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接近病態的孤獨,不想理會任何人,不想接觸任何的事,在生命當中所遇到的一切事與物,似乎都在無聲地告訴自己...
你不適合這裡。
承認一切都是自作自受,讓生命中的污點更加深重一點。
不要再對任何的人和事物抱有希望。
那麼,就不會再有失望。
也不會再辜負別人的期望了。
只要再孤獨一點就好了,那麼,就能更加輕鬆,孜然一身,無牽無掛。
....
虛無的風裡傳來了男人的咆哮,渾身沐血的張家文又一次被接踵而至的拳頭轟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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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廢物!廢物!你是廢物嗎?!」男人用將近崩潰的聲音,對著角落裡的那個抱著小熊的女孩,崩潰地大喊,「什麼都不會!什麼都不願意學!也什麼都學不會!你說你是廢物嗎?!你是廢物嗎?!」
旁邊的女人撲過來,像是一頭急著護崽,被激怒的母老虎似地揪住男人的衣服,發狠地抓他的臉,「要發瘋死去外頭髮瘋去!這裡是我家,她再怎麼笨也是我女兒!我不許你罵我女兒!」
男人很快招架不住女人的抓撓,最後用力地把她從自己的身上推開,同時接著大吼著說,「我就知道她不是我女兒!她是你和別的野男人生的野種!你看她長得哪裡像我了?!我怎麼會有這樣一股女兒,她不是我的女兒!她絕不是我的女兒!」
男人憤怒的餘音仍在迴響,她抱住小熊,把頭埋在小熊的懷抱里,想喊媽媽,也想喊爸爸,可那兩個簡單到不能簡單的字,卻始終沒辦法說出來,沒辦法準確地表達出來。
那曾經在她封閉的內心中模仿了無數次的發音,就像是泡沫一樣,還沒來得及溢出水面,便被心中洶湧的、充斥著恐懼的暗潮所淹沒了。
到了最後,她的所有努力都被宣告成為白費,所有的聲音,都被暗潮沖洗成起伏不定的哭聲。
「行!她不是你的女兒!她是我的女兒!」在她在凄切的哭泣聲中,女人憤怒地咬緊牙關,支撐起來自己的上半身,她憤怒地直視著男人,可身體卻在哆哆嗦嗦地回應男人。
在說話的同時,她跪著爬到她的身邊,然後,用力地把她摟在自己的懷裡,捂住她的耳朵,不想讓她看見,聽見,爸爸和媽媽的吵架。
「對,你說得對。她就是我一個人生的!跟你完全沒有關係!她不是你的女兒,你也不是她的爹!所以,你可以滾了!這裡是我和我女兒的家!不是你的家!這個地方不需要你!」
女人哭喊著說,撕心裂肺的聲音不僅使得她咬字不清,還使得她的身體愈發地顫抖。
隔著滲滿了汗液的衣衫,女孩能明顯地感覺到,那個時候的女人,她那砰砰直響的心跳,她那此起彼伏的呼吸聲,還有她那彎曲的脊柱,她那脆弱的骨骼,就像是一座由一根木頭支撐起來的高山,搖搖欲墜的樣子,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塌下來,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把她全部埋葬。
她好像是在害怕些什麼,又好像是在痛恨些什麼。
至於這些都是什麼,她不能說,尤其是不能對著她的女兒說,所以,一直一直,她都是在死咬著牙,硬挺地對著他的女兒露出美好的微笑。
面對男人的那份狠勁兒,來到了這個問題上,似乎在一瞬間就完全失效了。
當男人怒氣沖沖地摔門而去以後,在那間一下落得冷清的房間里,她抹乾了臉上的淚痕,然後才鬆開緊緊摟在自己懷裡的女兒,對她笑,跟她說,爸爸要出門了,爸爸之所以罵囡囡,就是為了讓囡囡生爸爸的氣,這樣,在爸爸出門的日子裡,囡囡就不會想念爸爸了。
爸爸不想囡囡想念爸爸,是因為爸爸知道想念一個人會很難過,但爸爸還是太年輕了,爸爸還是第一次當上爸爸,所以爸爸不知道,其實囡囡惹生氣了,囡囡是會更加難過的。
所以...囡囡這次能不能原諒爸爸,等爸爸下一次回來的時候...
囡囡,能不能...
她沒能說出能不能的後面究竟跟著什麼,當她忽然停頓了一下的時候,女孩能夠感受得到,支持她媽媽用來說話的空氣,好像已經用完了。
那就像氣球里的氣一樣,如果不及時送去補充的話,就會掉到地上,永遠也不會再飛起來了。
所以,她能理解,為什麼媽媽說到一半會把她放下,為什麼會捂著自己的嘴,為什麼要努力地不讓她體內的氧氣從她的嘴巴里呼出,為什麼著急著要跑到她和爸爸的房間里去,把門鎖上。
因為媽媽需要充氣吧,剛剛喊得那麼用力,一定是用了很多的氣,如果媽媽沒能及時充氣的話,那麼,媽媽就會變得像漏氣的氣球一樣,慢慢地癟下來,掉到地上,永遠也飛不起來了。
只是她想不明白,為什麼在爸爸走了之後,媽媽要躲起來,為什麼她躲在房間里的哭聲會來得那麼的洶湧,透著一種讓人窒息的傷感,就像永無止境的浪潮,一陣蓋過一陣,一層壓過一層。
彷彿隨時都有可能把她的那個小小的房間灌滿,然後,淹沒。
細膩的雨聲中,堆疊著她的迴音。
....
張家文重重地咳出了一口血,再一次從滿是沙塵的土地上站起來。
他的情況並不明朗,此刻竟然仍能活著,都可以說是生命的奇迹。
但即便他仍然能夠保持站立的姿勢,但狼狽不堪的身形就如一具斷了線的傀儡一般,脊背佝僂,身體前傾,雙臂下垂,嘴角掛著幾條像蚯蚓一樣彎曲,混雜著血液和唾液的條痕。
眼看著連最後的一點力氣都怕是沒有了,可他卻連一頭妖魔都未曾幹掉,別說幹掉了,就能對它們造成一點點的傷害都沒能做到。
他好像是要輸了,沒有反抗的餘地。
因為女孩的悲傷和絕望來得太過強烈,因為她生下來就不適合這個世界。
也因為他,還有她...都不應該來到這裡。
很快,黑色的妖魔們又一次朝他衝刺而來,兇狠的獵刃驟然從它的肌骨中爆發,根植在它的手肘側面,橫開在這茫茫無邊的沙塵里,摧枯拉朽地襲來,就像一道殺向死亡的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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