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這是一個新世界
「這個事情，不是這樣做的！」
四海當鋪的高高櫃檯里，劉小六坐在櫃檯前，在他身後，有一小桌，桌上熱茶裊裊，丁掌柜輕輕的滑動著茶碗的蓋子，不緊不慢的說道。
「做事情，首先是要做人，一個人要上進，就得善於抓住四周任何一個細微的機會，同時也要看清楚自己的位置，你能做上這三掌柜，除了自身的勤勉，機運也是很重要的！」
外面有喧囂聲從街面上傳了過來，隨著風聲在有些陰冷的大堂里打了個轉，落入人耳，漸漸的也就變得細微了，劉小六眼皮在耷拉著，聽著自己師傅一言一句的說道，往日的午後，師徒兩人也會隨口說點什麼，不過，那更像是聊天，今天卻是有些不同，師傅的口吻，甚至讓他想起自己剛剛進鋪子當夥計那一陣兒的事情了。
「這個林無雙，來歷可疑又怎麼樣，有沒有技藝又怎麼樣，這些事情，大小姐關心了，在意了，就輪不到我們來做安排，將他當夥計一樣使喚，不好！」老人搖搖頭：「大小姐吩咐下來，做好她交代的事情，那就叫盡自己的本分，節外生枝，是蠢人才做的事情！」
「我沒有節外生枝！」
劉小六分辨了一句，眼睛朝著外面幾個忙碌的夥計看了一眼，兩位掌柜的在說話，夥計們遠遠的做著自己的事情，自然不會湊上來。
「若是他有本事，那是大小姐的識人之明，你今日這麼做，就是大大的得罪了他，將來大家一個主家做事情，總會有碰頭的時候！你又如何自處，這世道，輕慢總比恩惠容易讓人記住。」丁掌柜沒有理會劉小六的分辨，繼續說道：「若是他是一個騙子，或者是乾脆就是作姦犯科之徒，以吳家少爺的性子，自然會打殺了他，你這麼做，豈不是說你比大小姐和吳家少爺都英明，在他們兩位都沒看出對方的來歷之前，你就篤定了此人不妥！」
見到劉小六若有所思，丁掌柜笑笑：「這是做事，也是做人，若是這一點都想不明白，你大概也就止步於這家當鋪了。」
「我明白了！」劉小六點點頭：「多謝師傅提點，這事情，彌補還來得及，我這就叫夥計去收拾出一間屋子來！」
「不用了，我已經替你做了！」丁掌柜見到徒弟欣然受教，也是頗為寬慰的樣子：「我找了個名目，替你安置了他，此刻大概他正在我那屋子裡消磨呢，你回頭叫人送點吃食被褥給他，我屋子裡有書有棋，他也略通文字，想來這日子很好打發！」
兩人說話的時候，丁掌柜口中這個很好打發日子的人，正靠在桌上，打發著日子。
他靠在椅子上，抱著一疊文稿，正看得入神，在他的身前，壞掉的音樂盒，被他拆開，拿掉了幾個簧片，就那麼散亂的放在桌上，若是突然有人進來，看到這副景象，也只能覺得他是在研究這盒子之餘，稍稍休息。
書架上書不多，但是也不算少了，粗粗瀏覽了一下，除了四書五經和一些後人作的註疏，就是一些詩詞集子，前人筆記之類的了，他感興趣的東西，實在不多，也有幾本棋譜在書架上頭，孤零零的擺著，可惜的是，他除了少年時的某個暑假，在少年宮上了兩個月的圍棋班之後，基本上就再也沒有碰過這東西了，所以，對這棋譜，他也就是比那些四書五經多翻了幾下，就丟到一邊去了。
倒是後來，在幾本書的中間，他翻到的這疊文稿，讓他有了些興趣。
說是文稿，其實也是和那些書籍一樣，四四方方的字印在紙上，不是用手書寫的，只是這些文稿上面上面的內容，卻是有點像後世的報紙，上面上到國家大事，下到官員去留，都有描述，林無雙想了想，腦子裡直接將他那個世界的的某國家級的日報，和這些文稿掛上鉤來，看起來，兩者的性質是一致的，似乎都是朝廷的喉舌嘛。當然，等到翻到後來，看到某頁中，碩大的「邸報」兩個字，他也終於確定了手中這些東西的權威性。
跳過那些晦澀難懂的評論，林無雙對於上面那些涉及到時事的描述，仔細的觀看了起來。
這些邸報斷斷續續，不大連貫，有時候接連幾個月都有，有時候卻是差不多半年一份都沒有，不過，這並不妨礙林無雙將這些邸報上的文字，在自己勾勒出一副眼下這世界的輪廓出來。
果然是出了點差錯啊！
他苦笑著搖頭，嘆氣。
明朝還是他知道的那個明朝，但是，現在的這個皇帝，永興帝，他敢用自己的腦袋發誓，在他知道的明朝歷史上，可是沒有一個皇帝叫永興皇帝的。洪武，永樂，一直到正德，都沒錯，但是，正德之後，怎麼會成了永興呢，而且，眼下居然是永興十九年。
一頁一頁的看著這些邸報，他的神情也在慢慢的變幻，從苦笑，到疑惑，到驚訝……
好吧，單單換了個皇帝，倒是沒有讓他這麼驚訝，他記得明朝可是倭寇最幸福的時候，從朱元璋起，這沿海的倭寇就一直沒有消停過，那些倭寇在自己的那點巴掌大的地方，狗腦子都打出來之後，實在呆不下了就開始到大明沿海來禍禍來了，但是，眼下倭寇他沒看到，但是，這時不時出現在邸報上的這扶桑宣慰使司是個什麼東西。
北邊的蒙古人倒是還在，這讓他感覺到這個世界，還算是多少有點正常的，只不過，這蒙古人也變得有些奇怪，他在邸報上看到居然有一條是朝廷朝著某個蒙古部落賑災的消息，蒙古人不是在草原上受點雪災，就開始動心思到中原來劫掠的嗎，怎麼會和「賑災」兩個字扯得上關係呢？這個不科學啊！這應該是你死我活兩邊的軍隊拚命的！
皇帝變了，天下大勢似乎也變了，林無雙將這些邸報合上，眼睛看在桌上上，腦子一下變得很亂，前日里那劉掌柜看到玻璃珠的不屑目光，客棧里那兩個讀書人聽說他來自海外的熱切，這個時候，不由自主的從他腦子裡浮現出來。
這，是一個新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