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潤滑油之櫻

工業區附近的「潤滑油之櫻」居酒屋內。

朦朧的紅色圓紙燈籠，酒帘下的霓虹燈管，穿著和服的機器人女侍。

許武和神崎國棟坐在角落的一桌，喝著質量還不錯的清酒。

「啊~~~已經微醺了吶，空條君。」神崎連干兩盅。

許武也幹了一盅，

「有時候我想，能一直醉生夢死下去的話，其實也不錯。」

神崎臉湊近一點，笑眯眯地看著他，

「哦？難道有什麼傷情往事？」

許武臉上露出微笑，握酒盅的手背上卻青筋隱隱暴起。

記憶於腦海中湧現。

一個多月前，他逃亡到新東京，從黑道那裡買了假身份，以空條武的新名字開始蟄伏生活。

許武出身於札幌許氏，是掌控東亞聯合體東瀛地區的，寡頭企業家族之一。

他的父親是出了名的瘋子，在家族裡被幾乎所有人恨。

三年前母親鬱鬱而終。

兩個月前，他的大伯父瞞著家主，也就是他的祖父，對他父親痛下殺手。

父親重傷逃跑失蹤。

原主和父親的感情並不很好，但父子畢竟還是同一立場。在那樣冰冷殘酷的家族環境下，既然其他人已撕破臉，剩下的自己可能隨時會有生命危險。

所以他也從札幌出逃，到了這裡。

「哈，哪有那麼複雜。神崎君，每天幹活這麼累，我不過是想醉生夢死躺平罷了。」

許武說著夾起一塊魚生放進嘴裡，左手垂下觸到自己的合金大腿。

當時買完假身份后，黑幫想要搶劫他剩下的錢財，於是發生了那場火拚。

原主還是修了一點家族的賽博武道，當場殺掉所有黑幫成員。

但自己也重傷而死。

然後許武新靈魂穿越過來，帶著病毒天書重生。自己爬到黑幫的倉庫里，操作義體改造台截去壞死的下半身，換上了他們庫存的機械義體。

神崎國棟喝得臉有點發紅，搖了搖頭，

「我們這樣的人，能有這樣的活干、當這樣的狗，已算莫大福報了吧？」

他哈哈一笑，咬著烤鰻魚，眼裡有血絲。

神崎非常有機械方面的天賦，但出身於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中層家庭，能混成一個廠的工程師，已經到頭了。

「所以嘛，享受這福報，醉生夢死是對的。」

許武給他把酒滿上。

離開黑幫老巢后，他來到足立區最邊緣的地帶，應聘進這家血肉義體回收廠，當了工頭。

對於擁有病毒天書的他來說，先苟在這裡是再合適不過了。

機器人女侍這時過來，給他們端上又加的兩壺酒。

一身紅色櫻花紋的和服，蛾眉雪膚，看起來就是真的人類。

只有離得很近觀察，才能看到手腕與脖頸處細細的接縫。

盯著女侍離去扭動的腰肢，神崎國棟嘿嘿咧嘴，

「空條君，喝完后要不要一起去找點樂子？我知道一個好地方，可以自定義非常重口的陪伴……」

「哈，我還是……」

許武看到神崎的眼睛忽然瞪大了，愣愣地瞧向居酒屋的門口。

隨著神崎的目光，他也轉過頭去。

那裡剛進來一位顧客，是年輕的女人。

烏黑長發盤了起來，一雙絕媚的狐狸眼型卻只透著漠然冰冷。

一身黑色緊身皮衣，嬌軀凹凸玲瓏，修長的雙腿同時充滿力量與誘惑。

她額頭上有一道泛著微微電光的月紋。

女人坐到吧台邊，點了一杯碳酸混合烈酒獨飲起來。

她向許武他們這邊瞥了一眼，神崎慌忙移開目光並低頭轉臉。

女人的眼光在許武臉上頓了一下，便回過頭繼續獨自啜飲。

許武想要低聲問神崎怎麼回事，卻見他咬著嘴唇相當緊張。

許武便沒有開口，吃起自己的下酒菜。

喝完那杯酒，女人扔下一張大額鈔票，就起身徑直離開了居酒屋。

「她是誰？」許武見神崎像是鬆了口氣的樣子。

「你不知道？」神崎有些驚訝。

「從來沒見過。」

「空條君平時一定不怎麼關注網路和新聞吧？她是藤原氏的輝夜小姐！」

「藤原氏？藤原重工的那個？」

「嗯，我在的那個機械廠，就是屬於藤原重工的。」

新東京藤原氏，是和札幌許氏同等級的寡頭家族。

「輝夜小姐她為什麼會來這種地方喝酒呢？也沒看到工廠經理陪著，是獨自一人……」

「而且我們這個廠在公，公司里，是外圍生產環節的，平時一點存在感都沒有……」

許武看他已有些醉眼飄忽，嘴巴不利索疑惑著。

「可能她就是隨便來轉轉吧。話說，你剛才怎麼那麼緊張？」

神崎國棟和許武酒盅碰了下，一仰頭又幹了。

「傳說她殺人不眨眼，在家族這一輩中是最強者。」

「那你也是她公司的員工，緊張什麼？」

「不知道，反正剛才我一看到她，就是覺得……害怕。」

賽博武道，是基於義體和精神力的。其中義體這方面，無論機械類型還是血肉類型，對質量水平都有極高的要求。

就這一點，便擋住了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類。

絕大多數情況下，寡頭家族的成員、他們扶持的人、牢牢掌控在他們手裡的暴力機關、以及一部分黑幫，才有資本和條件去修習武道。

這也是寡頭企業們，能絕對掌握這個世界的力量基礎之一。

許武對神崎點了點頭，沒有說什麼。

普通人遇到生殺予奪的武道者，會產生本能的恐懼，是可以理解的。

又喝了一會，神崎國棟開始搖晃，兩人才離開居酒屋。

把他送進隔壁機械廠的大門，許武才回到回收廠自己的卧室。

躺在簡陋發硬的床上，盯著眼前的暗沉。

腦中閃過之前在居酒屋，藤原氏千金冰冷高傲的姣影。

……自己以前也是少爺呢。

「我要把屬於我的、失去的，全部奪回來！」許武咬牙低聲喃語。

帶著些醉意，漸漸迷糊便要入睡。

忽然胸口一涼。

急忙睜開眼，一支槍管頂在那裡，握槍的是一名黑衣人。

對方冷笑一聲，扣動扳機。

子彈轟在許武由天書病毒加強過的肋骨上，被完全擋住了。

殺手頓時一愣。

眨眼間，許武的右臂抱住了他的脖頸，肌膚下暴出一條血肉刺針，扎進了黑衣人的脊骨。

他叫聲都沒來得及發出，渾身抽搐，脊髓被許武迅速吸取。

嗤的一聲，刺針拔出收回右小臂。他站起身來，黑衣殺手軟軟癱倒在地，沒了呼吸。

吸來的脊髓，迅速轉化成神經營養物質，加強了自身變異神經系統的強度。

再看胸口的淺淺彈孔，子彈被肋骨彈出，病毒血肉已迅速將裂口癒合。

他注意到那是強力麻醉彈。

是要活捉我？

許武給屍體翻了個身，露出後腦勺的腦機介面。

他從旁邊的桌櫃里，取出帶防火牆的腦接線，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然後把線接到了屍體的腦後。

滴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