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初見外甥
「咦?酒店在哪?」冒出水面的趙鋼四下一看,頓時愣了。
「什麼酒店?哪有酒店?河岸那兒只有個飯鋪。」岸上傳過來的話透著濃濃的詫異,還有怪怪的口音。
「那,那個沙龍呢?」趙鋼接著問,他驚訝,自己的口音怎麼跟過去不一樣了呢?
「殺什麼龍?殺個P龍!咱這兒只有殺豬的。趙鋼,你小子怎麼了?水怪上身了吧?胡說什麼呢?還愣著幹什麼?趕快去你姐家吧,聽說他們倆口子出事啦!」
「我姐?我怎麼會有姐?」
趙鋼眨巴幾下眼睛,腦子裡一片模糊。
剛剛在頭腦中還十分清晰的酒店,漸漸融入了那片模糊。
「不對!不對!一定是出了什麼錯!」趙鋼緊緊閉上雙眼,拚命想留住腦海中飄向記憶黑洞的幾個名字。
「趙剛……」
「趙也飛……」
「李浩寧……」
「趙剛是我……趙也飛是我女兒……還有一個名字,還有一個名字,叫什麼……」
那個名字,被記憶黑洞無情地吞噬了。
趙鋼緩緩睜開眼睛,頭腦中僅僅留下了兩個名字。
「我叫趙剛,我女兒叫趙也飛……可我這是在哪兒?我女兒又在哪兒?」
趙鋼睜開眼睛,無意中瞥了眼水面,水面上映出的那張面孔,年輕而俊秀,只是稍嫌土氣,看上去比女兒趙也飛還要年輕,卻絕不是自己原先的模樣。
「這站在水裡愣小子是誰?是我嗎?我又是誰?」趙鋼腦中的念頭一個一個閃過。
「我是誰?」他忍不住喊出聲來,口音好土。
「這可憐的娃,腦子咧了吧?連自個兒是誰都不知道了。」這口音聽得次數多了,也就不覺得有啥彆扭了,「你叫趙鋼!記住了唄?」
我趙剛不是擁有巨無覇的企業嗎?
我趙剛不是還有那麼多的員工嗎?
這一猛子,究竟扎到哪兒去了呢?
也許是個夢吧?要不,把腦袋再扎回水裡去,看能不能醒過來?
他這一紮不要緊,一口水嗆進肺里,直把他咳了個七葷八素。
「快把這傻小子扯出水來,再不扯出來,還不定會作出啥鬼名堂哩。」
撲通撲通幾聲水響。
趙鋼只覺得幾隻大手在水裡抓住他,三下五除二把他拽到了岸上。
好難為情哦。
那身專門為出席沙龍而訂製的中式服裝,這會兒根本就沒在身上,仰面朝天躺在地上,身上只有一條緊繃繃濕漉漉的紅褲衩。
「記住了,我叫趙鋼。」趙鋼終於接受了眼前的現實——不再有公司,不再有屬下,不再有高檔車和洋房,有的只是一個壞得不能再壞的消息:姐姐和姐夫因車禍雙雙遇難。
還沒見過面就不幸離去的姐姐姐夫,固然讓他感到痛心,而曾經天天見面的女兒趙也飛一下子無影無蹤了,也一樣讓他難以接受。
「我總得記住我姐的忌日吧。」
台曆一拿過來,趙鋼驚得差點把它扔到窗外去——怎麼?今天竟然是2002年6月7日!
就這麼一個猛子,自己不但生生扎回到了二十年前,而且還成了個一文不名的傻小子!
如果覺得這還不夠慘,還有呢——姐姐姐夫遺下了一個孩子,而他趙鋼是這個男孩在世上唯一的親人。
「喂,小子,你叫什麼?」忙完姐姐和姐夫的後事,趙鋼看著三歲的小外甥,忍不住淚眼婆娑。
小外甥的名字,叫李浩寧。
剛一聽到這個名字,趙鋼怔了一下:這個名字,似乎在哪裡聽過。
他頭腦中記憶的黑洞翻滾了幾下,卻什麼也沒給他抖楞出來。
隔著淚花,趙鋼打量著眼前的這個一直哭鬧著要找媽媽的小子。
那副小模樣長得倒是挺端正的,眼睛大,鼻樑挺,嘴巴不大不小,嘴唇不厚不薄,黑黑的頭髮十分濃密不說,還帶著點卷,煞是好看。只是那身板,那四肢,都細瘦細瘦的。
趙鋼抹了一把臉上的淚,又抹了一把腦門上的汗,長嘆了一口氣:「小子,從今往後,你就跟我一塊混了,你總得叫我什麼吧?」
總算安靜下來的李浩寧,沾滿亂七八糟東西的臉上露出詫異:「我不是一直管你叫老舅的嗎?」
趙鋼苦笑一下,心說:「我前天剛從小河裡鑽出來,在那以前,我連見都沒見過你這臭小子,哪裡知道你叫我什麼呀。」
眼前的李浩寧,髒得有點說不過去了,趙鋼一擺頭,習慣性地想叫人過來帶他去洗洗,卻發現無人可叫。
他已經不是那個呼風喚雨、一呼百應的趙董事長了,以後所有的事情都得自己親自動手去干,包括眼下打理乾淨髒兮兮的小外甥李浩寧。
見老舅要扒自己的衣服,李浩寧不高興了:「老舅,你要幹嘛?」
趙鋼:「得洗個澡啦,瞧你髒的。」
趙也飛小的時候,怎麼也輪不到趙剛給她洗澡,反正無論什麼時候,出現在趙剛眼前的永遠是乾乾淨淨、漂漂亮亮的女兒。
「老舅,咱倆怎麼長得不一樣呀。」李浩寧好奇地問。
本來趙鋼自己沒打算洗,可李浩寧實在是淘氣,再加上趙鋼也著實有點笨手笨腳,不一會兒他衣服便被打個精濕,於是他乾脆把自己全身扒光,跟李浩寧一塊洗了。
「你還小,長大了,也會長成這樣的。」趙鋼說完,心裡嘀咕:「估計姐夫沒這麼光溜溜地跟兒子一起洗過澡。」
「以前誰給你洗澡呀?」趙鋼問。
「我媽唄。」李浩寧裹著毛巾,瘦瘦的身子還有點哆里哆嗦。
「那你們家誰做飯呢?」
「我媽唄。」
「誰洗衣服?」
「還是我媽。」
過去,那些活都是由李浩寧的媽媽,也就是趙鋼的姐姐來做的,從今往後就全落在他趙鋼身上了。
可趙鋼還要上班啊,而且他上的這班,不是坐在辦公室里批文件,不是坐在飛機頭等艙或高鐵商務艙差旅,更不是在酒席宴會上跟客戶推杯換盞、觥籌交錯,而是在煙氣翻騰的廠房裡操作機器。
既然這是自己當下必須面對的生活,不接受又能怎麼辦呢?
路上辛苦,班上活累,這些趙鋼都能忍受,但把半大不小的李浩寧一個人留在家裡,他實在是不放心。
工廠地處郊區,得擠公交車去,早上出門,晚上才能到家。
絕對不能動的東西,像灶火、電源這些,他一遍一遍反覆叮囑,還讓李浩寧指天發誓。
李浩寧被他搞得莫名其妙,忍不住悄聲說了句:「老舅神經病。」
得,就因為多嘴了這句話,趙鋼又把才說過的車轆轤話,又沖他重複了一遍。
李浩寧聽得兩耳起繭,心裡冒火,卻不得不緊咬牙關,以免自己再脫口說出什麼來,還得回爐。
更麻煩的,還是午飯問題。
工廠里有食堂,吃好吃壞的,總歸是餓不著,還是熱乎乎的。
但那麼遠的路,他不可能中午跑一趟回來給李浩寧弄飯呀。
他不由想到小時候聽過的關於懶漢的故事,家人外出怕懶漢餓著,便做個中間有圈的大餅,套在他脖子上。
是不是也給李浩寧脖子上套個大餅呢?趙鋼琢磨了半天這個「方案」的可行性,最終還是否掉了。
給脖子上套個大餅行不通,那麼,訂個外賣怎麼樣?
想得美!別忘了,這可是2002年,外賣連毛還沒一根哩。
這可怎麼辦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