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我叫蘇硯
我叫蘇硯。
大明人,家住蘇州城南幸川塢。
我是蘇幼恩的未婚夫。
我死在幼恩生辰那日。
那是個有雪的日子,天很涼。
我為她提前備好披風,她卻執意要穿那件淺藍色鶴氅。
那件她初至蘇家,大哥為她披上的淺藍色鶴氅。
平生衣裳皆是黑白兩色,那是我唯一一件好看顏色的衣裳。
我平生唯一一件帶顏色的衣裳,在她生辰之日穿在她的身上。
在她身上。
被我身上的血染成了紅色。
那日清晨,漫天飛雪,銀裝素裹甚是好看。
她說要帶我去順天府賞雪。
那日正午,暖陽乍現,我看著暖黃的光照耀在雪上,我問她可想歸家……
我問她,可想放棄這一切,隨我回家……
隨我回蘇州,回蘇家,回屬於我們的家。
幼恩,哪怕…
哪怕你有那樣一瞬起了想回去的心思,我都願意陪你一起。
我們回去成婚,回去過屬於我們的生活。
我們回去和家人一起,好好生活。
誰料婚期是死期。
幼恩……我們逾矩這一次吧,好不好?
我們就不顧禮節,不顧皇命,抗旨這一次。
哪怕以後我們四海為家,到處逃亡。
哪怕以後我們會失去一切,一無所有。
可起碼,那時我還有你。
我實在沒法看著你赴死。
我從前以為,我能與你同赴死。
我從前以為,只要我陪你一起就沒關係。
我錯了。
大錯特錯。
我不怕死,可我實在沒法看著你死。
幼恩啊,你可知赴順天府這一程,我心中有多煎熬?
這是我這一生走過最難的一條路。
我恍然間想起初見你那日,你身著一席鵝黃色衣裙,慢悠悠走近我,對我說:
我是蘇幼恩,該喚你一聲二哥。
你喚我二哥,喚我蘇硯,到後來,又喚我阿硯。
那時候真好。
那時你總是躺在躺椅上在院子里發獃,總是喜歡偷偷喝酒,總是喜歡爬屋頂,賞月光。
我們一同上山,觀紅日自東而出,等晚霞自西而下。
我們共採茶,共選竹。
你看我作畫,要我教你做摺扇。
那時真好。
如今的你,顯然已經沒有這些閒情逸緻了。
你始終沉默無言。
耳畔風聲鶴唳,雀鳥奔走鳴啼。
這世間萬物,無一不在提醒我——
至順天府之日,便是你的死期。
你要我如何能安然赴往順天府。
這一程,我一直在和你說話。
說的大多都是些廢話。
我問你許多問題,你都沒有回答,我只當沉默是你給我的回答。
不知那時的你,聽我說那些廢話聽得有沒有些不耐煩。
不知那時的你,有沒有和我一樣心慌意亂。
幼恩,那時的我只想同你說說話,我只是想聽一聽你的聲音。
我只是想再切實一些地感受到你在身邊。
你始終沉默無言。
越是如此,我便越是心慌意亂。
幼恩,我想回家,想和你一起回家。
我自知前路是死,也甘願陪你一起。
我只是,想讓你好好活下去。
哪怕我死,你也要好好活下去。
我真的死了。
可我想要你活。
這一次,你一定要聽話,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我從未要求過你什麼。
可這一次,我要你活。
我願在往生之路等你。
請你一定一定要讓我等得久一些。
我叫蘇硯。
我死在我和她婚期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