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驚見中原,怪鈴聲聲
彷彿是一個很漫長的夢境,夢境里,舍蘊看不見任何人,他只聽見一種奇怪的鈴聲,也許是銅鈴的聲音,也許是金鈴聲,可是他不確定。
睜開眼來,還是戈壁沙漠,還是灼熱的烈陽。
是誰在搖鈴?舍蘊不知道,他也不需要知道,他需要知道的,就是他還活著。
「驚鴻,驚鴻……」舍蘊呼喚。
驚鴻已不在。
驚鴻去了哪裡?
舍蘊清醒過來,他翻身趴在地上,重重地喘著粗氣。
自己昏迷了多久?舍蘊無從得知,他只知道陽光很強烈,異常刺眼,刺得他雙眼生疼,淚流滿面,他趴在地上過了很久才適應過來。
這時候,在距他不遠的沙地上,他注視到一件陌生的物品,那應該是一個錢袋。
舍蘊起身,走過去拾起錢袋,打開一看,足足有好幾百枚金幣,至少不少於五百枚。
舍蘊見狀,非但沒有絲毫的喜悅,他的臉色反而陰沉下來,滿是擔憂。他忽然意識到,夢境里那陣陣奇怪的鈴聲,也許並不是夢境。也許,有陌生人來過這裡,擄走了驚鴻,留給他幾百枚金幣。
他出奇的憤怒,從未有過的憤怒!
但他隨即愣住!
那是什麼?
地平線外,隱隱可見一片與沙漠格格不入的沼澤地,沼澤地外,他看到了古長城。
歲月的變遷,古長城早就成為殘壁,只剩遺址。彷彿告訴著人們,那裡是分割大漠和中原的地方,跨過那裡的殘壁,就是中原。
舍蘊面無表情,他突然俯下身去,重新趴在沙地之上,尋找線索。他記得驚鴻就躺在這裡,他記得他因為施展禁術,昏迷過去的地方,就是這裡。他很確定,自己醒來的地方,並沒有被移動過。想不到,他們竟然會倒在了距離長城殘壁不遠的地方,真是造化弄人,如之奈何?
舍蘊無法從一包金幣尋找更多線索,他聽說過,在這片沙漠上行走的一些怪人,常常會留下一筆買命財。
那麼驚鴻是死是活?
也許活著的幾率要大些,舍蘊如此思索著,畢竟,如果有人要取驚鴻的性命,自己昏迷過去的這段時間,無疑是最好的機會。而且,如果是追殺他們的那伙人所為,根本不可能留下這包金幣,那伙人殺人不眨眼,沒有任何人性可言。
舍蘊起身,緩步朝古長城的殘壁那邊走去,他現在的身體狀況可並不好,無論如何,他得先補充水,運氣如果好一點,也許還能找到一些吃的,這對他恢復體力和功力,有很大的幫助。
戈壁中晝長夜短,可儘管是這樣,黑夜也遲早會到來的。就好像驚鴻見慣的生生死死,分分合合,早就有了定數。驚鴻也想看清她的定數在哪裡,如果人的命運可以像黑夜交替這般,可以提前預知,也許就會少一些爭端和殺戮,多一些快樂和真實。
驚鴻已分不清夢境和真實有什麼區別,她清楚的記得,她和很多陌生人圍著篝火,喝了一整夜的葡萄酒,有人彈了一夜的琵琶,拉了一夜的胡琴,還有身形婀娜,體態曼妙的女子在月下跳舞。驚鴻解下腰間的佩劍,借著酒興,居然舞起劍來。那樣的夢境,那樣的故事,是不是真實的呢?驚鴻不知道,她分不清。
她的手裡也有劍。她睜開眼來,第一眼就看到了天上的那輪圓月,她身邊還有灑了一地的葡萄酒的酒袋,耳邊儘管已經沒有琵琶聲,也沒有人拉胡琴,但篝火還沒有完全熄滅,喝醉的人們,圍著篝火躺在月下,他們睡得很沉,也很安詳,有的人嘴邊還有未曾褪盡的笑容。
驚鴻並沒有醉意,她很奇怪,她明明喝了一夜的酒,還在月下舞劍,可她此刻卻非常清醒,不但沒有醉意,她身上連一點酒味都沒有。
她依然非常虛弱,根本連正常的起身行走都做不到,她嘗試了好幾次,但雙腿很軟,剛要站起來,又倒下。驚鴻最後慢慢用手撐起來,一手拄著長劍,以跪姿才總算穩住了身形。她打量著四周,滿頭大汗,後背卻在發冷。她已回憶起同樣是夜裡,舍蘊不顧一切,背起她在沙地里奔行。她回憶起她應該會在那天夜裡死去,也許會死在舍蘊的背上。她回憶起她在那天夜裡,已有了自己的名字,她的名字和她的劍一樣,叫驚鴻。
舍蘊在哪裡?這些人又是誰?
是誰能看見她的夢境,將眼前的一切,布置得和她的夢境一模一樣?
望著月下的這一切,一絲恐懼蔓延上來,驚鴻只感到頭皮發麻。
「你是誰?」驚鴻突然瞪大眼睛,猛然間,她用盡全身力氣,拔出了寶劍,滿臉戒備的望著前方沙丘上,突然出現的一個女子。
一下子,驚鴻就認出了她,那個女子竟儼然就是在她夢裡跳舞的人,在月下,她的舞姿曼妙,鉛華散盡,流旋飛轉,翩躚如揚花。驚鴻從來沒有見過那麼好看的舞姿,也很難想象,那竟是人所能為。
驚鴻緊緊鎖眉,為什麼夢裡的女子也會突然出現在自己的眼前?
再聯想到眼前的一切布置,都和自己的夢境如出一轍,這些人,費這麼大的勁,到底是為了什麼?驚鴻想不明白,她握著寶劍的手,顫抖著,越來越顫抖著。她突然用另一隻手,也握在了劍柄上,這個舉動,讓她稍微放鬆下來,臉上突然泛著一抹奇怪而殘酷的笑容。至少,這樣她就有力氣在最絕望的時刻,殺死她自己,她對於生命,早已沒有多少留戀,也許唯一支撐著她活下來的信念,就是不想讓舍蘊失望,可現在連舍蘊的死活,她也已沒有力氣去知道。
也許,死亡是她唯一的命數。
那個女子似乎是看到驚鴻這樣的舉動,突然止步。她似乎輕易洞察了驚鴻的心思,她遠遠地站在沙丘上,凝視著驚鴻,久久地凝視著驚鴻。
驚鴻突然發現,那個女子望著自己的神情,竟有著很深的悲傷之意,她的眼神中滿是疲倦。那是一種對命運的不公,也是一種對命運的不忿,但在這一刻,全部都顯現在她凝視著驚鴻的眼神里,慢慢變化成深不見底的寒潭。
不錯,她的眼神,突然有著寒意,甚至殺意。
「傾城,無論過去你怎麼對我,至少,那一切都已成過往雲煙。我在努力讓你回想起過去的一切,你看看我現在的樣子,你也看到過我的舞姿,那是你當初教會我的,我僅僅只學到了你的三成。」對方在說著一些驚鴻一點都聽不懂的話。
驚鴻雖聽不懂,可連自己或許都沒有發現,她聽得很認真。
「這十年來,我被師父關在齊雲山上思過,我明白那個老東西是為了我好,或者說是為了不得罪權貴,連累宗門,才會選擇犧牲我。我足足十年的青春,非人的煎熬,只換來一劍,洞穿了他的咽喉!我逃離了那裡,世俗的枷鎖再也休想將我制服!傾城,以往的一切都將成為過去,你回來了就好,我早就說過當年你所做的一切並不值得!我會想辦法治好你,我會讓你想起以前的一切,我不會放棄的!」話落,那個女子轉身離去,只留下一陣奇怪的鈴聲,在驚鴻耳畔縈繞不止。
叮鈴鈴……
那是銅鈴聲,還是金鈴聲?
驚鴻無法確認,也許都不是。但她至少確認一點,這個人,居然並不是女人,而是一名陌生的男子化妝而成的美姬。驚鴻做夢都沒有想到,那樣一個婀娜多姿,能跳出那樣曼妙如仙的舞蹈的女子,居然是個男人。
「他一定是一個用情至深的男人,有過很悲傷的過去,他只不過錯將我當成是他口中的傾城。他布置了這一切,對我也許並沒有惡意,我也許該將他留下來,好好地聽一聽他的訴說!」驚鴻所有的防備和警惕,彷彿都在片刻間,被那人的眼神和他的話語所融化。
同情、憐憫、悲傷,在這一刻,佔據了驚鴻的心靈,感同身受。等她回過神來,才發現,不知道為何,她竟已是淚流滿面。
是因為她被觸動了內心的那根脆弱心弦么?還是,她已被別人的真情所打動?
可是,世上又哪裡會有那麼多真情?驚鴻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落淚,彷彿,那好像就是她自己的事情,好像自己就是那個傾城!這種奇怪的感覺讓她感到莫名其妙,好在,她很快就想到了另外的事情,那才是她該思考的問題。
現在她全身乏力,舉步艱難,她該怎麼辦?該繼續留下來么?還是離開呢?
驚鴻很快就想通了一件事,那就是認命,所以,她選擇留下。
第二天,天還沒有大亮,驚鴻就被一陣馬嘶聲吵醒。
驚鴻這才知道,原來,這些人們是一個商隊,大約有將近四十個人,十幾匹馬,數十匹駱駝,大小輕重載的貨車若干。但他們要去的方向,居然是西邊,和驚鴻想去的中原背道而馳,驚鴻本想拒絕同行,但一想到自身的情況,她決定等駝隊走到下一處聚集點,她再留下,不然,如果現在離開駝隊,她很難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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