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躍馬滄瀾
「閣老!聽到沒?」
趙隸仰頭怒喝,「魯州兵馬,請調南岸!魯州健兒,百死無悔!」
微微風起,吹動了城上那桿楚旗。
張安正喑啞道:「允!將軍可從先前不願鎮守南岸的軍伍中,自選!」
「哈哈哈!」
狂笑幾聲,趙隸撥馬回陣,意氣風發。
城頭上,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這趙隸只是閣老的手段。
為的,就是要凝聚城下百萬大軍的軍心!
事實上,這麼做的效果也十分不錯。
然就在這時,剛剛罵娘的一位將軍,似是覺得羞辱,於是梗著脖子大喊,「閣老!末將還有一問!」
半眯著眼,張安正淡淡道:「講。」
「大楚最精銳的三軍,虎賁銳武皆有安排,為何獨不見黑甲軍?還有!我大楚征南將軍,名頭盛絕天下,麾下洗罪軍更是起陣之初便有百丈軍靈。」
這人說著,左右環視冷笑,「這兩位將軍及其麾下,為何不曾安排駐守?莫非主將本事大,就可以留在太安享富貴?讓我等丘八上前線拚命?
閣老說了,這是國戰,亦是死戰!既如此,滄瀾江便是唯一戰場,難道還需防守太安城嗎?」
聞此,將軍陣中,一片嘩然。
「是啊,那位征南將軍自入朝以來便是風頭無兩!如今我們都奔赴滄瀾,他呢?」
「北六州掛甲的都讓喊上前線,這兩軍算怎麼一回事?」
「莫非朝廷還有什麼旁的心思?」
這些議論,充分說明了,什麼叫不患寡而患不均。
「肅靜!」
李平山適時怒喝。
只見張安正微微垂眸,平靜道:「衛川、方布,上前聽令!」
『輪到我了?』
衛川撓撓頭,跟方布一同走上前。
「令你二人,率本部黑甲、洗罪二軍,開赴滄瀾南下!」
張安正望著底下軍將,喑啞道:「北六州為大楚之地,那正身處水火的南地就不是了嗎?他們兩位將軍,將代表朝廷,南下征戰!」
『嘶……』
無數人倒吸一口涼氣。
鎮守南岸都覺兇險,更惶恐率軍孤身直入南地?
方布面無表情的看了衛川,拱手道:「末將方布,遵令!」
他黑甲成軍起,就是為南下準備的。這一點,他早已明白。
而衛川也沒多想,跟著也是應了一聲。
二人說罷,張安正一左一右,牽起他二人的手,然後高舉怒喝,「千年大楚,八百年不曾有天策上將軍。其一,避諱太祖,其二,國無大戰,其三朝無神將!
然,老夫今日執意要定下一個賭約。
他二人誰能於半年內在南地斬首妖物最多,即獲封天策上將軍,與國同休!
另,若有哪位將軍願一同南下,爭奪這天策上將軍,老夫無一不允!」
這話一出,旁邊的典子興頗有意動,但思量片刻,最終還是嘆氣忍住。
到了他們這地步,是肯定不能想怎麼做就怎麼做的。
李平山的虎賁,他的銳武,這都是滄瀾江防線主力,不能有變。
至於底下那群各地調來的,雖然有人眼熱這個封號,但思量片刻,還是沒人敢上前。
這時候看來,南下跟送死有什麼區別?
無非是閣老顧及朝廷臉面,不願讓南地百姓戳脊梁骨罵娘,於是派出幾支勁旅撐撐場面罷了。
他們可不想趟這趟渾水。
見無人應答,張安正也是微微一嘆。
其實底下的趙隸也好,甚至那群起鬨的將軍,大都全是他親手布置。
但未曾想,真到了不靠安排,全憑他們自願的時候,竟然無人發聲。
他多希望,那趙隸所言,皆是發自肺腑啊……
心中略有悲涼,但還是很快收拾好心情,「全軍聽……」
「閣老。」
小皇帝突然開口,孺慕道:「朕能不能說兩句?」
「陛下,莫鬧!」
姜燕舞在後面輕聲訓斥。
但他卻沒有回頭,而是依舊眼睛亮閃閃的看著張安正。
沉吟片刻,張安正默默側步讓開。
深吸一口氣,姜樂業攥著龍袍,站了上去。
「諸位……將軍,好。」
他似乎有些緊張,盯著下面的雄壯軍馬,「我……朕是大楚皇帝,諸位有些怕是都不知道朕的名字,朕叫姜樂業,安居樂業的樂業。」
「這小皇帝幹啥呢?」
「這場合也是他能參與的?」
「乖乖待在太安城享樂就是了,還想在咱們面前擺譜?」
底下的將軍們,大都如此。
臉色一白,姜樂業深吸一口氣,平復內心,然後大聲道:「朕!乃是大楚皇帝!朕,也是諸位的君上!」
本就頗大的聲音被刻著陣法的擴音石再次擴大,一時間倒還止住了不少人的竊竊私語。
只見他目光堅毅,咬牙道:「自武宗皇帝以後,凡為我大楚帝王,皆無一雄才大略。幸天意不絕,尚有幾多如張閣老這般大臣,為國續命。
大楚如此,似我等無能之帝,又該如何?
無非是強撐著,努力少活幾年,趕緊把皇位傳於下一代,好不頂上亡國之君的名頭罷了。
朕之長姐,大楚長公主曾多次給朕說過,亡千年之國,其罪萬古!
一直以來,朕都怕,很怕自己成這萬古罪人。」
說著,他緩緩擼起袖子,沉默一會後,再次高聲怒喝,「但今日,朕不怕了!諸位將軍且往滄瀾死戰,勝則舉國同慶,若敗,朕便提劍出城,頂亡國之君罪名,追隨諸位將士至九幽泉下!
大軍出行,朕為諸軍擂鼓相送!」
說罷轉身,悶著頭推開眾人,提起比自己胳膊小不了多少的鼓槌,重重就是一下。
「咚!」
「咚咚……」
力量不大,但也足以振聾發聵!
許久,不知道是誰先喊了句,「參見陛下!」
然後就是一片……
「參見……」
張安正笑了,今日頭一遭,真心實意的發笑,笑罷之後,便朗聲高喊,「全軍出發,躍馬滄瀾!」
令出山河動,煙塵旗甲當如龍!
這些大楚多年以來積存下的最強,也是最後的力量。
這時候,他們沒人覺得這是在共赴國難。
國難這詞,對他們這些將軍兵卒來說,有些遙遠。畢竟若非張安正手段,他們各自畫地而治,稱王稱霸也不是沒有可能。
但戰起之後呢?
誰又能知道這些人,會不會明白國難二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