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五夜談
安樂窩的靜室當中,臉色灰敗的少年斜倚著牆壁,沐著透窗而入的星光,輕輕擦拭著手中的長劍。小理月光清冷,映得四尺青鋒寒若秋霜。
「我現在倒是真有些對你這汗青編感到好奇了。」劍君對面,精神煥發的魯妙子悠然自得地品著壺中美酒,一臉的愜意,彷彿是絲毫沒有把劍君的傷勢放在心上一般,口中卻是饒有意味地說。
「你不是說汗青編是假的么?」仔仔細細將擦拭得一塵不染的異端劍放入匣中,少年沒精打采地諷刺。
「原本是不信的,」魯妙子對少年話語中的諷刺恍若未見,反倒是臉色正了一正,「但是自從你掩飾了那玄妙至極的太極心流之後,我倒是有些信了。」
放下手中的酒壺,魯妙子正了正身子,彷彿在用這一種姿態來表示自己對於那直指大道的太極的敬意一般,「太極之道,大妙大簡!縱然你有天人之姿,也只能鸚鵡學舌,卻也絕不可能在老夫的面前將其演繹地如此深妙!所以,縱然汗青編能有當今的威名乃是老夫一手操縱,老夫卻也不得不去想是否當真還有一個隱於九地之下,窺視天地的汗青編。」
「嘿,你老頭想多了吧!」看著老頭肅然表情,少年面色灰敗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笑容,不過那笑容,怎麼看,卻怎麼像是在嗤笑。
「這幾日之間,老夫沉痾盡去,摯愛團聚,有見識到了至高武道,甚至藉此一窺破碎虛空之境界也並非不可能,大起大落心情激蕩之下,又怎能不多想?」這位面容古拙的一代宗師悠然一嘆,用著一種近似夢囈的語氣似是低吟一般喃喃道,「尤其是,你的境界明明遠不足以領悟太極,卻偏偏能夠在我面前用那一種幻術仙法一般的幻形之術在我面前講太極之妙盡數演繹。」
一邊說著,魯妙子語調越發高亢,及至後來,這位老人將投向星空的目光收回,炯炯的眼神直視劍君,「所以,老夫便在想,汗青編,未必便儘是虛無。縱然你並非汗青編中人,也必然是獲得了汗青編或者說是類似於汗青編一般極度神秘而且強大的道統的傳承!我說的可對,小子?」
看著老頭那一臉的確定,十二苦笑。這老頭不愧是整個大唐當中最為淵博之人。儘管受著先天的見識與時代的束縛,但是卻仍然猜到了那最為接近現實的一種情況!自己被一道仙家劍氣帶到這煌煌大唐之中,自身又產生了這種神奇的變異,又何嘗不能說是傳承了仙家修士的一支?
「老頭,你厲害!」承受著老頭炯炯有神的目光,少年滿是欽服地一豎大拇指。
「你這小子!」看著劍君那一副表情,原本還滿是嚴肅的魯妙子卻不由失笑一聲,「真也罷假也罷,老頭子也沒多大的興趣了!你還是趕快養好傷勢才是正經。」
「我也想啊!」一說到傷勢,劍君便十分無奈,重重地躺倒在榻上,懶洋洋呈一個大字型,雙眼直直望著屋頂重重吐一口悶氣,「可惜我那治病之劍治不了自己,慢慢養吧!」
「醫者不自醫。你那治病之劍神奇無比,若是還能夠自己給自己治療傷勢,那豈不太過逆天了?」看著少年那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魯妙子頓覺心情大好,不由哈哈大笑。
「唉!」瞥了老頭一眼,劍君連話都懶得說了,依舊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
知道劍君心情不好,老頭子也不再繼續礙眼,拎著個酒壺晃晃悠悠出了房間。
屋外,夜涼如水,月光下,卻有一道高挑倩影,正踏著月下的清露款款走來。
「十二少俠如何了?」看到魯妙子出來,商秀珣微微一怔,但是腳下卻不由迎了上來。作為掌管著整個飛馬牧場的一場之主,商秀珣日理萬機,自然不可能時刻陪伴劍君左右。更何況二人關係如今也遠算不上熟絡,此時處理完了一天的事務,再來探望,已經算是十分夠意思了。
「呵呵,秀珣漏夜來此,真可謂情深意重。十二這小子當真是福氣不淺。」看著款款而來的商秀珣,魯妙子臉上現出一絲不可捉摸的笑容,不去回答商秀珣的問題,反倒是調笑起來。
「魯叔!」魯妙子突然的調笑讓商秀珣面上一紅,但卻也僅此而已。小理美女場主與穿越少年認識也僅僅幾天,關係也僅限認識,這等程度的調笑自然不會讓掌握萬人生死的場主失態。
「好吧!魯叔知錯便是。」眼見商秀珣薄嗔,魯妙子連忙認錯,一本正經,「那秀珣此來可是有事?」
「說來,也並非什麼大事。」見魯妙子不再調笑,商秀珣微微一笑,跟著俏目瞥了一眼劍君靜室緊閉的房門,微微蹙眉之後,引著魯妙子舉步走向遠離安樂窩的小湖旁邊,這才開口問道,「秀珣此來,只是見魯叔與十二少俠相熟,這才想來了解一番。畢竟,這位少俠出身神秘,行事更是肆無忌憚,更兼辣手無情。因此,此次他駕臨牧場,秀珣實在是拿不準,是福是禍,還請魯叔見諒,賜教!」
「呵呵,秀珣能有此顧慮,魯叔只會高興。」看著商秀珣緊蹙的眉頭,魯妙子心中又是欣慰,又是心疼。欣慰的是商秀珣心思細膩,居安思危;心疼的卻是商秀珣一介妙齡女子,卻要用柔嫩的肩頭扛起整個牧場的興衰甚至是存亡!
「那,還請魯叔能夠給秀珣指點一番。畢竟這位,是一路踏著屍骨而來!」見魯妙子沒有絲毫不悅,商秀珣不由追問。一雙妙目,卻是憂心忡忡地望著那一棟風格獨特的安樂窩。
「其實,十二是個好孩子。」看著商秀珣望向劍君方向的目光之中滿是警惕與戒備,魯妙子卻是搖手嘆一口氣。「當日我初次與他相遇的時候,他還是一個小小的少年。當時老頭子正要渡過大河,卻突然遇見這孩子拿著一柄大劍從河中爬上岸來。當時瘦瘦小小的他疲累不堪,彷彿是個水猴子一般,讓人心疼。那時候的他雖然尚小,但是一身劍術功夫卻已然登堂入室。最重要的卻是,小小的他,眼神之中滿是早慧,心中更是隱藏了許多。儘管如此,老頭子卻能夠看得出來,這個孩子倔強之極,但是卻並無什麼壞心眼。」
「秀珣的擔心不無道理,這孩子一路走來,手中人命確實不少。儘管儘是些死有餘辜之徒,但是卻終究結下了許多仇家。不過卻也無妨。若是老夫所料不錯,待他傷勢痊癒之時,就是他離開之時。」
「既是魯叔所言,那秀珣便放心了。」魯妙子的話雖然並不能打消商秀珣心中所有疑慮,但是卻終究讓場主這一顆高高懸起的芳心放了下來。
「看來秀珣對十二當真是成見頗深。莫非便是因為這小子一來便傷了牧場的四執事么?」看著商秀珣那一副將劍君當做了洪水猛獸一般的表情,魯妙子不由失笑。
「不錯。」商秀珣並沒有因為魯妙子與劍君交好而迴避這個問題,反倒是直言不諱地承認,「十二少俠固然是劍術高超,兼且懲惡除奸,但是當著我牧場眾人的面,在我牧場正門之下,眾目睽睽之中將吳執事斬首,確是有些太過跋扈了。」
「呵呵,跋扈,不正是這小子的目的么?!」對於劍君心中的一些想法,魯妙子自然心中瞭然,此時聽了商秀珣的評價,微微點頭,話語之中卻是飽含深意。
夜色愈發地深沉。魯妙子與商秀珣漫步湖邊,而在安樂窩的靜室當中的劍君,卻在不知不覺之間,沉入了神秘之極的意境當中。
無邊荒原之上,長風如刀,漫卷著風沙呼嘯不休。幾條人影翻滾不休,金鐵交鳴之聲更是幾乎將呼嘯的天風也遮蓋住。
劍君有些茫然地站在原地,有些搞不清楚眼前是什麼情況。但是無邊的荒寂,以及那撓人心肺的好奇心,卻迫使著他不由自主地想著那處戰場走去。
頂著狂風如同普通人一般蹣跚而行,此刻的劍君彷彿全然忘記了自己身懷著高妙內功神奇劍術。
「痛快!」高亢的歡叫從風中隱約傳來,然少年心中驚訝,這赫然便是黑衣劍少的聲音!
心中震驚,劍君不由加快了腳步。轉眼間,眼前眾人已經隱約可見。儘管並不清晰,但是少年還是認出了場中幾人。黑衣劍少大呼酣戰,周遭幾人紛亂穿梭不休,赫然便是罪劍問天譴,傲笑紅塵,與即便是在狂風中也依然恬靜如昔的白衣劍少!
「這是……」少年吃驚地睜大了眼睛。儘管已經無數次地召喚出幾人附身戰鬥,但是如今這種面對面的情況卻還是首次遇到。無法壓抑心中興奮的少年正待招呼幾人,卻突然發現自己竟然無法發出一絲一毫的聲音!
就在這時,一陣劇烈的疼痛自左肩與右肋傳來!洪水般猛烈的劇痛幾乎讓劍君跪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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