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072命運的啟示
鍾文茜抽抽搭搭的,哭得要斷氣了似的。
宋顏初嫌惡的看了她一眼。覺得她乾脆哭死算了。
老主任拿指頭戳了一下她的額頭,戳得她前仰後合。
「能耐得你是吧?開始打同僚了。還想打你就打,你打我一下試試看。」
宋顏初挺直腰桿:「我打你幹什麼啊,我只打該打之人。」
「還打該打之人,你怎麼不學學彌勒佛,大肚能容容天下難容之事呢。」
宋顏初諷笑一聲:「你也覺得這是難容之事啊。」
她再次斜睨鍾文茜。
許宗仁被她繞進去了。惱怒的嘶了聲:「就你能狡辯。到一邊站著去,什麼時候想明白了,什麼時候再說。」
宋顏初被趕至牆角。
許宗仁又把鍾文茜叫到面前,剛剛宋顏初那幾下挺狠的,鍾文茜披頭散髮,一側臉頰紅腫,身上一定也有地方被打了。
對於眼前這個女孩兒許宗仁的感覺有點兒複雜。幾個規培醫生里,她的確是讓人最省心的,雖然整體少了一點兒活力,做事太過有板有眼。但挺得他們這些老人家的喜歡。只是凡事都有兩面性,她太認真的同時,也表現得有些急功近利。有時會讓你覺得這個女孩子做事沒有那麼純粹,年輕人目的性太強,就失了一點兒可愛。
像這次的事,也不見得葉謹年一定是被冤枉的,他的創傷性應激障礙是真的,沒準真是一時疏忽了。鍾文茜公然檢舉,勇氣可嘉。可是,因為是從她嘴裡說出來的,大家心裡更傾向於葉謹年。
雖然許宗仁知道身為老主任不應該,卻不得不說學生與學生之間也是有差異的。葉謹年也是他的學生,同鍾文茜比起來,私心裡難免對他偏愛。
想到這裡,許宗仁就不忍再說鍾文茜了。「先去門診看看,哪裡受傷了,讓他們幫忙處理一下。」
鍾文茜點點頭,沉默的走出辦公室。
一路穿過走廊,同事們都在看她。鍾文茜平時最要面子了,來自小地方的事她都不願跟同事說,更不提自己家庭普通,近乎貧窮。她一直努力維持著一個小家碧玉的形象。
以為所有人都信服了,如果不是這次的事,她還認不清自己在大家心目中的位置。進退有度,努力上進,卻怎麼都比不上宋顏初。大家或許早就嗅到了她骨子裡的窮酸味兒,當她努力抬高自己的時候,人家沒準就在心裡暗暗嘲諷她虛榮。
她始終不能像宋顏初那樣,大聲笑,大聲叫,做什麼都理所應當,卻從來沒人覺得她張狂冒失。人生而就不平等,還有什麼是公平的呢?
鍾文茜頂著蓬亂的頭髮,和紅腫如泡發一樣的臉頰,神色木訥的出了住院部。
她看清了所有人的真面目,這些人都是冷漠而殘酷的,哪有一點兒同情心?他們根本不配得到真摯的對待。
鍾文茜心痛之後,仇視的感覺更強烈了。以前她只是仇視宋顏初,就算宋顏初什麼都不做,光是她出生在羅馬這一點,就足以讓她憤恨。再加上她漂亮,活力四射,嘩眾取寵般博得了所有人的喜歡,還搶了姐姐心愛的男人,就讓她跟她更加的勢不兩立。現在除了宋顏初,這住院部的每一個人都叫她憎恨起來,他們就是宋顏初和葉謹年的同黨。因為她揭發了葉謹年,所以,大家都自然而然的跟她站到對立面。
步入電梯的一剎,一聲冷哼從鍾文茜的唇齒中溢出來,有什麼大不了的,她才不稀罕跟那些人結成同盟。他們很快就會看到,她比宋顏初強。
鍾文茜離開后,許宗仁走過來冷言冷語:「你怎麼樣?能不能行?」
剛才戳她腦門的時候,許宗仁發現她在發燒。
宋顏初一臉倔犟:「沒事。」
許宗仁嘆了口氣:「你最會耍小聰明了。就算患者家屬記錯了藥名,也證明不了什麼,治療精神疾病的藥物正常人本來就不常接觸,一個外行人記錯藥名,有什麼稀罕的?你不過造成了他們心裡的恐慌。」
宋顏初沮喪的蹲到地上,她知道起不到什麼實質性的作用。可是,又不能什麼都不做。
許宗仁扯了一下她的肩頭:「既然感冒沒好,就回家休息吧。也省著在這裡惹事,我去找院長聊聊。」
宋顏初蹲在那裡一動不動。她的喉嚨要被堵滿了,就算打了鍾文茜,情緒也一點兒沒有得到宣洩。或許是打得還不夠狠。但是,打死她又怎麼樣呢?
直到口袋裡的電話響起。
宋顏初抹了一把眼淚,掏出來接聽。
周易說:「我在住院部樓下,你下來吧。」
宋顏初回辦公室胡亂的收拾了一下東西,從住院部出來。
不等走近,周易伸手拉了她一把,手背貼到她的腦門。
「發燒你沒感覺嗎?」
宋顏初自己摸了下,很奇怪,以前得個感冒吃兩次葯就好了,這次卻反覆高燒。她迷迷糊糊的把自己塞到後座,一上車就閉上眼睛。
「我又困又累,要睡一會兒。」兩秒鐘后,又伸出手:「把你外套給我。」
周易把乾淨的外套扔給她。
「上個班也至於元氣大傷?」
「剛剛我跟人打架了。」
「打贏了嗎?」
宋顏初閉著眼睛哼哼:「戰無不勝。」
「牛逼。」
周易鬱悶的哼了聲,發動引擎離開。
離開醫院一段距離后,車內車外漸漸安靜下來。只有窗外的光影,被車膜柔化之後,貼合臉頰一晃而過。
宋顏初知道,車子正平緩的穿過老城,趟過它血管脈絡一樣的街道。秋日的陽光又亮又薄,碎金子似的照在城中古老的建築物上。突如其來的靜謐有了催眠的功效。宋顏初靠在椅背上,她想起以前實習的時候,有一個幾歲的患者,他的想法非常奇異。說天空是一個藍色的大盤子,裡面盛放著他愛吃的棉花糖和雞蛋黃。地面是一塊大大的巧克力蛋糕,而上面的車啊,人啊,樹啊,房子啊,都只是蛋糕上的裝飾品。有一個小男孩兒過生日,正對著這塊大蛋糕許願,等他許完願就會把我們所有人都吃掉。
瘋子和天才有著相似的腦迴路,有的時候她想,那個小男孩兒或許睇見的才是生命的真相。
栩栩如生的我們,栩栩如生的世界,沒準只是被操控的玩偶。越清醒的人反倒越不自知。
那些拼盡全力想要得到更多的人,到頭來會發現最是徒勞無功的傻瓜。
周易透過鏡子,看到宋顏初的神色越來越安靜。只是一張臉因為發燒紅得厲害,他像哄小孩兒一樣,兜了一會兒圈子等宋顏初睡實了,才把車開到一家藥店前停下。
等周易買好感冒藥和退燒藥出來,輕輕打開車門,發現宋顏初不見了。外套被丟在後座上。
他連忙拔打她的電話,語音提示關機。
宋顏初睡了短暫的一覺,又猛地一下醒來了。像是受了命運的啟迪,這個深秋的午日,很多深邃又蒼涼的意念鑽進她的腦海。整座城市都有了宿命的味道。
她像預料到了什麼,拚命的往醫院趕。秋風打在臉上,沒走多遠便晃晃悠悠的體力不支。
這時一輛淺藍色的計程車乘風駛來,她連忙招手,一坐進去就告訴機司開去明仁醫院。
司機聽到明仁,叨念起來:「要去明仁看病你可得小心,那裡的醫生心理變態,毆打病人,還因為下錯葯,把病人毒死了。這樣的人是怎麼當上醫生的,就該下地獄……」
宋顏初茫茫然的盯著前路,心想,看吧,所有人都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他們看到葉謹年毆打患者,就覺得他是心理變態。因為患有創傷性應激障礙,病症發作很可能導致他下錯葯。就因為存在這樣的可能,便料定那一定是真的?
計程車竟然順利的開進了醫院大門,那裡圍堵的患者家屬和記者已經不見了。
宋顏初遲疑,她的心臟砰砰直跳,正如她不知道命運給她的啟示是什麼。
她跳下車,就見兩個警員架著宋向平從樓里走出來,腕上明晃晃的手銬,閃著它不該有的華麗光彩。
宋顏初恍惚的眯起眼睛,不敢相信,又在意料之中。懸著的心沉底了,沉到了底還不算,還在一直往下沉,往下沉……
原來命運的啟示是永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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