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0章 林羨魚的悲慘開場
林府。
知府林復面色鐵青,滿腔怒意就要噴薄而出。
堂內很靜。
只能聽到板子打在身上的聲音。
跪在地上的女子雙手緊緊捏著身上火紅衣袖,板子一次又接著一次打在她背上。
此時林家眾人大數皆在堂內,卻無一人上前為她求情。
滿堂氣氛愈發肅重,板子打在身上的聲音愈發響亮。
被板子打過的背其實早已滲出鮮血,只是嫁衣火紅,才替她掩去了殷紅血色。
她強忍著痛意一語不發,始終倔強地支撐著身體,不讓自己倒下。
手執板子者對她從未留過半分情面。
即使自己打得有些累了,也不曾將動作放輕半分。
即使身受仗責者,乃是當今知府千金,林家二小姐林羨魚。
自她今日逃婚被林府的人抓回,這仗責就沒停下過。
算算打到現在,應是已打七十多下了。
按理說,這麼重的板子,尋常人挨了三十下便該半死不活了。
縱然是再皮糙肉厚的人,也撐不過五十下。
可這林小姐受了足足七十多下,從始至終竟沒喊過一聲疼。
她一個女孩子,就算再抗揍,又能再撐多久?
怕是再挨幾下,就一命嗚呼了。
林復終於喊停。
打板子的人這才停下手上的動作,默默退到了一旁。
此時的林羨魚已是極其虛弱。
一襲火紅嫁衣還未來得及褪下,於這極其肅重的堂內顯得極其刺眼。
見她始終不肯認錯,林復怒氣更盛。
他站起身,指著方受過仗責的林羨魚罵道:「逃婚這樣混賬的事兒,你都能幹得出來?!你知不知道,你這一次給我們林家丟了多大的人!」
她終於抬眸,目光冷冷的。
那目光里卻無半分怨恨。
儘管打罵她的人,是她的親生父親。
儘管她身上很痛,也未曾怨過他。
她早已過了怨恨的年紀。
「這門婚事,我林羨魚已是逃了。要我嫁他,絕無可能。」
這聲音雖是虛弱,卻極其倔強。
林復被她氣得不輕。
要知道,這門親事對於林家而言至關重要。
若是能和蘇州當地商賈勢力最大的江家攀上親,有了江家的幫助,他日後仕途必然能更上一層樓。
原本這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親事都已辦了,誰知這丫頭竟在這種緊要關頭,鬧出逃婚這樣的事。
煮熟的鴨子,就這樣飛了。
林復現在甚至想直接打死這臭丫頭。
「你怎麼好意思說出這樣的話?!你知不知道,這一次你是壞了多大的事!」
林羨魚冷笑:「不過是壞了您的仕途和財路罷了。」
「住嘴!你可知你說的這是什麼話?你這個不孝女,我們林家怎麼出了你這麼一個人?!」
「您當真在意過我這個林家人?您為我指婚,逼迫我嫁入江家時,可曾想過我是林家人?這麼多年以來,您可曾想過我也是您的親生骨肉?
父親,這樁婚事,您圖的是江家的財,您圖的,是江家的產業。
您可曾想過,嫁人對女兒家是多重要的一件事情?您可曾想過,您此前所做種種,早已是毀了我的一生。
您從未將我當作林家人,又憑什麼指望我去為您爭權奪勢?您未曾拿我當作親女兒,我又何必處處為林家著想?」
林復臉色更加陰沉,「我倒是真希望我們林家沒你這個人!我林復怎麼就有你這樣一個不孝女?
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定下的事,你就該去做。這一次你這般胡鬧,便是不孝!」
「從小到大,我已照著您的吩咐,做過太多不願意做的事。」說著,她用手撐著地,緩緩站起身。
林羨魚忍著背部疼痛,站得筆直。
她與林復平視,一字一句道:「您以為,我當真願意當林家之女?」
烏黑的眸子似深淵一般望不見底,似寒潭一般只剩無望。
在林家熬過數十載,她太明白,怨恨的出口,是絕望。
她今日是幹了逃婚那樣混帳的事兒。
他要她與江家公子成婚,她逃了。
她就是不想嫁給一個自己素未謀面的陌生人。
她是林家二女,上有大姐,下有三弟。
在林家,她最不受寵。
甚至可以說是受盡了虐待。
林復對她不好,整個林家都待她不好。
這些年她過得並不好。
她過得一點都不好。
若她有選擇的權力,她絕不會再當林家的女兒。
尤其是這麼一個受人厭棄的女兒。
林羨魚不明白,她到底是做錯了什麼。
明明她和家中兄弟姊妹一樣,都是林復的親生骨肉。
可他林復卻待她極差。
世上沒人比他待她更狠了。
她想不通,她的親生父親到底為什麼要這樣對自己。
與江允南的這門婚事,甚至都不曾問過她半句是否願意,便直接給定下來了。
彷彿她就是個隨時可以被賣出去的便宜貨,不值得他們思量。
她這一輩子,什麼事情都可以妥協。
她什麼都可以聽林復的。
唯有自己的婚事,她不願讓他人作主,更不願被他人這般隨意定下。
她不願嫁給江允南。
她曾經反抗過許多次,可都沒有什麼用。
為了不讓她逃跑,林復會打她,會罵她,會把她關進陰潮恐怖的柴房。
會讓她在那種可怕的環境之下,承受孤獨飢餓之苦,獨自熬著日子。
林家的人,待她一向心狠。
冬日,府上的大姐三弟都已用上暖和的炭火,穿上新製成的冬衣。
可林復偏是不為她院內添置炭火,不為她置辦新衣,不問她的死活。
夏日,大姐三弟也有用不完的冰塊來解暑,唯有她一人什麼都沒有。
在林家,她甚至不能向任何人去訴苦,她只能苟活。
因為整個林府根本就沒人在乎她的死活。
林復這輩子終於在乎她是死是活,還是在江家提出這門親事時。
這門親事定下之後,她過上了幾天被人關懷的「好日子」。
一天十二個時辰,她都被人盯得死死的。
沒人在乎她是死是活,但有人在乎她是在成親前死還是入江府之後。
她的日子真的太難熬了。
她所有對林復的幻想和希望,早已被消磨得一乾二淨。
在昏暗無光的日子裡,在天寒地凍的冬天裡,在受盡冷眼的生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