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自白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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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幾眼后就把報紙放到一旁。

安馳泰在商店裡搜集到一些吃食，找了個僻靜的地方迅速解決戰鬥。吃飯的時候他也始終保持輕聲，一雙眼睛機警的掃視著四周像是深怕那裡冒出來一頭喪屍。

這種朝不保夕，隨時可能遭遇危機的緊迫感。

上一次體會到已經是28年前的故事了。

吃著干涉的苦麵包，過去的點滴彷彿也浮現在了眼前。

………………

那是發生在20世紀90年代的故事。

90年代初期亞洲經濟還處於黃金時期。

而韓國在90年代除了經濟上達到巔峰，還在當時的歷史背景下通過了一項國家政策名叫「不流血的戰鬥」，意指通過經濟手段不斷對北朝鮮施加影響，以達到不戰而屈人之兵的目地。

安馳泰的父母就是在當時的歷史背景下逃到了南朝，但很不幸的是他們來到的那一年剛好是1997年底，一個白色的冬天。

1997年爆發的金融危機，讓整個亞洲陷入了困境。

對於南朝鮮人而言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金融噩夢，但對於安馳泰父母而言這裡更像是活生生的地獄。

他們冒著巨大的風險來到這裡不僅沒有過上想象中的生活，還因為他們脫北者的身份遭到了當地人的排擠。

當初政府承諾過的提供工作和居住地都被喊停了，政府為了應對金融危機帶來的經濟硬著陸在瘋狂砍掉各種預算，截停各種不必要的資金流動，拼了命的想要堵住那個金融黑洞——結果就是韓國丟掉了最輝煌的發展期，差點從此一蹶不振。

對於他們這些人的優待政策不用說那肯定是名存實亡了，連帶當時4232名脫北者都被韓國政府當成了「負面資產」丟出去自生自滅。

其中一部分人融入了當地的極道組織成了犯罪分子，還有些是跑到了台灣，日本等國估計情況好不了多少，但更多的是類似安馳泰家庭這樣選擇留下來，當家男人默默找個工作打算重新開始的。

其實，如果認真的展開來說安馳泰家的故事都能拍成一部電影了，但簡單來說就是一家人因為脫北者的身份遭到當地人歧視，父親干著最苦最累的臟活拿著最少的錢。

在安馳泰的記憶里父親是個……很彆扭的男人，沉默寡言，不會說話，埋頭幹活被人嘲笑都不反駁的老實人。

安馳泰記憶最深的是自己嘴饞在商店偷了一顆糖果，被父親發現后——那個一向沉默寡言不外泄自己感情的男人，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怒火把自己狠狠打了一頓，他怒罵著將自己抓了起來用樹枝惡狠狠的抽打著，他一邊打一邊罵，但更多的是在教育自己。

「馳泰啊我再苦再累都能忍受，但我不希望你走上歪路，如果要怪的話就怪我這個父親沒本事，帶著你和母親妹妹受苦了。」

父親帶著自己去店家那裡道歉，遭到一番冷嘲熱諷，即使付了錢那個婦人嘴巴也沒停過。只有父親一直在那裡不停的道歉，將糖果的錢遞了過去后才狼狽的逃了出來。

在回家的道路上，父親一直在說男人就該承擔起責任，他不怪自己的兒子因為一時嘴饞犯下的錯，只是希望他能明白人一旦走錯路就再也沒辦法回頭了……而且永遠別像他這樣走錯了還要拖累著家人。

父親是一個非常看重家庭，家庭觀念非常強的男人，雖然有些大男子主義但不得不說他深深影響了安馳泰的人生。

永遠都是將自己放在最後面，最先考慮的也永遠是家人——雖然他總是再說是自己拖累了這個家，但安馳泰卻感覺那個時候的父親……很帥氣，他的背影不算寬大卻頂起了他，母親，以及妹妹的整個世界。

從那個時候開始安馳泰就受到父親潛移默化的影響，對家庭的觀念變得非常執著起來。再加上那個父親總喜歡說「馳泰啊，如果有一天父親不在了，那這個家就靠你來支撐了。你要照顧好你母親和妹妹，雖然會很辛苦但是男人就是這樣的命，為了老婆孩子能豁出一切的男人才是真正的男子漢。」

那個時候安金致坐在走廊上，迎著黃昏的陽光，他的臉上露出了滿足的笑容。

…………

不久后，安金致因為長期過度勞累活活累死在工地上。

對於當時的家庭來說那就相當於天塌了一樣。

父親死後家裡的生活一落千丈，失去了唯一的經濟來源母親只能依靠撿破爛為生，而且她還要一邊供兒子讀書一邊照顧年僅3歲的妹妹，每日每夜都非常辛苦。

安馳泰想起了父親的囑託雖然年紀還小，卻毅然決然的輟學選擇跑出去打黑工——但還沒等他打算承擔起照顧家庭的重任呢，母親就拿著棍棒找上了門，一向懦弱的母親一反常態的像是露出獠牙的凶獸，她瘦弱的身體站在風中彷彿一吹就倒，卻讓鋼鐵廠周圍的好幾個大男人愣是沒一個敢上前的。

她找到安馳泰的時候，安馳泰還在工地上干著臟活呢，結果看到母親來了二話不說就被她一頓暴打。

「你想要幹什麼！你不上學想要幹什麼？你以為你這樣就是長大了！？」母親一邊哭著一邊打著，而安馳泰不閃不避的默默承受著。

但是在聽到母親的哭喊后，他又不服氣的喊道：「我沒錯，男人就該是為了家庭能豁出一切，老爹就是這麼做的我是他兒子絕不給他丟臉！媽你放心吧！以後我會照顧好你和妹妹，有我在沒人能欺負你們倆！誰要是不長眼敢動你們，我死也咬下他一塊肉！」

幾句話安馳泰說完就眼睛紅了，年僅11歲的他死死握著手裡的鋼筋，臉紅脖子粗的看起來挺嚇人的。

卻那裡知道母親聽完更加傷心了，她一巴掌狠狠扇在了安馳泰臉上，哭喊道：「你以為長大就是逞兇鬥狠？你以為自己說幾句狠話就是大人了？如果真這麼簡單你爹當年家裡有把步槍怎麼沒能帶咱們過上好生活？」

「你爹活活累死是因為他沒本事不會動腦子，就一根筋的往死里鑽。但你不能學他啊兒子，你得上學讀書才能明白那些有錢人知道的事情，只有你讀書了才能走的更遠而不是像你爹一樣當個苦夫！記住，我就是拼了命也要把你供出來，因為讀書是為了讓你漲見識，學習那些我和你爹從來不知道的道理，不是讓你天天死記硬背的讀死書。想要改變自己的命運，你就得學那些有錢人，知道我們這些窮苦人，山裡人，永遠都不會知道的事情！」

母親這一番話雖然沒能立刻明白她的意思，但安馳泰隱隱覺得有些道理。

「兒子，你看看周圍那些人。」母親指著周圍的苦夫，滿臉淚痕的說道：「他們就是你爹那樣的苦夫，什麼都不知道只能幹著最苦最累的活。但只要你讀了書知道更多的知識，就算未來沒辦法出人頭地至少也不會淪落到活活累死的地步——你現在在這裡干苦力撐死就是個死賣力氣的，但只要你讀書將來說不定他們就都得喊你老闆。」

「你媽雖然是山裡面走出來的女人但我也知道一件事情，在山裡面最受尊敬的人不是種田最厲害的那個，而是拿著本書天天走街串巷的識字先生。你要想出人頭地，就得會別人不會的東西！那樣你才會被看重！」

那天以後，安馳泰重新回到了學校。

而母親也重新回到了撿垃圾照顧妹妹的生活，剛開始幾個月還算可以，但是當父親留下的錢花光了以後——整個家庭的生活更加困苦了，母親時常哀聲嘆息，望著妹妹的眼神充滿了悲哀，但是看著兒子又溢滿了希望。

終於，有一天母親將兒子送到了附近的寄宿學校。

而從那以後安馳泰就很少回家了，大部分時間泡在學校的圖書管里。因為他牢記母親的話父親說的很對，但真正想要保護家人需要的不是蠻力而是知識的力量，身體的強大隻是確保你的正常生活機能，而大腦的強大卻決定了你在社會上的地位和未來高度。

但安馳泰不知道的是自己走後沒多久，母親就找到了附近一家「黑店」。

光憑撿垃圾是不可能支撐那種高學費的——母親雖然騙兒子說那是掙來的，可實際上從他走的那天以後，安馳泰曾今的家裡就總是會有陌生的男人出沒，而且再也沒有妹妹的哭聲了。

等安馳泰知道真相的時候，也是在母親因為感染了某種疾病命不久矣的時候。

在病床邊，安馳泰渾身冰冷，臉色鐵青，一雙眼睛布滿血絲。

他默默的聽著母親的話，但腦子裡亂鬨哄的一片。

他整個人都是傻掉的。

他上學的錢……是母親出賣身體換來的，妹妹也不是寄托在朋友家裡，而是被賣給了別人。

但是安馳泰並不憎恨母親，他就和自己爹一樣將所有過錯都攔到了自己身上，認為是自己沒用才逼的母親做出如此蠢事，也是因為自己太死心眼成績考的太好，讓母親看到了未來的希望。賣掉妹妹並不是母親想要的結果，但她應該也是走投無路了。

「……馳泰……對不起…是媽騙了你……你別怪我…」

「還有…別找你妹妹……她賣了個好人家……就讓她這麼渡過一生吧……跟著我們……太苦了…」

想殺人。

那一瞬間安馳泰抓緊了衣服，他恨不得一刀劈在自己臉上，最好活活剁碎了他的頭。

他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這種瞬間的絕望感，他哭不出聲，笑不出聲，所有情緒都堵在嗓子眼那裡，只能雙目泛紅的死死盯著天花板，然後重重的點點頭。

但實際上他知道母親已經是迴光返照了，不想讓她帶著遺憾離去。

「馳泰…」

「嗯！！」

「我死…以後…就把骨灰灑在大海里……」

「好……唔！！」

「還…有……如果以後你有孩子了…代替我……和你爹……好好照顧他……當個好丈夫…好父親……別學我和…你爹這樣……我們真是…對不起啊……馳泰啊……」

母親說完這句話，帶著滿心的遺憾緩緩閉上了眼睛。

這一瞬間，安馳泰終於綳不住了，嚎啕大哭起來。

哭的撕心裂肺。

哭的凄厲無比。

那是一種身心都被撕碎了的感覺，徹底的絕望，徹底被悲傷淹沒了一切情感。

哭的不能自我，哭到徹底崩潰。

………………

——唰！

驟然間睜開的雙眼。

意識重新回到了商店裡面，安馳泰睜開了泛紅的眼睛。他揉了揉眼睛，剛剛太累了忍不住打個盹卻夢到了好久以前的故事。

看來這一帶應該是安全的了。

安馳泰深吸一口氣，撐著身體站了起來。

街道上一片涼荒的景象，泛著一絲詭異的感覺。周圍不知道潛伏著怎樣的危險，但安馳泰卻絲毫沒有害怕的意思，他的心裡此時只裝著一件事情那就是救出自己的女兒。

抱歉啊，母親，我沒能做個好兒子，也沒能像你期望的那樣成為有光明未來的人。你死了以後我就徹底失去了生活的希望，妹妹也找不到的我只能絕望的在社會上胡混著，一直到有次差點死在巷道里，在我以為自己就要去見你和父親的時候，卻沒想到被剛好路過的她給救了。

雖然是在陰溝里廝混的老鼠卻也會迎來陽光的一天，這個世界上我最不後悔的事情就是替她賣命，同時最後悔的事情就是她死的時候我沒能出現在那裡。母親，等我把女兒救出來——我不會告訴她真相的，就像你說的那樣有一個我這樣的父親實在是太苦了，有些事情不知道或許也是一種幸福吧。

安馳泰拄著棍子，腰間帶著把開山刀，褲兜里別著一把手槍，一瘸一拐的走出了商店。

他看了眼還有些遙遠的山路，眼神卻無比堅定。

「——其實很多時候我們都沒有選擇，你說對吧小百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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