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昔往之夢，負罪之人

一棟教堂樣式的建築之內，鴉終於徹底避開了感應到的感染體，算是抵達了一片安全區域，她依靠著半邊已經倒塌，但仍舊能夠看到壁畫的教堂牆壁坐了下來。

教堂的屋頂同樣也已經因為戰爭而出現了諾大的缺口，正好照在了鴉此刻坐著的位置，溫暖的陽光讓她不由自主的閉上了眼睛，整個人也變得懶洋洋起來。

她一向享受自己來之不易的、短暫的平和。

童年時的平和是大哥哥每天來找她的時候。

但被改造成構造體后，她就很少擁有這樣平和、能夠放鬆時候。

抑制器壓制了她的感情，她只能像一台真正的機器一樣去執行『魯斯瑪麗』王室的命令，去執行各種各樣的任務，巡邏、討伐、鎮壓、抓捕……

鴉從不認為自己是個善人，她沾滿鮮血的雙手，無時無刻不告訴她，她已經與昔日的理想背道而馳，可即便如此……

魯斯瑪麗的百姓，或者說，昔日的百姓仍舊視她為守護神，歌頌著她為了守護這裡的百姓所做的一切，孩童們會向她遞上這地底世界來之不易的水果，然後對著她露出明媚的笑容。

可鴉的副官米菈也總是告訴她，如果不想要被王室抹除的話，最好不要輕易向其他人展露自己的情感。

「仁慈是毒藥，薇婭，你必須捨棄自己的名字，你只能是那個讓所有人聞風喪膽的鴉，那個守護著『魯斯瑪麗』的女武神。」

米菈的話語在鴉的腦海中浮現，即便她總是對自己諸多抱怨，但是當聽到自己決定起義反抗『魯斯瑪麗』王朝的時候，她還是一邊嫌棄著麻煩，一邊站在了鴉的背後，帶領所有人為鴉攔住了王城的守衛軍，為她創造了能夠殺死『魯斯瑪麗』國王的機會。

「真是讓人又愛又恨的摯友啊……」鴉抬起手，拭去了眼角的淚水，「如果你現在還在我身邊的話，會不會又對這麼多愁善感的我抱怨說，讓我好歹有個隊長的樣子呢……」

鴉再次抬頭，望著高懸天空的太陽，原本讓人感覺溫暖的太陽，不知不覺變得有些灼熱，而這座城市之中燃燒的戰火，也隨之變得更加熱烈。

「也許，我也能贖罪呢？」鴉抬起手略微遮住照射在眼睛上的太陽光芒，然而下一秒突然倒在地上，身體痙攣抽搐，暗紅色的電流瞬間席捲了她的全身。

「啊啊啊啊啊——」

猩紅的色彩很快將她的視界覆蓋，當鴉回過神來的時候，她已經來到了一個她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魯斯瑪麗·D-66號外城區』

地底世界的黑暗籠罩了這個外城區的絕大多數區域，只有寥寥數盞散發著昏黃暗淡光芒的路燈矗立在街道之上。

鴉此時就在這街道之上，她從冰冷的地面上爬了起來，卻不自覺的抬頭，明媚晴朗的天空已經徹底被永無邊際的地底的冰冷黑暗所代替。

「那個怪物又出來了。」

「明明生活在這種暗無天日的地方，卻又一頭銀白色的頭髮，一定是詛咒！」

鴉環顧四周，但只見人形的黑影來來往往，伴隨著她熟悉的、童年時已經聽到過無數遍的嘲弄聲，鴉嘆了口氣，不再理會這些黑影，而是看向其中一條被路燈照亮的小巷。

一個雙眼被繃帶纏繞，穿著破舊的有些泛黃的連衣裙的小女孩坐在小巷盡頭一個碩大的木箱上面，可這昏暗之地，她一頭純潔無瑕的銀白色長發卻顯得如此耀眼。

小女孩的懷裡抱著一隻毛絨絨的兔子玩偶，倚靠在牆壁上，手輕輕的捏著玩偶的手臂，頭卻略微揚起，像是在望著頭頂那片深邃無底的黑暗一樣。

不過雙眼纏繞繃帶的她，也不可能看見外面的一切。

鴉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沒有說出口，最後她邁出步子，伴隨著機體落地發出的聲響，她穿過了那些黑影，徑直走入了小巷之中，來到了小女孩的面前。

像是察覺到了有人來到自己的面前，女孩的臉上露出了一個明媚的笑容，「是大哥哥嗎？」

「大哥哥，你教薇婭的，薇婭全部記住了。」

「大哥哥，你再和薇婭講講外面的故事吧。」

「薇婭……」鴉半蹲下去，輕輕握住了女孩的手，女孩聽到了她的聲音，笑容一頓，變成疑惑的表情：

「您……您好？」

「外面的世界，有很明媚的天空，陽光從天空中落下來，就像是擁抱那樣溫暖，就像大哥哥抱著你，給你講故事時的那種感覺。」

鴉抬起手，輕輕解開了面前女孩眼部的繃帶，露出了一雙血紅色的眼睛，女孩連忙閉上了眼睛，但鴉卻忍不住笑了一下：

「為什麼要閉上眼睛呢，薇婭？」

「大姐姐……因為……因為他們說，薇婭的眼睛很可怕，所以薇婭不想嚇到你。」

「你的眼睛一點都不可怕，薇婭，就像是紅水晶一樣，你有一雙非常漂亮的眼睛。」鴉的鼻子有些酸楚，但還是帶著笑容，溫柔地開口。

她一直有想對自己說的話，對面前的這個，過去的自己，薇婭說的話。

「真、真的嗎？」薇婭小心翼翼地睜開了眼睛，希冀的看著鴉。

「真的，薇婭，你的眼睛非常漂亮……」鴉認真地回答了薇婭，「你不用在意那些一味詆毀他人之人的看法，因為他們永遠都看不到別人身上的閃光點。」

「你是一個，非常堅強的孩子，薇婭，你已經足夠努力了，總有一天，你會被所有人所認可的。」

「謝謝你，大姐姐，我知道你在安慰我……」但不知為何，薇婭雖然帶著笑容，卻又顯得那麼落寞，「媽媽不喜歡薇婭，所以每天都把薇婭趕到外面，其他人也總是拿東西丟薇婭……」

「大哥哥喜歡你，薇婭，以後還會有更多人喜歡你，」鴉終於忍不住，奪眶而出的淚水一滴一滴的落到了地上，「我也一直喜歡你，薇婭……」

鴉一直渴望的是什麼。

也許她自己都沒有答案。

但現在這一刻她明白了……

她一直渴望的只是有人願意陪伴自己。

可就像真的被詛咒了一般，任何愛著她的人，任何她想要守護的人最後都因她而死。

「我的理想……我的渴求……」鴉抬起頭，但黑暗緩緩將面前的小薇婭，將面前的一切再度吞噬。

只是旋即，一束光亮將這裡再度點亮。

「大哥哥……諾森隊長……米菈……」

鴉有些恍惚的看著再次出現在自己面前的人群。

每一道都是她熟悉的身影。

「薇婭，已經足夠了。」

童年時的大哥哥。

「你已經足夠努力了，看到你被所有人信任著，說明我當初沒有看錯人啊，薇婭。」

T-14小隊的隊長諾森。

「薇婭，走吧，大家都等著你呢。」

女武神部隊的副官米菈。

「是啊……」鴉看著所有人，臉上綻開一個笑容。

這就是她的理想。

一個她所愛之人，一個所有愛她之人都在的世界。

一個她不會再錯過他們的世界。

但……

鴉站起身來，緩緩抬起了手，金色的光輝如同絲帶一般從四方匯聚於她的手中，最後化作了一把光劍。

「真是可怕啊……帕彌什病毒……理想的秩序無法說服我，就讓我沉浸在一個最美的夢境之中，是嗎？」

鴉握住光劍的劍身，將劍刃對準了自己的胸膛。

「我本是負罪之人，又何敢談論安逸。」

光劍一點點的刺入鴉的胸膛，劇烈地疼痛彷彿要將鴉的靈魂撕裂。

「我理應負罪前行，而並非沉湎安逸。」

鴉大口地喘息著，看著面前的人群逐漸被帕彌什病毒的暗紅色電流籠罩，而變得面目全非、猙獰恐怖，它們嘶吼著向鴉涌了過來，伴隨著暗紅色的浪潮將鴉吞噬。

「我正因知我所罪……」

一點一點的金光從鴉的身上綻放，在這暗紅的浪潮之中，她就像是大海上的礁石一般，頑強地抗衡著帕彌什病毒的浪潮。

「我才知我所欲求。」

光劍徹底貫穿了鴉的胸膛，而與此同時，帕彌什病毒浪潮也徹底將她吞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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