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冬夏半知完
江南偌大，陸夏知想溫冬怎麼如此狠心，死前都不願見他一面。
「阿娘……」梓衿知道自己快不行了，她扯了扯容詩的衣袖道，笑著道「我想聽阿娘講故事。」
容詩已然眼眶微紅，她真得怕自己下一秒會忍不住哭出來，可她看見溫冬笑了，她知道溫冬肯定不希望自己哭著給她講故事，她整理了情緒，強顏歡笑道「好，娘就給你講你最好奇的故事。」
她的聲音帶著幾分過往的溫柔和追憶，但凡細聽就可以聽出痛楚和顫抖，那是對於女兒的不舍。
可是梓衿已快燈盡油枯，她只聽見有人在說話以及窗外猛烈的冬風在拍打窗戶好像在警告她不要睡去。
「我和你的父親相識於那一年的桂花開時，那個時候我去寺廟中為弟弟祈福，而他追查兇犯至此。
那個時候他一踏進寺廟，他看見就我一個人就抓著我問我，你有沒有看到一個人，很好笑的是，他描述的和他自己一模一樣，我就說我看到了啊，他激動不已，期待地看著我，我說不就你。」說著，容詩笑了。
「因為錦瑟的離家，那本該和陸家聯姻的人，從容葯變成了我，我嫁過去發現竟是你爹，我很意外，而他像是早就知道。此後，我和他相知相愛相惜，就生下了你，那時候是冬天，下了場很大的雪就像……」說著她看向作響不停的窗戶停住了，房間寂靜得可怕「就像今天一樣。」
「哎呀，你說我這個人眼淚怎麼那麼多呢，果然年紀大了就是不能多回憶過去，容易感傷。」她抓著梓衿冰冷的手放入自己的掌心吹了吹，揉著道「冬兒，冷了吧，娘給你揉揉，你想聽什麼故事娘都給你講，可是……你不要不理娘，好不好？」說到後面容詩已經悲傷到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了，眼淚不要錢地往下流，房間里回蕩著她的哭聲。
這一刻，她放聲大哭。
這場大雪下了很久，正如這場大雪賜她降臨在這個世上，今天也帶走了她。
溫冬，又怎麼溫暖得了寒冷無情的冬季呢？
「真是奇怪呢江南從沒下過那麼大的雪。」在江南生活了大半輩子的老人都在感嘆。
而江南的小孩子歡樂地做伴堆雪人扔雪球，不想扔到了人。
「對不起，對不起，哥哥。」小孩子稚嫩的聲音帶著些許無措，少年只冷冷道「可聽聞一個叫溫冬的姑娘？」
小孩兒被陸夏知嚇得說不出話，倒是感嘆雪大的老人開口，「小公子是說溫冬姑娘嗎？那還真不湊巧，她幾天前就沒了。你說這人走的也真不是時候，再過幾天就是新年了。唉——她身子本來就不好，偏要去寄什麼信，這下倒好一病不起，就沒了。」
「她……住在哪兒……」
老人畢竟活了大半個輩子，看出來陸夏知眼底的悲傷，他指了個方向，「小公子，逝者已逝，你還是另尋佳人吧……」
他整個人定在了地上一樣，許久都沒有動作，他朝著老人指的方向看了很久，走掉了。
老人只是搖了搖頭，也回家去了。
隔日，
聽說有一個出手闊綽的小公子買下了這一片的房子，還給原住戶一筆很大的賠償金，當老人搬走時，瞥了眼所謂的小公子，驚呆了，這不就是上次問路的那位小公子嗎？
所有原住戶都被趕了出去，除了容詩。
她知道陸夏知對於自家女兒的心事，可是她想起溫冬對自己說的話，她思付出口「陸夏知或者說辰安啊，阿姨知道你對溫冬有好感，可是你知道什麼是喜歡什麼是愛嗎？你還小以後會遇上很多個女孩子。」
「可是沒有一個女孩子是溫冬。」
勸說陸夏知的容詩愣住了，她拿起掃把，清掃著門前的積雪，終是忍不住開口，「她在城東的桃林里。」
她又掃了一會兒，再抬頭，少年已不知所蹤。但是容詩摸著臉頰道「那孩子應該去桃花林了吧……唉——」真是年紀大了，不忍心，明明是女兒不讓自己說的。
*
城東的桃花林荒蕪一片，在最大的一棵桃花樹下，他找到了她。
木碑上簡簡單單刻了兩個字，溫冬。
他半蹲下來，摸著木碑，「你說話不算數。」
他雙眼紅紅的，「你說要是我能讓桃花在六月前不枯萎你就不去江南的，可是你提前走了。」
他從袖口中拿出自己珍惜不已的畫，「你看它沒有枯萎，它還在，可是你怎麼就先走了呢……」
他在樹旁坐下，「他們說女孩子喜歡胭脂，我就把桃花做成了胭脂，我還沒給你塗過呢……」他語氣有些遺憾，但很快他安慰自己道，「沒事，你已經夠丑了，塗個胭脂也不會好看到哪裡去……」
「……」
他安靜了許久，最後終於像個小孩子一般哭了起來，「你怎麼不理我啊，溫冬！你就那麼恨我嗎，連最後一面都不願意見我。」
的確這個地方很偏僻，前不著村后不著店，說到這，陸夏知想起老人說的寄信，他突然有些嫉妒，嫉妒那個讓溫冬跑出去命都不要仍是要去寄信的到底是誰？
查到最後，他發現了那封沒有來得及寄出去的信，女子雋秀的字跡格外認真。
信的結尾寫著：
辰安——今生所愛之人。
原來，原來……她都知道，她什麼都知道，原來傻的人不是她，是自己。
從始至終，都是自己。
三月桃花爛漫，遙想當年少年笑容明媚，她朝他伸出手，遞過一根簪子，湊近和她喜歡的少年說話。
「先生說了什麼呀？」
講書先生搖了搖腦袋，「這隻怕只有當事人才知道吧。」
「那先生後來呢？後來呢？」
「女子多病死的早，那位將軍呢，他輔佐新皇一輩子，未娶一人，據說，他特別喜歡往南方跑，還特別喜歡看桃花。他活了很久，或許連他自己都沒想到，他活了百年，最後是他自己熬不下去了，相思太苦了……」
既然相見無望，那我便祝你歲歲平安。那年，她闔上雙眼，兩行清淚劃下，漫天大雪，冷了她一輩子。
——冬夏半知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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