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何時苟且
烏雲遮蔽皎皎明月,雕欄玉砌的長平宮,琉璃飛檐上鬼魅的神獸,在暗夜之中只看得影子孤立而坐,時不時上頭掠過烏鴉,發出乾癟慘叫。
薛懷蕊跪坐在地上,望著寬敞華貴的寢宮。
躍動的燭火照應著牆上貼著的大紅喜字,金色的卷邊已經褶皺而破碎。
今日,本該是她的大喜之日,封后之日。
她穿著那一身大紅鳳袍,等候著自己的夫君歸來,金線紋繡的展翅的鳳凰,尖銳的喙指著心尖,就像是要刺入胸口一般,在燭光的照應下,更顯詭異。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薛懷蕊渾身瑟瑟發抖,分明還是盛夏季節,為何會覺得周身遍布寒氣,冷氣侵蝕骨肉,宛若冰天雪地。
「姐姐,你怎麼坐在地上?不知今日應當等著皇上前來嗎?」耳畔響起了一聲輕笑,似是銀鈴一般,宛若單純少女豆蔻之年的笑聲。
重疊的腳步聲緩緩而來,斑駁交疊的影子,搖晃著,倒影在薛懷蕊的瞳孔之中。
她猛然抬起頭,只看得眼前唯一的光影被碩大的身影遮蔽,瞳眸收縮了幾分,「你們……」
她的夫君,在大婚之日,封后之時,竟摟著她已有了婚約的妹妹!
一時之間,怒火湧上心頭,「你們何時苟且……」
「放肆!事已至此,你還不知好歹?」尉遲紂怒喝一聲,打斷了她顫顫巍巍的話,面上顯露幾分嫌惡之色。
「什麼好歹?我做什麼了?為何你要這樣對我!」薛懷蕊驚聲,壓抑這尖叫的衝動,看著這個男人望著她的冰冷神色。
不是她曾見過的。
「越王……不,皇上,你這是恩將仇報!」她狠狠道,見薛懷苒依靠在尉遲紂身旁,心沉下了。
尉遲紂被人戳了痛楚,疾步走上前去,一抬腳便踢在了她的胸口。
薛懷蕊只覺得悶悶,像是堵著一塊棉絮,而今這一踢,用盡了力氣,竟叫她附身趴下,嘔了一口鮮血出來。
心思,竟然也通透了幾分。
「紂,何必動怒,她身上還有軍機處的秘密。」見尉遲紂生氣,薛懷苒笑意更甚,只假意安撫著他,卻又一面看著薛懷蕊譏諷不已,「你若是早識相點,也不會落得如此地步。」
「是誰容許你這樣同我說話的!」嘔了那口鮮血,胸口的怒火熊熊竄起,點燃了薛懷蕊最後的理智。
一巴掌打落,清脆的聲音回蕩在長平宮內,薛懷苒揚手,另一巴掌也落在了臉上。
那雙圓眼平素總是楚楚可憐,惹人心疼,而今卻綴滿了狠毒和扭曲的恨意。
「你也配這樣和我說話?你是個什麼貨色?你只是一個企圖謀害皇上的惡人!你下毒陷害皇上,爹爹大義滅親,已經上呈京兆尹與你斷絕關係,如今你就是個孤家寡人,能讓你進入長平宮,已經是莫大的榮幸了!」
「你胡說!」
薛懷蕊驚了,沒想到自己處心積慮為家裡,為尉遲紂籌謀,竟被冤枉成如此不堪。
她匆忙抬起頭來,望著尉遲紂,看著他冰冷僵硬的臉,緩了聲音,小心翼翼地開口,「你告訴我,不是這樣的,是不是,你當初和我說的,不是這樣……」
「當初朕需得丞相一門支持,不得已而為之,實則早應允苒兒為後,只是你一直在難纏。」尉遲紂面不改色,只冷然如此,眼底再無昔日恩情。
恩愛是假的,允諾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薛懷蕊搖搖頭,貝齒上下打顫,只覺得這三伏天,為何冷的煞人。
「薛懷蕊,你再無用處。」薛懷苒勾唇,那嫣紅的小嘴兒,吐出的卻字字如刃,揚起的黛色的柳眉,襯托著美人圓潤的臉龐,如若銀月。
卻是一個蛇蠍美人。
末了,薛懷苒又想起往昔在薛府之中,總是被薛懷蕊壓一頭的事兒,又有些不悅起來,「紂,謀害皇上之人,該如何處理?」
尉遲紂的眉眼清冷,冰冷的薄唇微啟,吐出二字。
「凌遲。」
「尉遲紂,你竟如此狠毒!」
「放心吧,你不會一個人上黃泉,有你那個哥哥陪著你,你們兄妹二人,也可以找你們那沒用的娘團聚了!」薛懷苒聽得如此回答,甚是滿意,笑的肆意。
那言語宛若刀劍,狠狠地扎入薛懷蕊的心。
「哥哥……」
「不怪你如此,你素來和你哥哥不合,也活該了你哥哥為了你籌謀一生,卻沒一個好下場,也都是你害死了你哥哥,若不是他三番五次的想救你,事情也不會這麼難辦!」說起薛羽,薛懷苒滿眼不屑。
年少輕狂,手握兵權,死了也好!
「薛懷苒,你這個賤人,你不得好死!」薛懷蕊沒料到這妹妹竟是如此惡毒之人,當年為她擔憂顧慮一切的一切,原來都是自己一廂情願罷了!
薛懷蕊那雙澄澈的眼底布滿了傷痕和失望,縱然是將死之身,卻也不能如此甘願。
她蜷縮身子,沉吟片刻,故作委屈的模樣,低聲道,「若我說出軍機處的秘密,可否放我一條生路。」
軍機處的秘密!
尉遲紂的眼底劃過一絲亮光,倏地轉過頭去,「說,可留你全屍。」
薛懷蕊輕笑,扭曲了最後的希望,原來說與不說,他都已不打算留下她了。
年少的愛戀,原來都是錯付了!
「我告訴你。」她抬起頭來,眸光熾熱地望著他,就像數年前頭一遭見到他的時候,這般溫軟。
尉遲紂勾唇,心中譏諷,只想著這個女人果然蠢笨,事到如今了,竟然還相信他們之間存留有舊情。
她不過就是個工具罷了!
只是迎合著她,也微微緩和了幾分臉色,走上前去。
「說給我聽。」薛懷苒心中一動,見尉遲紂的神色微變,有些緊張,走上前去。
薛懷蕊頓了頓,重重的咳嗽了許久,又吐了兩口血,才支撐著發抖的身子,努力地往前靠近,「好,我告訴你……」
話音未落,她猛然拔下了頭上的金簪,翱翔騰飛的鳳凰點綴和紅色的珠寶和瑪瑙東珠,是皇后獨有之物。
那尖銳的一頭,沖著薛懷苒的胸口衝過去。
「苒兒!」
尉遲紂一驚,一個箭步衝上前去,護著薛懷苒,反手一抬腳,將眼前柔弱的女人踢飛了去。
薛懷苒驚了一跳,眼底溢出了淚光,「紂……」
「賤婦!」尉遲紂怒了,早該知道薛懷蕊不會心甘情願將軍機處的秘密告訴她,就和當初他那油米不進的哥哥一樣!
他腰間的佩劍出鞘,尖銳的鋒芒沒入了躺倒在地的薛懷蕊的小腹,再狠狠抽出。
血汩汩流出,溫熱的,加深了鳳袍的顏色。
「來人,給這個賤婦堵住傷口,明日正午在鬧市凌遲處死!」
他走至薛懷苒的身邊,溫柔了神色,輕輕地將她打橫抱起,親昵地吻了吻她的眉眼,「乖,朕帶你回去。」
二人的身影漸行漸遠,飄搖的衣擺,染紅的地毯,破碎的鳳冠,一片狼藉。
薛懷蕊的眸光漸漸消失,心中的念想被一縷一縷的抽空。
侍衛衝上前來,想要將她帶下。
她咬緊牙關,看著身旁一對龍鳳的大紅蠟燭,笑的尖銳而放肆。
長長的袖子揮過,那明艷的火光登時吞沒了整個長平宮,吞咽了這一地雞毛,熾熱的火焰燃燒周身,吞沒了所有的意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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