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0 天意
090天意
馮憲堂雖然是為了顧昔而來,他與蔣明義也認識,自然不好就這麼離開,便說去看一看唐毓和蔣媛。
唐毓這兩天連急帶累,身心都疲憊到了極點,躺在急救室的病床上已經沉沉的睡了過去,馮憲堂沒有打擾她,蔣媛已經換到了普通病房,問清了她的所在,由顧昔和院長周柏松陪著去探望,蔣媛對顧昔還有印象,突然看到顧昔出現在眼前,憔悴卻不失柔美的臉上流露出不可置信的驚喜,「是你」
看起來蔣媛並沒有受到死者家屬的騷擾,顧昔朝面色蒼白的蔣媛點了點頭,給她介紹馮憲堂:「這位是大營市馮書記,也是蔣行長的朋友,特意過來看望你的。」
蔣媛聽到蔣明義的名字,臉色頓時沉了下來,淡淡的跟馮憲堂打了個招呼,馮憲堂自然不會跟一個女孩子一般見識,滿臉慈祥的溫言安慰了蔣媛幾句就告辭離去。
顧昔送馮憲堂出了病房,馮憲堂對殷勤的周柏松說:「你有事就先忙,顧昔送一送我就行」
周柏松就曉得馮憲堂有話要跟顧昔單獨談,雖然有些失望,卻不敢違了馮憲堂的吩咐,站在樓梯口小意的目視送別。
走下樓梯時就只剩下顧昔和馮憲堂兩人,馮憲堂似笑非笑的側頭看著顧昔,「你見的大場面多,不會給這點小風浪嚇到吧?」
「我倒沒什麼,不過蔣媛的母親可給嚇得不輕……」顧昔不滿的說,轉而臉上帶出了幾分憂色:「馮書記,那個魏明理……」
「沒有外人還叫什麼書記?叫伯伯」馮憲堂佯怒,眼睛里滿是盈盈的笑意,「我和蔣行長也是老朋友了,既然我知道了這件事,就不用你操心了……」頓了下,換了副氣憤的語氣說:「這個魏明理跟魏俊國和錢茂林關係不錯,魏二牛算是個什麼東西?仗著有魏明理撐腰,把個好好的桑台鎮鬧的烏煙瘴氣」
顧昔無聲的笑了笑,原來魏明理是錢茂林的人,也就能夠理解遠景為何在桑台鎮遇到的麻煩最多了。
「給馮伯伯添麻煩了」顧昔也不介意跟馮憲堂把關係拉近些,能在趙東來和魏俊國的夾縫中自成一派,這位馮副書記自然不會簡單,種植園項目正需要這樣一位強力人物的配合,掃了眼等在醫院入口的韓振,有些靦腆的笑著說:「聽安伯伯說您喜歡品酒,我準備了兩瓶,也不曉得合不合您的口味,明晚給您帶過去品鑒一下。」
那幾個鬧事的婦女已經不見了蹤影,韓振迎上來對顧昔說:「魏小軍的家屬還是比較講道理的,答應不會再來鬧事了,也承諾賠償損失……」飛快的掃了眼顧昔隨風輕盪的褲腿。
顧昔嘴角噙了淡淡的笑意,當然不會把韓振的話當真,真要講道理也就不會發生圍攻唐毓的那一幕,面上不動聲色的跟韓振道謝,瞥見馮憲堂看向韓振的眼睛里閃過的譏誚,心頭禁不住動了下,韓振是魏俊國的人?難怪馮憲堂篤定他能解決此事。
「說起來我跟雷櫻警官還是同校師兄妹,咱們都不是外人,在大營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管開口」顧昔的手給韓振緊緊的握著,韓振的手掌寬厚有力,一如他堅定的神情,給人踏實誠懇的感覺,「你放心,魏二牛那幫人我一定幫你好好教訓的」
顧昔擰了下眉頭,不會給他拿話套住,正色說:「韓局千萬不要這麼說,每一位公民都要遵紀守法,魏二牛攜帶管制刀具、聚眾鬧事當然要受到懲處,我個人並沒有其他非分的要求」
韓振的神色僵了下,露出慚愧的表情,「是我考慮的不周……」
「好,子明市長和鈞吾區長教育的好哇」馮憲堂輕輕的拍了拍顧昔的胳膊,眼神里有驚訝和欣賞的意味,昨日匆匆一面並沒有多少感受,今天顧昔從始至終表現的從容沉靜,滴水不漏,倒真讓馮憲堂感到吃驚,暗暗點頭,心裡想著難怪能讓曹小方偷雞不成蝕把米,連曹進都跟著碰了一鼻子灰。
「車禍責任劃分已經出來了,蔣媛他們的車全責,孩子搭上了性命,一點賠償都沒有……顧昔呀,我倚老賣老說一句,你也不要往心裡去……」馮憲堂斟酌著沉聲說,看著顧昔給撕破的褲子,半真半假的嘆息一聲,「今天這件事,死者家屬行徑雖然可恨,其情卻可憫啊」
顧昔曉得馮憲堂這番話是說給韓振聽的,不置可否的說:「我相信韓局一定會秉公執法的。」
馮憲堂的車子駛出醫院,尾燈閃了閃便消失無蹤,雕像似矗立不動的顧昔輕輕抿了抿嘴角,姜還是老的辣,馮憲堂把借勢這一招玩得爐火純青,兩邊都不得罪,引起他重視的卻是馮憲堂有意無意點出的那個圈子:魏俊國、錢茂林、魏明理……
深沉的夜幕下,顧昔的面色漸漸變得嚴峻起來,冷冷的想著,罩在遠景種植園身上的這張網還真是不小。
蔣媛的視線一直盯著緊閉的房門,看到提著水果推門而入的顧昔,秋水似的眸子一剎那爆發出璀璨的喜悅,輕輕的鬆了口氣,嘴上卻用隨意的語氣說:「還以為你跟著那位馮書記一起走了呢」
「還沒聽到你說謝謝,哪會就這樣離開?」顧昔把水果放到牆角的桌子上,笑嘻嘻的打量著雙臂和腿都打著固定支架的蔣媛,「我又不是雷鋒,也沒寫日記的習慣……」
車禍中金海集團的貨車沒有責任,但徐金海還是承擔了蔣媛全部的醫療費用,這間單人病房大概能算得上大營第一人民醫院裡條件最好的病房了,這樣看來,徐金海倒是蠻大方的,可對車禍里其他的傷者和死者,金海集團卻不聞不問,說到底只不過因為蔣明義的身份特殊罷了。
蔣媛渾身上下只有頸部以上能動彈,聽到顧昔的打趣,朝他皺了皺鼻翼,「你這人臉皮可真夠厚的……昨天我就說過了吧?」
顧昔皺著眉頭思索了一會兒,「說過了嗎?不記得了,當時你神志都不清醒了,怎麼可能還記得這麼清楚?」
蔣媛鄙夷的哼了聲,就是不肯說謝謝,「沒聽說過救命大恩不言謝嗎?」
昨天車禍現場情勢緊急,蔣媛又受了重傷,精神恍惚,說起來今天才能算作跟顧昔真正的見面,然而在那種生死垂危、最恐懼無助的關頭,把她從車裡救出來又送到醫院的顧昔給蔣媛留下的印象實在太深刻了,再次面對顧昔,蔣媛的心裡除了深深的感激,還有種難以解釋的親切,完全沒有陌生人見面的生疏跟拘束。
顧昔當然不是真的為了聽她說謝謝,只是開個玩笑幫她放鬆心情罷了,笑了笑,「看來你的情緒還挺不錯的,傷筋動骨一百天,恐怕要耽誤一段學習了?」
蔣媛聞言嘆了口氣,撅著嘴自怨自艾的說:「李冰他們都沒什麼事情,就我最倒霉了」
顧昔怔了下,聽她的語氣似乎還不知道那個叫魏小軍的青年在車禍里死亡的消息,大概是唐毓怕嚇到她吧,不動聲色的問:「昨天車裡的都是你的同學?」
包括死去的魏小軍在內,五個人都是江州藝術學院美術系大一的學生,趁著放暑假,家在大營的魏小軍邀大家去他家裡做客,昨天他們去江州寫生完往大營返,魏小軍炫耀他的駕駛技術,不顧大家勸阻,不但把車開的飛快,還連連超車,加上雨天路滑,結果釀成了這場慘劇……
「你女朋友沒和你一起嗎?」蔣媛好奇的問,對驚鴻一瞥的白羽印象也相當深刻,覺得那個女孩兒不但漂亮得耀眼,也勇敢得讓人欽佩。
顧昔怔了怔,才反應過來她說的是白羽,咧嘴一笑,「她叫白羽,不是我女朋友……這次沒有跟我一起來大營。」
蔣媛眨了眨明亮的大眼睛,意義不明的哦了聲,腦袋微微動了動,朝門口張望,「我媽呢?」
「我看唐經理精神不大好,就讓她先去休息一下,你找她有事?」顧昔看蔣媛蹙著眉頭,好像很不舒服的樣子,「傷口疼?我給你叫醫生?」
「不、不是」,蔣媛白皙的臉頰浮起淡淡的紅暈,咬了下嘴唇,支支吾吾的說:「脖子有點癢……」
她的兩條胳膊都給支架固定住不能活動,想著堅持一下挺過去,偏偏越堅持就越癢的厲害,顧昔瞧著她不好意思的樣子覺得有些好笑,又曉得女孩子臉皮薄,怕她著惱不敢表現出來,做出隨意的樣子說:「還當什麼大事呢,哪裡癢,我給你抓一抓……」
蔣媛的羞澀多一半是擔心給顧昔笑話,見他神色如常,心裡就偷偷鬆了口氣,扭捏了一下,微微仰起圓潤的下頜,小聲說:「耳朵下邊……下邊點、再往左一點……」
蔣媛仰起頭,讓她脖頸修長完美的弧度顯露無疑,顧昔的手指與少女柔滑細膩的皮膚接觸,能清晰的感受到滑不留手的肌膚傳來的驚人的緊緻和彈性,心頭禁不住微微一盪。
即便蔣媛對顧昔有種很奇怪的親切感,可畢竟是個非親非故的青年男子,讓他幫著抓癢,蔣媛羞臊的連脖子都紅了,感覺到顧昔溫暖柔軟的手指撫摸似的掠過自己的脖頸,身體都不由自主的顫抖,越發覺得癢得厲害,卻連自己都分不清到底是皮膚還是心裡?
顧昔也有些尷尬,蔣媛穿的是醫院的病號服,領口的扣子沒有系,正面看倒沒什麼,可從他這個角度卻能居高臨下清楚的看到一大片白嫩得刺眼的胸脯,最要命的是蔣媛病號服裡面顯然什麼都沒有穿,沿著寬鬆的縫隙甚至看到了小半柔膩的乳峰……
「好、好了……」閉著眼睛的蔣媛小聲說,顧昔驚醒,連忙收回視線,心虛的咳嗽了一聲,沒話找話的問她:「渴不渴?我給你削個蘋果吃?」
蔣媛輕輕的嗯了一聲,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光乍泄,長而挺翹的睫毛顫了顫,慢慢的睜開了眼睛,覺得臉上燙的厲害,都不敢去看顧昔,把視線垂向地面,剛好看到顧昔給撕破的褲腿,忍不住嗤的一笑,倒讓心頭的羞怯化去不少,促狹的問:「你很熱嗎?乾脆把褲腿剪掉好了?」
顧昔還沒來得及說話,房門給推開,唐毓腳步匆匆的闖了進來,看到坐在床邊的顧昔,明顯鬆了口氣,美目中閃過意外的驚喜:「顧先生在呢……」
顧昔心知她是擔心魏小軍的家屬驚嚇到蔣媛,看著唐毓憔悴的面容和布滿了血絲的眼睛,心裡嘆了口氣,對這個女人又多了幾分憐憫,「唐經理不要這麼客氣,叫我的名字就好,怎麼不多睡一會兒?」
「我沒事……」唐毓朝顧昔感激的笑了笑,走到蔣媛的身旁,給她整理了一下微亂的髮絲,柔聲問:「餓不餓?」母親的慈愛便在這三個字里流露了出來。
唐毓看起來比她的真實年齡要年輕很多,瞧上去不過三十許人的樣子,跟蔣媛的相貌又極像,兩個人看起來不像母女,倒像是一對姐妹,一個溫婉靜美,一個青春靚麗,顧昔一時間竟然看得有些發獃,給電話鈴聲驚了下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
「我接個電話」顧昔將削好的蘋果遞給唐毓,掏出電話走出了病房。
電話是林琳打來的,甫一接通就大聲問他人在哪裡,聽說他在閑逛,林琳登時就急了,怒吼著質問:「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們一聲,也不叫韓哥陪著你?萬一出了事怎麼辦?」
顧昔的耳膜都給震得嗡嗡作響,卻能真切感受到林琳對自己的關心,也曉得昨晚的事把她嚇得不輕,趁著她喘息的間歇笑著說:「就是隨便走一走,能出什麼事?你太緊張了,不要自己嚇自己……」
「我當然緊張了」林琳的聲音小了下去,轉瞬又氣勢洶洶的說:「你出了事誰給我發薪水?」
告辭的時候聽到顧昔說明天會再來看望自己,蔣媛的眼睛里情不自禁的流露出欣喜的神情,
唐毓把顧昔送出了醫院,「顧、顧昔,你救了媛媛的命,今天也多虧你,我都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唐毓神情複雜的看著笑容溫和的顧昔,心裡的感激無以言表,不說今天給自己解圍,就是救自己女兒性命這份大恩就報答不了。
唐毓曉得顧昔有錢,從蔣明義前倨後恭的態度里也能瞧出來顧昔的背景很大,既富且貴,自己又能有什麼可以報答他的?
顧昔想了想,認真的對唐毓說:「有些話說開了比較好,也免得唐經理耿耿於懷,無論是昨天的事,還是今天的事,我都沒有想過要什麼回報……」見唐毓要說話,他抬了下手,「聽我把話說完,我相信人和人之間是有緣分的,就像我和唐經理的結識、遇到蔣媛發生車禍,還有今晚的事情,一飲一啄,都有定數,所以你完全不需要感謝我什麼,有需要我幫助的也請儘管開口……」
說到這裡顧昔停頓了下,見唐毓有些不知所措,笑了笑:「唐經理是位值得敬佩的女性,你的堅強和執著都讓我很感動,魏小軍的家屬大概不會再來鬧事了,不過我建議還是儘快把蔣媛轉到江州治療比較好,畢竟大營的醫療水平有限……」
直到顧昔坐上計程車消失不見,唐毓還沒回過神來,緣分?自己跟他相識,他救媛媛……今晚又給自己解圍,真的是老天註定的么?唐毓痴痴的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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