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魯斯瑪麗』的覆滅
國王想要掌控一切，於是將他的子民變成了兵器。
「不許有思想、不許有感情，你們只需要聽從我的命令即可。」
子民是順從的羔羊，他們不懂得拒絕高高在上的王，子民是將死的螻蟻，只有成為兵器，他們才能夠活下去。
國王的兵器越來越多，國王的領土越來越大，但是國王的野心卻一直沒有變小，國王貪圖人性該貪圖的一切，而他的殘暴也終於迎來了終結。
最忠貞的騎士背叛了他，以親手鍛造的利刃貫穿了他的胸膛，騎士踩著他的屍體，舉起了自己的長劍，宣告著王國的覆滅，麻木的人們臉上終於有了神采，他們歡呼雀躍，掠奪著他們曾被掠奪的一切。
而騎士呢？
她註定無法回到被她親手撕碎的過去，為了顛覆這個國家，她不惜和種群的敵人合作，雖然都是在利用彼此，但是她已經是渾身污濁的背叛者。
「鴉……」
灰鴉小隊的指揮官看著面前矗立在王座之前的少女，束著馬尾的銀髮上沾滿了殷紅妖艷的鮮血，她的腳邊踩著地底之城·『魯斯瑪麗』國王的屍體，手上的長劍劍刃上還不斷滴落著鮮血。
「所以……你打算審判我嗎？灰鴉的指揮官。」
鴉將手中的劍插入了腰間的劍鞘之中，另一隻已經改造為機械義肢的手臂上的粒子盾牌也化作光點消散。
她自嘲的笑了笑，看著面前警戒自己的灰鴉小隊三人，目光直視著他們的指揮官，然後一步一步的來到了他們的面前。
「你們這些生活在天上的人們，怎麼能夠理解被拋棄者的痛苦，你們為自己贏得了生存的空間，而我們被留在這個地獄般的世界等死。」
「我為了活下去而變成了怪物，而你們天生就是怪物。」
「這個世界充滿了謊言，你們是這樣，我也是這樣。」
「我欺騙那些地底之城的百姓，只要能夠推翻米盧斯王朝，我們就能夠獲得新生，他們這樣做了，但是我卻無法實現我的承諾。」
鴉從一旁旋轉的輪盤之上，取下了中心的、金色的立方體方塊，然後拋給了露西亞，她嗤笑一聲，面露不屑：
「這就是你們空中花園想要『回收』的，魯斯瑪麗的能量之源『日晷核心』，但……你們估計不會如哈桑所說的那樣，收容這裡的百姓。」
「空中花園的承載力是有極限的，而這裡的百姓數量龐大，還對空中花園心懷憎恨，你們的領導者不會放任這些『危險因素』進入空中花園。」
「我會向上級反饋情況的，鴉，你的情況也是。」灰鴉的指揮官平靜的開口，「這一切並不是你的錯。」
「別惹我發笑了！」鴉一瞬便衝到了灰鴉的指揮官面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領，成為構造體之後的力量，能讓她輕而易舉地將對方舉起來，不過就在她這樣做的一瞬間，露西亞和里的武器也架在了她的脖頸和頭邊的位置。
只要她再有任何動作，她絕對會先一步被擊殺。
「放開指揮官，鴉。」里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冷漠，或者說，只是對鴉冷漠。
鴉和升格者們進行了合作，為了推翻『魯斯瑪麗』的王朝，甚至欺騙了他們，將灰鴉的指揮官帶到了感染體們的埋伏圈之中。
哪怕她最後帶著指揮官重新回到了王城，只是里依舊無法原諒讓指揮官陷入九死一生之地的鴉。
而露西亞，眼神中複雜之色更深。
「你們都是生意人，而生意人只在乎自己的利益，灰鴉的指揮官，」鴉無視了里，只是直直的盯著面前的指揮官，「我不知道你到底是天真，把別人想的太美好了，還是……過於愚蠢。」
「露西亞。」鴉放開了指揮官，轉身再次向著王座走去，露西亞和里也放下了自己的武器。
「我見過阿爾法了……另一個你，」鴉踩過了地上的屍體，戰靴落地發出清脆的聲響，然後她坐到了王座之上，居高臨下的俯視著眾人，「雖然升格者是你們的敵人，但是她會變成這種樣子，並非沒有原因。」
「我覺得你應該親自去了解真相。」
「我並不否認你如今和灰鴉的眾人建立的羈絆，但我希望你能夠看清這一切背後的黑暗，偏激的將一切都認為是對的或者是錯的並不意味著正確。」
「就像此刻我們的立場不同，我也不覺得我們能對彼此感同身受……所以，拿著那個對我們而言既是希望，又是災厄的東西，請你們滾蛋吧。」
鴉閉上了眼睛，長長嘆了口氣，忍不住望向了窗外，失去了日晷核心的供能，魯斯瑪麗的燈光一層接一層的關閉，這裡很快就將徹底陷入應該屬於地底的黑暗。
然後再過一段時間，日晷核心昔日所積蓄的反熱物質能量會爆發出來，奪走這裡的所有氧氣，摧毀魯斯瑪麗的地基，最後將這裡的一切冰封，從此魯斯瑪麗將不復存在。
「我會在這裡迎接我的審判，」鴉盯著灰鴉的指揮官，「而不是由空中花園，或者你們對我進行審判，你們沒有資格審判我，甚至沒有資格審判這個末日世界上的一切對錯。」
「離開的路畫在了給你們的地圖上，記得避開那些已經陷入瘋狂的反抗軍。」
灰鴉的指揮官欲言又止，其他人也想要說些什麼又不知如何開口。
「怎麼……還要我送你們嗎？」鴉語氣平靜，而又冰冷。
「指揮官，我們走吧。」最後還是露西亞開口，灰鴉小隊的成員依次離開了這座富麗堂皇的地下宮殿，不過在臨走之前，露西亞還是遲疑的停頓了一下，回頭望著鴉，向她行了一禮。
王座之上的鴉抽出了自己的佩劍，輕輕撫摸著劍身。
「我這樣做……真的是正確的嗎？」
「就像是命運已經布好了局，而我只能按照局裡的角色去演繹這個故事。」
「我從未想過拯救別人，因為我甚至連自己都無法拯救，誰能覺得一個憎恨一切的人，有成為救世主的能力。」
「所以……鴉小姐就這樣背叛了我嗎？」羅蘭趴在王座之上，似笑非笑的打斷了鴉的自言自語，鴉輕撫劍身的動作一頓，隨後將劍插在了身前。
「我們只不過是合作關係，而且……」鴉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勢，儘可能讓自己舒服一些，「論及背叛，羅蘭。」
「你所想要的一切我都給了你，魯斯瑪麗全部的皇家守衛、機械生產線、以及最終兵器·泰坦-海格里斯，你也用帕彌什病毒將它感染。」
「那麼你還想從我這裡要什麼？」
「日晷核心呢？」羅蘭一個閃身來到了鴉的面前，一把揪住她的衣領，將她抓了起來，「你把它交給了空中花園的人！」
「我們交易的時候你可沒有提到這個，你跟我說的是魯斯瑪麗的全部武器，而日晷核心並不算在其中。」鴉握住了羅蘭的手腕，頓時火花四濺，接著一團弧光爆發，直接將羅蘭震飛出去，鴉也不自覺的倒退了數步，撞碎了身後的王座。
只是她的背後展開了漆黑的羽翼，下一瞬，羽翼卻化作金色的光翼，她的銀髮也變成了金髮，熾紅的血瞳也化作金色的眼眸，此刻的鴉就如同一輪新日那般熾目而耀眼，她舉劍直指羅蘭，仿若降臨於這世間的女武神。
「日晷核心的力量？！」羅蘭難以置信的看著面前的鴉，她身上因為爆炸受損的機械身軀也在逐漸被日晷核心驅動的納米機械修復。
「是的，」鴉居高臨下俯視著羅蘭，「很早以前我就竊取並同化了這股力量，不然你以為你們憑什麼能夠輕而易舉的突破魯斯瑪麗的防禦。」
「羅蘭，我並不否認你想做的一切，甚至在我看來，這種狗屎一樣的世界毀掉也不錯，但是……你沒有任何資格對我指手畫腳。」鴉看著自己手中耀眼的光輝，「日晷核心的力量是災禍，無論落入你們升格者手中，還是空中花園手中都會是一場更大的災難。」
「科技的誕生理應為了更美好的未來，而不是，為了你們的一己私慾。」
「那我還真應該稱讚你的偉大呢……」
「砰砰砰！」
羅蘭突然掏出自己的獵槍對著鴉連開三槍，但是鴉左手的粒子盾牌浮現，擋在了身前，獵槍的彈丸打在盾牌上瞬間四散分離，而鴉足部的推進器火焰迸發，直接踏破地面瞬間衝到了羅蘭的面前狠狠一拳砸到了他的臉上。
「出爾反爾是你一貫的伎倆，羅蘭，你能有點兒新意嗎？」
羅蘭直接被鴉這一拳轟了飛出去，撞碎了牆壁從城堡高塔向下墜落。
鴉的渾身閃耀著金色的光輝，抬起手用力一拉，先前被插入地面的長劍像是被什麼力量牽引一樣，瞬間飛到了她的手中。
黑暗籠罩了如今已經失去了光明的地底之城·魯斯瑪麗，但就在這黑暗之中，無數鎖鏈如同毒蛇一樣蜂擁而出纏繞在了鴉的身上，接著無數爆彈飛到了鴉的身旁轟然引爆。
熾紅的火焰將鴉所吞噬，也炸碎了她所在高塔的支撐，昔日屹立在這座地底之城，代表著無上榮耀的城堡，開始逐漸的支離破碎，碎石四落，砸在了如潮水般湧入城堡的反抗軍和百姓身上，引起了又一陣騷亂。
「既然無法得到，那就毀掉你好了！」
不斷下落的羅蘭露出了猙獰的笑容，然而下一秒這笑容就僵在了他的臉上，因為一道金色的身影從火焰之中衝出，直直向他飛來。
鴉面色冰冷，右手是她慣用的長劍，而左手的護盾發生器此時在日晷核心的加持下變為了一把光劍，背後的光翼扇動，她雙劍滑斬，一道金色的殘影穿過了羅蘭的身軀，也在他的身體上留下了兩道十字交叉的斬痕。
同時，這斬痕之中竟然有金色的流光涌動，接著再次爆炸，金色的光芒將羅蘭徹底吞噬，而鴉則扇動著光翼，停滯在半空中，俯視著墜入黑暗的羅蘭，同樣的，也注意到了在城堡之中舉著火把燒殺擄掠的起義軍們。
他們瘋狂的想要摧毀米盧斯家族的一切，公開對魯斯瑪麗昔日的王公貴族處以極刑。
毫無理智，就像野獸一樣。
當然，他們也注意到了位於天空之中的鴉，畢竟現在只有她如同新日一般，只是，眼中卻難掩貪婪之色。
所有人都知道，只要得到了『日晷核心』，他們就會成為下一個統治這裡的米盧斯家族，哪怕鴉帶領他們推翻了這個曾經欺壓他們的家族王朝，他們卻此刻卻被慾望徹底的遮蔽了雙眼。
「這樣的人類，從來都沒有被拯救的必要吧，」鴉的眼中閃過一抹悲憫，「帕彌什的災難，或許正是對貪婪的生物的審判。」
她轉身望向魯斯瑪麗另一邊的盡頭，雖然舉目黑暗，但通過日晷核心強化后的雙目還是能夠鎖定到自己想要看的東西，一群坐落於盡頭的墓碑。
「隊長，這就是你一直守護的……這樣的一切真的值得嗎。」鴉無視了下方的人群，哪怕他們在嘗試用火銃、弓箭攻擊自己，想要將她擊落，鴉只是徑直的向著墓碑的方向飛去。
「我的身軀早已被機械所代替，大腦被裝了抑制器，心臟變成了反應爐，我只是一個自以為是人類的兵器罷了。」
「砰——」
一顆流彈擦著鴉的肩甲飛過，濺起了一陣火星，而人群中竟然爆發出了一陣歡呼。
她率領魯斯瑪麗的人民起義的時候，人們視她為英雄，而王朝被推翻后，她成了阻礙人民權力之路上的敵人。
「可我仍然相信……」鴉很快就消失在了起義軍的視線之中。
她抵達了目的地，輕巧的落在了地面上，背後的金色光翼逐漸褪去光輝，化作點點星光消散，最終融入了黑暗之中，她的金髮也回歸了最初的銀色，只是身側卻又浮現了一個金色光團，在這黑暗之中，為鴉照亮了面前的一切。
一片埋葬著士兵的墓地，但也許用亂葬崗來描述更合適。
「我仍然相信著，我仍舊是人類，哪怕變成了機械，我仍然認為我有人類的情感、人類的思維方式，我也會哭，也會笑，我更喜歡布偶，而不是刀劍……」
鴉半跪在地上，將自己的佩劍橫置於一處墓碑前。
「隊長，鴉並不值得你們所託付，我只是如同行屍走肉一樣的活著……『為了那些即將犧牲的人，為了那些已經犧牲的人』……可是——」
『防衛軍第三軍，特殊作戰部隊T-14
全員為協助百姓撤離，不幸罹難』
「我希望陪著那些愛我的人，我希望陪著那些我愛的人，我希望我能陪著你們一起平靜的生活，而不是代替你們活在這個世界。」
「更不是作為一件兵器去進行殺戮和戰鬥。」
「轟！！！」
背後突然傳來震耳欲聾的爆炸聲，火焰衝天而起，瞬間將鴉炸飛出去，甚至撞碎了面前的墓碑，狠狠地在地上翻滾了數圈才停下來。
「嘁……你還真是陰魂不散……」鴉的身體被炸的殘缺，隨後在『日晷核心』金色的能量躍動下緩緩恢復，她平靜的看著周圍火光照耀下，那道從陰影走出的身影。
「羅蘭。」
羅蘭的胸口傷痕清晰可見，火花不斷從中迸出，他表情猙獰，舉著槍對著鴉：
「鴉小姐，這隻能說明我很有毅力，說來您下手還真狠，我差一點兒就死掉了。」
「我對敵人一向沒有什麼仁慈，羅蘭。」鴉毫不在意的笑了笑，卻並未像之前一樣驅動『日晷核心』的力量，化身為女武神，她只是從地上爬了起來，然後一如既往地，以俯視的眼光看著羅蘭。
「砰！」
羅蘭的槍口噴吐出火焰，但是鴉也在同一時間向著一側閃去，只是獵槍四散的彈丸還是不可避免的轟到了她的身上。
緊接著羅蘭朝著鴉甩出鏈刃，撕裂空氣發出尖銳的破空聲，只是在快要擊中鴉的時候，卻被鴉一把抓住，在她的手臂上纏繞了幾圈之後，鴉用力一拉。
一股巨大的力量令羅蘭難以阻擋，直直飛向了鴉，而迎接他的，是一記鐵拳。
就這樣，剛飛過來的羅蘭又倒飛了出去，只是他的臉上反倒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鴉小姐……你不知道頻繁的和我們接觸，會感染帕彌什嗎？」羅蘭撐著地面爬起，戲謔的開口，從鴉的手臂開始，猩紅的帕彌什病毒開始迅速擴散，一股暴虐、想要毀滅一切的情緒縈繞在了鴉的心頭。
「這種力量果然是災厄，羅蘭。」鴉雙目通紅，所視的一切皆讓她難以抑制那股破壞的瘋狂慾望，於是索性閉上了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怎麼，很意外？我被帕彌什感染卻沒有失去自己的理智？」
「也許我應該感謝裝在我腦袋裡的抑制器，抑制我情感的同時讓我能更理性的看待一切。」
「哼……」羅蘭對於在自己預料之外的情況略微有些不爽，不過依舊玩味的開口，「鴉小姐，你的視覺應該都被帕彌什所侵蝕，交出日晷核心的話，我還能給你一個痛……」
「是、是，這話我都聽你說了多少遍了？羅蘭。」一塊碎石擦著羅蘭的臉頰劃過，下一秒鴉已經再次衝到他的面前，又是一記重拳將他轟飛出去。
「另外忘了告訴你，在我成為構造體之前，我本就看不見一切，我更擅長的，其實是聽覺。」
「反倒是你，羅蘭……來到這地底之前，不知道稍微強化一下你的夜視能力嗎？」
鴉出現在羅蘭的身後，抬起腿一記斧踢將羅蘭直接砸入地下，不過再次揮拳砸下的時候，黑暗之中又一次湧現無數的鎖鏈將鴉纏繞，她的拳頭堪堪停在了羅蘭的鼻子前。
羅蘭抬起槍對準鴉的胸口直接扣動扳機，密集的獵槍彈丸轟爛了鴉的身體。
「我可是從來都沒有像今天這麼狼狽過，鴉小姐，你很榮幸，成功的惹惱了我。」
「轟！」羅蘭猛然後撤，甩出了數枚爆彈，在它們飛到鴉的身邊的時候，抬槍轟擊，將爆彈引爆，接著甩動鏈刃，無數鋒利的風刃撕開了爆炸的火焰，余勢不減，誓要將鴉碎屍萬段。
只是爆炸的火焰逐漸消散之後，卻見那被鎖鏈束縛的鴉化作無數的黑羽逐漸消散，當然……
黑羽之上縈繞著紅色的電流，那被帕彌什病毒感染的特徵。
「幻象嗎？！什麼時候……」
羅蘭環顧四周，可是無數的渡鴉從黑暗中飛出，將他淹沒，等到渡鴉群散開之後，他舉目所望再無一絲光明。
「那麼，羅蘭先生，現在輪到你失去視覺了，感覺如何？」
「砰——」
回應鴉的是一聲槍響，只是鴉的聲音卻再次在羅蘭的身後響起：
「人類這種生物很奇怪，這個種群之中總是會誕生許多異類，人類畏懼異類，於是稱呼他們為怪物。」
「我天生看不見東西，卻有一雙像是被鮮血浸染過的眸子，像是雪一樣的銀髮，這異常的容貌讓我被稱之為怪物；能與鴉群溝通，藉助它們的視角去觀察周圍的一切，擁有異於常人的能力，於是我就又成了怪物中的怪物。」
「後來我的力量再度覺醒，我才意識到昔日陪伴我的鴉群只是我的幻想。」
羅蘭想要開口說話，卻突然發現自己張嘴卻無法發出聲音，只能產生『嗬嗬——』的聲響。
「我將這種力量稱之為，失樂園，羅蘭先生，歡迎你來到我的樂園……」
鴉的聲音在羅蘭的耳中也變得越來越小。
「對了，我的真名不應該是『鴉』，而是『薇婭（Via）』。」
在這句話之後，羅蘭徹底失去了他的聽力。
是的。
鴉是人類中一種特殊的種群，在她被改造成構造體之前，她就擁有怪物一樣的能力，一種不知從何誕生，名為『異能』的力量，而成為構造體之後，這種力量更是被強化，更在此刻，被帕彌什感染的情況下徹底達到了極限。
「失樂園……」鴉再次睜開眼睛，眼中猩紅的光芒在黑暗之中閃耀，她抑制不住自己臉上瘋狂的笑容，但是她的語氣依舊平靜。
「無視樂園、無聽樂園、無聲樂園、無嗅樂園、無感樂園。」
「羅蘭先生，當你不可視、不可聽、不可說、不可嗅、不可感之時，你迎來死亡的時候，應該……也不會再痛苦了吧？」
羅蘭不斷向四周開槍，像是陷入了癲狂一樣，可因為失去了五感，他走一步都跌跌撞撞，甚至直接栽倒在地上都不知道。
只是鴉卻輕嘆了一口氣，再度閉上了眼睛，卻將頭轉向了一個方向，『魯斯瑪麗』王城所在之處。
「可惜……時間到了……」
曾經為所有地下城市群供應能源的反應爐終於徹底損毀，失去了『日晷核心』的限制，那些通過太陽熱能轉化的反熱物質終於解開了束縛，從王城開始逐漸吞沒整個『魯斯瑪麗』，這裡的氧氣被反熱物質所吞噬，人們絕望的發現自己逐漸變得無法呼吸。
緊接著，冰霜從更深的地底蔓延，將一切冰封，王城、王公貴族、守衛軍、反抗軍、百姓，全部都化作了冰雕，然後繼續蔓延，到了鴉的身前，卻也無法再前進一步。
『日晷核心』觸發保護機制自啟，溫暖而灼熱的金色光輝守護著鴉免受侵蝕，但帕彌什病毒也同時躍動在鴉的身上，侵蝕著她的機體的同時，也在嘗試污染日晷核心。
「帕彌什的力量啊……」鴉能夠感受到自己的感知逐漸擴散，彷彿和萬物聯繫在了一起，這種彷彿全知全能的感覺讓她有些陶醉。
「簡直就像是神明蠱惑人心的低語一樣。」
「如果因此得知這樣的真相，會選擇毀滅也許並不讓人意外。」
『嘣——』
伴著一聲輕響，鴉突然跪倒在地，淚水不住地從她的眼眶之中湧出，她大腦中的抑制器被徹底損壞，那些被抑制器所克制住的情感、記憶，一股腦的全部涌了上來。
「還真是可悲啊……」鴉大口的喘息著，無數的情緒讓她再也無法保持冷靜，「不管是這個世界還是我自己……」
帕彌什病毒終於找到了突破口，在一步步蠶食著她，痛苦、憤怒、憎恨，負面的情緒終於壓倒了一切，讓她也失去了對於自己身體的操控權，理智也逐漸被瘋狂所代替。
『日晷核心』那金色的光輝，也徹底的淪為了暗紅色的光彩，但……
「我依舊堅信，我是人類。」
「而人類，智商過人、身體強大、意志堅定、追求自由……」
漆黑如墨的渡鴉群從陰影中湧現，襲向了被帕彌什侵蝕，渾身散發著詭異暗紅色光芒的鴉，鴉群接觸到帕彌什病毒就如同陽春融雪一般墜地，然後消逝。
但鴉的表情逐漸平靜了下來。
『失樂園-無視』
『失樂園-無聽』
『失樂園-無嗅』
『失樂園-無聲』
『失樂園-無感』
所視黑暗、所聽死寂、所嗅無味、所言無聲、所感盡失。
鴉奪走了自己的五感，這是她唯一能夠想到的、不被帕彌什病毒侵蝕的辦法，唯一能讓她不再成為另一個殺戮兵器的辦法，唯一能夠不讓她沉淪的辦法。
「我從不知我所做究竟是對是錯，我一向自私貪婪、無知愚昧、冷漠倨傲、膽小怯懦，總以利益計算得失。」
「我曾立誓成為騎士，守護無辜之人與公平正義，如今我卻為反抗米盧斯王朝的壓迫而率領人民起義，徹底摧毀了這裡的一切。」
「血流成河，屍橫遍野，我推翻了王朝，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失去理智和秩序的起義軍在燒殺擄掠，一如昔日王朝的所作所為。」
「在這個末日的世界下，這真是一個最可笑的故事。」
鴉倒在地上，一縷金色的光輝再度從她身上綻放，和帕彌什病毒分庭抗禮，但日晷核心同時還要幫助鴉抵禦反熱物質爆發潮的衝擊。
無法通過太陽熱能補充能量，日晷核心的這一輪爆發無疑和垂死之人的迴光返照一樣。
鴉也知道這一點，她抬起了手，像是想要抓住什麼一樣。
「我不知道究竟能否改變……但是至少，魯斯瑪麗的錯誤不應該再影響到外面的世界。」
「共鳴。」鴉用力的握住了拳，將自己機體剩餘全部的能源都供給到了日晷核心之上，如同波浪一般擴散的金色光輝震散了帕彌什病毒暗紅色躍動的電流，接著，無數的金色光點逐漸亮起，然後產生了另一波金色光輝的浪潮。
浪潮來回碰撞，光芒也愈演愈烈，黑暗的地底之城之中彷彿誕生了另一個太陽。
然後，一切再度歸於死寂。
「……」
「鴉，你知道魯斯瑪麗的意思嗎？」
「魯斯瑪麗是拉丁語里『大海中的水珠』。」
「無數重疊而生的地下之城就像是水珠一樣，終有一日會成為浪潮，帶著我們重返地面……」
「呼啊！」
鴉猛然驚坐而起，但是視線盡頭卻有金色的光芒照來，有些刺目、卻又有些溫暖。
她眯縫著眼睛，適應了一下這光芒，視線盡頭的地平線上，一輪新日正在冉冉升起。
「真美啊……這就是太陽嗎？」
鴉站起身來，徑直走到了自己所處高樓樓頂盡頭的護欄前，看著在自己手上閃耀的光輝。
「真溫暖啊……難怪『魯斯瑪麗』的人們會如此期望能回歸陽光照耀下的世界。」
「這就是地底之城的人們，渴求的救贖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