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6章 推銷大王
很棒,一切都按照自己的計劃進行。
把弟弟們趕走,在王肅之的苦苦哀求下,將白板也借給了他。
沒辦法,不給他這傢伙就不走,無恥得很。
王凝之坐在樹下的躺椅上,沖著旁邊的妻子擠擠眼睛:「怎麼樣,能混過去嗎?」
謝道韞笑了笑,「東西是個好東西,若是真的能推行開來,以後書院里可就省事兒多了,這天下學子,應該感謝你。」
「這不重要,」王凝之擺擺手,「你覺得謝三叔能接受嗎?」
「這個,」謝道韞略顯尷尬,「怕是不能。」
「啊?」王凝之張大了嘴,「這都不能滿足?製作流程可以簡化,優化,還要推行,難道還不夠他忙活一陣兒?」
謝道韞用一種充滿了同情和心疼的眼神看著丈夫,直讓王凝之坐立不安,這才緩緩說道:「就我的了解,三叔做事兒一向都是謀定而後動,他要你過去,那必然是已經想好了要讓你做什麼,你就算拿出再好的東西來,只要不是他想要的,那就是屬於白送。」
王凝之瞠目結舌了好一陣子,才罵罵咧咧地一擺手:「就沒見過這麼不講理的人!」
事實證明,謝安要比王凝之預想中的,更不講道理一些。
一天之後,謝府。
這還是王凝之第一次獨自來這兒,沒有妻子在呢。
鼓起了勇氣,懷揣著對謝三叔最後的希望,王凝之站在院子里,給了抱著大白板的徐有福一個堅定的眼神,同時緊了緊手裡的小包裹,裡頭放著已經刻好的炭筆。
在簡單的問候行禮之後,謝安果然被這新奇的東西給吸引了。
「演示一下。」
王凝之愣住:「不先講講?」
「呵呵,」謝安搖著扇子,穿著一件裡衣,倒是不見外,「你以為我沒了解過你?本事時有時無,嘴碎倒是一直的,聽你講,能講到天黑。」
王凝之心裡暗暗腹誹,這是求人的態度嗎?是你找我來的好不好?
就這樣,將嘴碎的過程,安排在心裡,王凝之開始了演示。
隨手寫了幾句上去,然後擦了擦,便消失無蹤,謝安眼前一亮,親自上來,拿起炭筆,刷刷幾下,看著自己的字跡,很是滿意。
「不錯啊,」擦過之後,看著潔白如新的板子,謝安很是滿意,「我會把這個東西量產一小批,拿去我們會稽的書院里試試,要是效果好的話,以後可以派人去各地,大範圍推廣,能為學子們謀福利,這是一件好事。」
「其實也用不著推廣,」王凝之笑了笑,「只要給一家書院就可以了。」
「一家?」謝安皺了皺眉,「這種事兒可不能小氣,既然有好東西,就要大家分享才對。」
「您誤會了,我不是那個意思,而是我們一家一家去推廣,一來很是費時費力,二來人嘛,都有個警惕心,人家還以為我們想謀利送人情,到時候反而要考慮,還不如讓他們自己爭著要呢。」
「自己爭著要?」謝安愣了一下,手裡的扇子也略微停頓,「具體說說。」
王凝之比較不能理解,為什麼謝安會對如何推銷,看上去興趣很大,甚至超過了這個白板黑字本身,但只要事兒在自己的能力之內,當然就還好辦。
「這個事兒,
就好像賣東西一樣,您也知道我家裡有些香水吧?」
「知道,很貴,我夫人還是從大嫂那拿的,你小子是真心黑啊,賺了不少吧?」謝安挑挑眉,一邊肯定,一邊隱晦地表達了一下不滿和希冀。
作為一個懂事兒的人,王凝之當然了解,拱拱手,「是我考慮不周了,咱自家人什麼都好說,以後我來安排,讓三嬸去我家裡拿就好了。」
嘿嘿,你一個長輩,要是好意思來我家裡要東西,才怪了。
不等謝安說話,王凝之繼續開口,絕不能給他機會再提出要求:「這個香水呢,當初我們做出來,一是為了討我夫人開心,二也是為了賺點錢。您也知道,我家裡很窮,尤其是我,基本上沒什麼錢財的。」
「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當初打算賣這個東西,我就想過,這東西本來就挺貴,那要賣的話,就只能是達官貴人,可是士族呢,大家都認識,上門去說,人家或許會買,但也多是賣個人情罷了,很難看出來這東西究竟大家喜不喜歡,而那些土財主們,我也沒法兒一家一家地去找。」
「所以呢,我就想了個辦法,與其自己去賣香水,不如讓他們來買香水。」
「我把香水放在一家店裡頭,然後找個幾個朋友,一起逛街的時候,瞧見了,就大家一起買了,之後呢,香水很快就流通了起來。因為他們自己的夫人們用過,喜歡,當然會跟自己的好朋友們講。」
「說白了,一開始香水都沒那麼貴,可是架不住他們搶啊,只能提高價錢。」
「這世上嘛,大家都很相信一句話,無事不登三寶殿,哪兒有那天上掉餡餅的事兒,所以我們拿著白板黑筆去給別人,人家還以為我們別有用心,就算是要了,也是人情。麻煩得很。」
「所以呢,我們找一家書院就好了,既然是好東西,他們用起來當然會喜歡,又因為這是個新鮮物件兒,那山長,夫子們,學子們,都會想跟朋友們分享,到時候自然別的書院也都想要了。」
「再一個,這東西,您也看得出來,製作很簡單的,並沒有什麼難處,咱們把方法教給書院,他們拿了這塊板子以後,掛在牆上,書院的課堂啊,自然是板子就顯得小了,那夫子們就會去製作大板子,他們學會了,自然也就會教給別人。」
「您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謝安聽的很認真,最後點了點頭:「確實如此,人們對自己爭搶來的東西,總是會更上心一些,反而對於白來的,並不珍惜。」
就在王凝之準備洋洋得意一下的時候,謝安又補了一句:
「你這般年紀,便如此洞悉人心,可未必是好事兒啊。」
「啊?」王凝之傻眼了。
「年輕人當如春日之朝陽,蓬勃向上,就算是這世上確實很多人如此,但也總有那純良之人,值得我們真心相待,本來就是一樁好事,何必要耍這些心思?作為士族之中的一員,我們要想的,就是讓天下的純良之人,能更多一些,讓他們生活的,能更好一些,而不是以惡揣人。」
王凝之拱拱手:「多些三叔提醒。」
「提醒倒算不上,人也不必活得那麼天真,」謝安擺了擺手,「我只是不想看見你以後清心寡欲,對這世道再無信心,去做那真的隱士狂生,害得我侄女兒還要跟著你去做山林野人。」
「哈哈,這個不會的,」王凝之笑了起來,「別的不說,起碼我的肚子就不答應,山珍海味不吃,去吃那些野果子,我可干不來。」
「好,」謝安微微一笑,「不過我對你這個推廣辦法,倒是很感興趣,雖然你的話半真半假,但有用就行。」
「純純地是真心話啊,三叔,」王凝之叫起了衝天屈,「我絕對沒有隱瞞。」
「呵呵,」謝安瞥了一眼,「旁的不說,就你賣你的香水,還說什麼人情,不好找,你根本就是懶得在這上頭費勁兒,與其自己勞累,不如讓別人勞累,還歪理一大堆,還有,那價錢,你怕是早就想好了吧?」
雖然被拆穿了,但王凝之並不在意,馬上轉換話題:「三叔啊,你覺得這推廣之法,還有什麼價值?」
對於自己侄女兒的丈夫,這種無敵的厚臉皮,謝安是打從內心佩服的,被人當年揭穿,臉不紅心不跳,還能這麼認真嚴肅地轉移話題,也算是本事了吧。
「價值當然不在一個賣貨賺錢上了,」謝安白了一眼,「我在想,那麼多有才學知識,偏偏醉生夢死,只想著隱居避世,或許也能有個什麼辦法,讓他們肯出山。」
「如今啊,都是朝廷請他們,他們拒絕,認為世道不好,認為朝廷不好,越請越是傲氣,越請越是不肯,說不準也能……」
「讓他們求著出來,入朝為官?」王凝之眼神閃爍。
「不錯,」謝安露出一個笑容來,「人呀,就是不能求著,越是求著他們,他們越是覺得非自己不行了,覺得自己嬌貴了,就像現在這些隱士,確實是有幾個,真有本事的,可大部分,還不是圖慕虛名,沒法子入朝為官了,便想著佔個名頭。」
「何況,很多時候,朝廷選用他們,為未必是真的瞧中了這個人,一來是朝廷也需要個禮賢下士的樣子,二來有些隱士,背後都是各大士族,讓他們入朝為官,做個閑散,朝廷便比較好處理和那些士族之間的糾葛了。」
「可是要怎麼讓他們求著入朝為官,不再擺那虛架子呢?」謝安皺了皺眉。
王凝之笑了起來:「謝三叔,您明明心裡就有法子了,何必要釣我呢?我這些想法,您又不是不知道,一向粗鄙,不可實現。」
「哎,話不是那麼說,」謝安倒也不裝,「我雖然是有些想法,但架不住你老乾這種事兒,經驗豐富啊。」
王凝之撓撓頭,「這話聽著是好話,可怎麼那麼彆扭?」
「說說看,你是什麼想法?」謝安卻不打算糾結這話,而是直接發問。
王凝之想了想,這才回答:「一來是要讓他們覺得這東西珍貴,二來呢,則是要讓他們知道,這朝廷的官位,也不是非他們不可。」
「要珍貴呢,當然是權力,官聲,官名,甚至是史書記載。這當然是最能打動人的東西了。」
「我覺得吧,可以由朝廷出面,編纂一本晉書,具體名字還沒想到,但內容可以是講自那漢末三國時期,各地的著名隱士,他們為天下百姓謀福,而毅然決然出山為官,造福萬民的故事。」
「當然了,那些很出名的,但最後也沒出山的,可以春秋筆法一下,幾句話帶過,而那些本身沒啥大本事,還圖慕虛名的,直接略過即可。」
「大家都是文人,都是隱士,誰能忍得了自己以前和別人同為隱士,平起平坐,而如今卻被別人壓了一頭,人家是朝廷認證的隱士,要以書籍方式來流傳千古,為人稱頌的,自己卻就這麼幾十年,過了之後,誰也不記得了。」
謝安點頭,「這是個好主意,可那些被記錄上去的人,也未必會領情。」
王凝之笑了起來,「謝三叔,伸手不打笑臉人啊,朝廷之所為,必然是對他們有好處的,他們或許表面上,會不屑一顧,繼續維護自己的隱士形象,可心裡頭難道不高興嗎?誰不想青史留名?」
「可這樣的話,他們還是不會出山為官的啊,到最後,朝廷不是白乾了事兒,還給他們更大的面子,讓他們更加不把朝廷放在心上了?」
謝安皺了皺眉,在他看來,王凝之所說的這些,破有道理,也很容易實施,可人家享受了朝廷的吹捧,還是不出山,那豈不是變相地鼓勵了更多人去做個隱士?
王凝之露出一個古怪的笑容,「之前的那些話,是我們明面上要做的,可是人嘛,總是要過白天,也要過黑夜的。」
「黑夜?你還有什麼背地裡的手段?」
「不論是王家,還是謝家,我們自己家裡,還是外頭的朋友,誰還缺幾個隱士啊?」王凝之笑容滿滿,「咱們舉個例子。」
「我是個隱士,多少還是願意入朝為官,或者說給王家幾分面子的,王家再吹捧一下我,話里話外呢,又透露出幾分意思,那就是我本來是要上這本書的,可我總是和那些不懂是非,裝模作樣的傢伙交好,這也是個污點,所以能不能上書,還是有待商榷的。」
「王家也告訴我了,像我這樣有才,有能力,懂是非的隱士,本就那些沽名釣譽之徒不一樣。我是朝廷認證,百姓擁戴,要青史留名的啊,作為一個最看重名聲的人,我當然看不起那些不配合的人了。」
「同理,不願為官的隱士里,也有我們的朋友,一套說辭,變幾個字,他們難道願意和那些想要入朝為官的假隱士交好嗎?」
「一旦對立,自然向著我們的,會入朝了。」謝安笑了起來。
「很好,你果然是個可造之材,不過我這次找你來,是為了別的,你的格物裡頭,有一樣東西,我很喜歡。」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