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深言
「那是自然。」宋師道一臉黯然,「雖然我們姐弟與文龍自幼相識,感情也十分不錯,但是我姐對文龍卻並無愛慕。便是文龍,恐怕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否是真的喜歡大姐吧。」
樓下大廳人群散去,解文龍抬頭向著欄杆旁的二人招了招手,向著樓梯走去。而憑欄而立的男一號,望著解文龍走向樓梯的身影,輕輕點了點頭,「師道兄既然不同意,可曾反對?」
「沒有。」聽了劍君的話,已然微有醉意的宋師道苦笑搖頭,「十二有所不知,父親定下的事情,從無更改,便是全家反對,也是無效的。」
「那便是沒有了?」聽了宋師道的話,劍君有些失望,這宋師道也太孝順了點。
「沒有。」宋師道黯然搖頭。
「呵呵,那可真可惜了。久聞黃山逸民劍法精妙,本以為能在成都見識一番,卻想不到竟然無緣一會。」看著宋師道怏怏的神情,男一號呵呵一笑,突然之間便把話頭轉移到了黃山逸民歐陽希夷的身上。
「嗯?」舉杯欲飲的宋師道與旁邊一邊悶著頭吃著東西一邊豎著耳朵聽兩人說話的貞貞都被劍君這突如其來莫名其妙的話說得一愣,便在這個時候,解文龍的腳步聲已然來到了包廂的門外。
「十二少兄是想要向黃山逸民問劍么?」話語聲起,解文龍推門而入,神色之間卻不見了樓下喧嘩之前那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可見下面的一場爭鬥,不但解了劍君的尷尬,也多少緩解了現場沉悶的氣氛。
「是啊,歐陽前輩成名江湖數十載,劍術必然是超凡絕倫,若是能夠討教一番,必然對十二的劍法大有裨益!」朝著解文龍點了點頭,劍君一副神往的神色。
「哈哈,十二少兄果然如江湖傳聞一般好劍成痴。不過可惜的是歐陽前輩生性洒脫,原本家父也遣人送去了請帖的,卻不想歐陽前輩早就不知去哪裡雲遊去了,真是可惜。」解文龍也知道今天要想宋師道給個好臉色那基本是不太可能了,乾脆也不去觸霉頭,便將交談的對象轉移到了男一號的身上。
「所以說,老人家還是安安穩穩在家裡頤養天年比較好。」聽了解文龍的話,男一號搖頭嘆氣,一副無奈模樣,惹得解文龍與宋師道失笑,一邊的貞貞更是捂著小嘴偷笑起來。
「哈哈,十二少兄也不用如此。雖然歐陽前輩不能來,但是如今這成都城裡也算好手無數,使劍的也是不少,必定不會讓十二少兄失望的!」眼見宋師道露出笑容,包廂內氣氛緩和,解文龍十分開心,哈哈一笑,灌下一杯酒去。
「這倒也是!」笑答一句,劍君雙目放光,雖說此次前來只為宋缺,但是若能夠順道多砍幾個人磨練一下自己的劍藝那自然更好。畢竟這個江湖還是要靠實力說話。
炙冷酒散,四人出了天府樓,一番道別之後,解文龍自回獨尊堡,而宋師道,卻也要帶著劍君二人回莊園去。
此時夜已深沉,街上行人也稀疏起來。走在空冷的街道上,看著身邊來時乘興歸時怏怏的宋師道,男一號微微一笑,「還是年輕啊,待俺調教一番。」
「師道兄,既然如此不樂,何不向閥主說明?」
「沒用的!」詫異地看了一眼突然發言的少年,宋師道頹然搖頭。
「沒用,便不說了么?」聲音加重,劍君面色已然冷肅了下來。
身形一滯,宋師道陡然站住腳,卻是心緒翻騰,獃獃地說不出話來。
「既然不喜,為何不說?縱然閥主心志堅毅,決斷從不輕改。但是說了,就算結果無法更改,畢竟自己也已努力了。於己無愧,於玉華小姐無愧,於宋閥無愧。」
「不錯!」劍君一番話說得宋師道滿面愧疚,「你說得不錯。雖然我總以『爹不會同意』為借口,可畢竟是該為姐姐做到的,卻沒有做到。」
「二少可知閥主為何聯姻獨尊堡?」見宋師道情緒激動,男一號趁熱打鐵。
「結盟,互援。」宋師道已然一掃了方才的頹喪。
「天刀宋缺,一代宗師,虎踞嶺南,軍略出眾,刀法驚天,睥睨天下,更有計謀深廣的地劍宋智相佐,因何要尋找盟友與外援?尋找盟友又何必送出一個女兒?」看著情緒依舊激動的宋師道,劍君冷笑一聲。眼看著宋師道情緒激蕩,這廝開始歪理邪說將宋家二公子望溝裡帶。
「為何?」情緒激動的宋師道果然如劍君預料中一般,一時想不出話中破綻,心情更是不忿,兩個字便如同從喉嚨中擠出來一般。
「你不爭!」
「如何說?」宋師道訝然。
「爭氣!爭鋒!爭勝!」劍君語氣森然。
「哦?」宋師道若有所思。
「便拿令姐婚事來說。二少雖然不曾反對,但想來閥主定然知道二少的心思吧?」裝出一副神棍模樣,劍君眯起眼睛,可惜沒有鬍子,否則也要捋上三捋了。
「不錯。」宋二公子點頭同意。
「雖然宋閥主已然定下婚約,但是子女明明心有怨言,攝於父親威嚴因此不願說,恐見識短淺從而失言因此不願說,知道說也無用因此不想說,如此豈不失望?」看著宋師道陰晴不定,劍君肅然。
「不錯!」聲音苦澀。
「身為一閥少主,便要有一閥少主的擔當。不怕做錯,就怕不敢做。錯了可以改,不做,卻什麼都沒有了。若是二公子還是如此不敢決斷的話,恐怕,閥主還要送出一個女兒吧。」宋師道艱澀的聲音沒有讓劍君生出絲毫同情,依舊是尖刻的語言。
「可是……」劍君話中之意宋師道已然明白,但是對於生性恬淡的宋二公子來說,這一閥的重擔卻也太重了一點。
「二公子可是想要自己的生活?」知道宋師道心中所想,劍君冷聲問道。
「不錯。」聽著身邊少年森冷的聲音,不知怎麼的,原本理直氣壯的宋師道竟是莫名的心虛了。
「那便去爭!」劍君的話乾脆之極,讓宋師道大感驚訝,「到天刀的面前,明明白白告訴他!然後去做,不要管天刀是否同意,想怎麼做便怎麼做!」
「我……」宋師道欲言又止。
「不敢?不敢去觸怒忤逆天刀?不願?不願讓父親失望?」看著宋師道有口難言的尷尬境況,男一號毫無同情地譏諷。
「想做的不敢去做,不想做的不敢不做,霸著這少主的位子做什麼?一輩子在天刀面前俯首帖耳,等磨凈了銳氣將宋閥帶上絕路?」冷言如刀。
「亂世將至,宋閥主深謀遠慮,先聯姻獨尊堡平靖巴蜀,以圖發展。二公子若還是存著宋閥強盛自保有餘的想法而不求上進的話,玉致小姐必將步上玉華小姐後塵!」不再與宋師道啰嗦,劍君自顧自言道,「二公子須知亂世之中不進則退。平常百姓人家或者可以自固其身,但是豪門大閥斷然沒有安身自保的可能。四大門閥勢力龐大尾大不掉之勢有識之士已經盡知,其中宋閥聽調不聽宣,更是令人側目。他日一旦改朝換代,新君又豈會容得下?」
涼風吹拂,被驅散了酒意的宋家二公子已然漸漸清醒過來,聽著身邊少年侃侃而談,其中論調雖然不乏偏激誇張之處,卻也都不無道理,不由靜靜傾聽,暗自思量。
「我知二哥謙謙君子,若是身在盛世,必然可保貴閥富貴,但是如今亂象已現,二哥若是還存著率性而為的想法絕不可取。其實說來好似千般的大道理,實際確實簡單的很。閥主如今只剩二哥一個兒子,不管二哥是否願意,宋閥的將來必定交到二哥的手上。因此二哥便有兩個選擇,做,與不做。若做,便努力做到最好!若不做,便儘早言明,好讓閥主早作打算!」
「啊,已經到了。今日有些話,本不當十二來說,還望二哥不要責怪十二交淺言深。」看著宋師道面容平靜,劍君心中也是忐忑,抱拳一禮,也不多做糾纏,轉身來到院中,囑咐貞貞前去打水,他自己卻是回到房中癱倒榻上。
今夜的事情正如他自己所言,「交淺言深」,有些不應當,但他還是忍不住說了。畢竟一個人的性格若是要改,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因此,想要讓宋師道能夠及時地讓宋缺堅定下決心,他也只能行險冒進!
而且,按照書中描述,宋師道人品堅挺,人也聰明,就算今夜的一襲話沒有效果,大不了便是兩人關係疏遠,也絕無後患。
將忐忑的心漸漸平定,長出一口氣,在貞貞奇怪的目光中洗漱,劍君決然將這一切的猜測遠遠拋開!
成與不成,但看天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