曉東和岑若楠緊跟其後。

不一會兒，他們三位便踩著樓梯來到了二樓的支書辦公室。

辦公室不大，裡面擺設也簡單，污跡斑駁的牆壁上掛著幾分文件，張貼著幾幅政策宣傳畫，中間擱著一張棕色辦公桌，上面放著台老舊的電腦和一些辦公用品，還有一部紅色的電話，靠窗放著組舊沙發。

一進門，鄭大龍就熱忱地招呼兩位鎮幹部坐，親自替他倆倒了杯茶，然後在身邊的沙發上坐下，掏出手機給婦女主任楊雪梅打電話。

不到兩分鐘，一位身材嬌小、模樣周正、三十齣頭的年輕婦女手裡端著盤水果，從門外走了進來，笑盈盈地招呼著鎮來里的幹部。

從剛才鄭大龍打電話的話語中，岑若楠知道這個女人的姓名和職務，便笑眯眯地叫了聲楊主任，彬彬有禮地向她問了聲好。

楊雪梅開朗活潑，愛說愛笑，一個勁兒誇岑副支書漂亮好看，是個有文化有知識的大學生，將來一定會步步高升，一定會大有出息。

岑若楠給這位口齒伶俐的婦女主任誇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只一個勁地笑，末了才開口請楊主任多多關照。

楊雪梅爽快地叫岑若楠管她姐，這樣顯得更親切。

岑若楠還真脆生生地叫了聲梅姐，直樂得楊雪梅合不上攏嘴巴，把一串紫晶晶的大葡萄塞到她手上，親親熱熱地勸她多吃些。

這時，鄭大龍見其他村幹部還沒來，不滿地皺了皺眉，吩咐楊雪梅去叫他們，好讓他們跟新來的女村官見個面，認識一下。

楊雪梅應了聲，就一扭細腰往門外快步走去。

不多時，三個衣著樸素的男人跟著楊雪梅走了進來。他們先向劉曉東打了聲招呼，接著就齊刷刷把眼光對準他身邊的陌生美女。

還沒等他們發問，鄭大龍就急不可待似的說：「別老盯著大美女看了，跟你們說吧，她就是新來的村官，叫岑若楠。」

他們三位臉上趕緊堆起笑，幾乎是異口同聲向女村官問好。

岑若楠連忙起身向對方問好，顯得相當溫和而有禮貌。

鄭大龍指著那位又高又瘦的中年男人，向岑若楠介紹起來。原來他就是村主任，姓楊，名建國，叫楊建國。

接著鄭大龍又指著那位身材矮胖，五十齣頭的男人，說是村裡的老會計，叫鄭應明。最後他伸手拍了拍站在身邊的年輕人，說這小子叫孫劍武，是民兵營長，兩年前退伍回鄉，是最年輕的村幹部。

聽完介紹后，岑若楠再次與他們三位握手致意。

彼此寒暄了一陣后，劉曉東以鎮領導的身份吩咐鄭大龍向新來的村官介紹本村的情況。這是組織程序，所以他必須這麼做。

鄭大龍喝了口茶，靠在沙發上，神色嚴肅地向女村官介紹村裡的情況，一字一頓，還拖著腔調，因此語速顯得很慢，似乎在斟字酌句。

其他人都似聽非聽，漫不經心，或者端起茶杯緩緩啜飲，或者低著頭抽煙，藍色的煙霧隨風飄向艷陽高照的窗外。

只有岑若楠認真地聽著，還一邊作筆記，像小學生上課一樣。

介紹完后，鄭大龍總結道：「總之一句話，雲杣村就兩大特點，一是窮，二是亂。窮是因為我們地處偏僻的山窩窩裡，不能像山外的村那樣發展經濟；亂是因為窮了，偷偷摸摸的人也就多了，矛盾也就多了。特別是有伙不務正業的小混混，搞得整個村子雞犬不寧。」

楊建國皺著眉頭嘆口氣說：「其實我們村幹部也想發展經濟，也想讓老百姓過上富裕的好日子，可就是沒轍呀。」

鄭應明苦笑了聲說：「要是在村裡就能掙錢養家，過上好日子，那家不會有那麼多人背井離鄉到外面打工了，我們村也就不會是有名的留守村了。」言罷重重地嘆了口氣。

孫劍武撓著頭皮說：「大家有錢了，也就沒人干偷雞摸狗的事，沒人鬧矛盾打架了，也不會有人上訪了，村裡自然就平靜了。」

楊雪梅臉上掠過絲苦澀的笑，看著女村官說：「其實大家也不想這樣，實在是沒辦法。之前沒封山育林，大家還能靠山上的樹呀竹子呀過活，可把山一封就沒了，就那幾畝地是沒法過上好日子的。」

鄭應明搖頭嘆息：「啥好日子，都快窮得叮噹響了。」

楊建國陰沉著臉說：「也就因為這樣，能出去的都出去打工了。」

鄭大龍吐了個濃濃的煙圈，嘆口氣說：「儘管有各種各樣的客觀因素，但作為村幹部我們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因為我們到現在也沒有找到致富的路子，所以領導批評我處罰我，我都二話不說就接受了。」

劉曉東半開玩笑地說：「老鄭，你胸懷還是挺寬廣的嘛。」

鄭大龍搖頭一笑：「沒辦法，誰叫我沒把工作做好呢。」

這時，楊建國的眼光恰好與岑若楠碰到一塊，急中生智，笑道：「現在岑村官來了，是大學生，年輕有見識，應該可以幫我們找到一條致富的路子。我建議，這發展經濟的工作，就由岑副書記親自抓吧。」

「這建議還真不賴。」鄭大龍興奮得一拍沙發，隨即又皺起眉頭，不無擔憂地說，「小岑剛來，對我們村情況不了解，能行么？」

楊雪梅一本正經地說：「鄭書記，你可不能小看岑副書記。以岑副書記的能力，一定可以找到一條致富的路子。」

孫劍武一臉認真地表態：「鄭書記，你就讓岑副書記幫我們找發家致富的好路子吧。現在除了岑副書記，就找到合適的人了。」

儘管最後這話句傷了鄭大龍的顏面，卻也是事實，也就不好說什麼，只拿眼斜了孫劍武一下，又轉眼看向劉曉東，問道：「劉委員，你覺得怎麼樣？」

劉曉東意識到楊建剛他們是想把這個燙手的山芋塞給岑若楠，出於對她的愛護，趕緊說句：「老鄭，你的擔憂不無道理，小岑是個新來的，對村裡的情況不怎麼了解，加上年輕缺經驗，要找到發家致富的路子的確難為她了。儘管年輕人需要鍛煉，但也要力所能及嘛。」

鄭大龍側過臉看著岑若楠笑：「小岑，你有啥想法沒有？」

岑若楠也不多想，莞爾一笑道：「如果鄭書記信得過我，就讓我試試吧。我知道自己能力有限，沒任何經驗，但我會竭盡全力的。」

楊建國和楊雪梅彼此相視一笑，異口同聲地說：「岑副書記都這麼說了，那就讓她來負責這項工作吧，沒準還真開闢了新天地呢。」

鄭應明抽著煙考慮了下，沙啞著嗓門說：「讓岑副書記試試吧。」

劉曉東見村幹部都這麼說，一時間不知說什麼好，只拿眼看身邊的女村官，含笑著的眼裡透出幾許責備來。

鄭大龍突然拍了下茶几，高聲說：「行，這事就這麼定了。」

傻呀！劉曉東在心裡說了句，卻不想改變鄭大龍的決定，只好瞅著岑若楠那麼笑了笑，輕輕嘆了口氣。

岑若楠見劉曉東嘆息，有點不安地問道：「劉委員，你是不是對我沒信心呀？」

劉曉東答非所問：「小岑，既然你已經同意了，那就好好乾吧。」

岑若楠點頭道：「是，劉委員，我一定會全力以赴。」

鄭大龍生怕岑若楠會反悔，就趕忙說：「這事就議到這，劉委員，我們現在帶岑村官到附近走走，實地了解情況。」

劉曉東就怕鄭大龍求著自己搓麻將，聽他這麼一說，心頭那顆石頭砰地一聲就落地了，欣然應句好，即刻從沙發上彈了起來。

於是，岑若楠跟著劉委員和村幹部們朝門外走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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