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3章:夢想
待蓉大爺離開,昏暗夜色下的人群里走出幾個女子。
「既然遇上了,為什麼不與大爺相認?還能省下不少麻煩。」魁梧的女子問道。
「她在害怕被那位大爺趕走了。」狐媚臉女人笑一聲,惹來周圍商人紛紛側目,一個雙如狼般的眼睛往她的臉上身上打量。
魁梧的女好漢見此輕哼一聲,晃一晃腰間的短刀。
「回去再說。」小雀兒側耳聽到一些聲音,蹙著眉頭拉二女往回走。
狐媚女人與魁梧女人對視一眼,互哼聲。各自又往人群中看去,方才跟著小雀兒離開這魚蛇混雜的地方。
到了幾女夜宿的地方,早有雇傭的侍者守在外面。小雀兒才開口道:「商隊里又不少探子,或是錦衣司的人,或是其他人安插的。」
「又有什麼關係。咱們身份可清白著,你還是寧國府的姨媽媽了,哪個敢放肆。」狐媚女人打趣道。
小雀兒也不甘示弱。
「姐姐倒忘了當日投靠大殿下,結果還被人伏擊的事情?如今大皇子已經下獄,說不定錦衣司的人正在拿你了。」
「當官的又不是蠢子,翻幾百年前的舊賬有什麼用。自從你家的大爺把我抓了過去,萬花樓的羨梅姑娘便死了。」原來這狐媚女子正是聖教白尊夫人座下將使李三娘。
「大爺可是為了救你。」魁梧的女人反駁道。
李三娘對著五大三粗的女好漢斜著送出一道白眼,譏諷道:「你們救人原來是先將人打個半死,然後再假模假樣醫治一通。」
「要不是我們,你早實在了那些人手裡。」
「要不是你們,聖教在平安州二十年的經營也不會功虧一簣。」
「別吵了。現在夫人都去黑山村了,再說那些有什麼用。」小雀兒阻止道。
「你當然站寧國府一邊了,連身子都給了人家。」李三娘哼著說道,「也難怪你不管去見他,想不到聖教佛母什麼沒學成,倒有一手給男人下藥的好本事。」
小雀兒往日嘴角犀利,偏遇上這話就再說不過人了。紅著臉為蓉大爺辯解道:「平安州遲早要沒平安,平安州節度使更不是可信之人。」
「也比去人煙罕見的極寒之地好。」李三娘不滿地啐道,「傳教的哪個不是往人多的地方鑽,偏他送著夫人去了黑山村。本來只要賈家開口,拉攏得賈家窯廠的工人。與賈家合夥往每一個縣去建窯生產,吸收聖教門徒,何愁聖教不壯?何愁大事不成?」
「大爺有自己的考量。」
說來說去李三娘還抱著不切實際的幻想,想著當初蓉大爺胡謅的承諾。然而她卻忘了,日子沒有苦到受不了,誰也不會願意上山落匪。日子沒有苦到活不下去,誰也不會願意拋下一切喊著去造反。
即便是吸收教眾門徒,人們也會優先考慮有沒有好處。
那些人是最現實的,有好處便好,遇上禍事便跑。
幾千年的傳統了。
誰一時待他好,誰能後面給的更多,人們就會跟誰走。
且說蓉大爺回了營里。
細細又看了前邊撕下來的幾頁,認真看過之後按在胸口,坐在椅子上閉目思忖。
我曾也有一個夢想。
夢想有一天,人人都能自信的站起來,不論對面站著誰,再不用下跪。
夢想有一天,男人和女人都能走出內宅,不被家族宗族制度與禮法束縛,享受他和她本該有的自由。
夢想有一天,再沒有階級差別和重大社會差別。人人都能吃飽飯。
………………
是不切實際的幻想嗎?
蓉大爺苦笑著。
在心理學上有一個名詞叫做『逃避心理』,是指遇到矛盾衝突,不能很好的思考解決方式而採取消極逃避的態度。
坐在椅子上,蓉大爺終於能感受到前世先賢的偉大。面對曾經那麼苦難的局面,他和他們竟然闖出了一條光明大道。
而自己,只能是消極逃避的懦夫。
只能用沉迷美色和享受特權去自我麻痹,同時去隱藏常常遇到或見到的讓內心不快不公的事情。
「其實我真的不是人渣本性。」
「我心善,見不得人受苦。」
無力的聲音,蒼白的自我辯解。矛盾的思維在內心糾纏在一起,互不相讓。腦海里閃過這些年遇上的事情,壓迫無處不在。
嫁入寧府的秦可卿、守寡的珠大奶奶李紈、常遭訓的趙姨娘……還有兩府內外幾百上千的奴僕賤人,還有大燕上下各層的人們,都在受著各種各樣的壓迫。
哪怕他蓉大爺也一樣。
這一夜,沒有誰知道他是怎麼睡著的,也沒有誰知道他是什麼時候起來的。
「男子普通要受到三種有系統的權力的支配,即:由一國、一省、一縣以至一鄉的國家系統;由宗祠、支祠以至家長的家族系統……」
「女子,除了受上述三種權利的支配以外,還受男子的支配(夫權)。這四種權力——政權、族權、神權、夫權,代表了全部封建宗法的思想和制度,是束縛……」
「……」
清早。
蓉大爺將腦子裡的想法隱藏進內心最深處,長舒一口氣,頂著勞累的雙眼走出營帳。
見著東邊微亮,感受氣候微涼。彷彿身子有一種從來沒有過的輕鬆,就像是那夜與可卿、鳳姐她們幾人淋漓盡致后第二日醒來,有一種說不出的暢快感。
趕來的官員見了他,亦紛紛側目。
「送嫁使大人愈發精神,才過一夜,好似氣質都變得更銳利了。」
蓉大爺才不管這些馬屁,問道:「怎麼一早換上了朝服?是要去長公主府請安?」
拍馬屁的人頓一下,露出尷尬神情。小聲道:「大青山下還有一位大國師,曾是當今老師。聖人有旨意,送嫁官員到了漠南必得上拜。」
「大國師?」蓉大爺才清醒的腦筋突然被這話給弄糊塗了。又是國師,又是帝師,不應該在神京城裡嗎?
怎麼會在漠南大青山下。
又有一人道:「送嫁使大人趕緊換了朝服罷,還請大人去見了公主,持公主信代公主見大國師。」
國師?
看他們曖昧眼神,蓉大爺領悟了。
原來是大燕在漠南扶持的黃教尊者,漠南最有權勢的神明。蓉大爺回去換了朝服,再往公主營去。
聽一聲回報,侍女便邀了他直接進營。
「姐夫來了。」清晨的公主早換上了宮裝大服,見了蓉大爺進來,頭上簪飾也忍不住失禮的搖顫。「姐夫一早沒未吃東西吧,外頭剛送了餜子與早茶。聽說別有一番漠南風味,姐夫與惠兒同桌食用罷。」
說實在的,他還真有一點餓了。
特別聞著營帳里隨著熱氣往外四溢的奶香下,肚子忍不住咕咕作響。
或是因為有了昨天的某種經歷,他也不再推辭;又或是因為其他的原因,自然而然地盤腿坐到了桌前。
「外邊的幾位大人還等著我了,說是要去見什麼國師,要我來殿下這裡討一件信物。」
四公主輕笑著走來,頭頂步搖輕動。她的眼睛像是會說話,「父皇是特意交代過,要惠兒到了漠南必得見一見章嘉大國師。」
「殿下也要過去?」
「倒不算遠,過了扎達蓋河再行一段路程便到了章嘉國師駐錫處。」
蓉大爺也不見外,見了公主再身邊落座。疑惑問道:「為何聖上定要讓殿下見漠南的章嘉國師?」
「倒無其他原因。」四公主才落座便捱上蓉大爺,低聲說一句:「姐夫,惠兒昨夜夢見你了。姐夫在惠兒夢裡,可昨兒還要勇猛了。」
咳咳……蓉大爺身子一頓,手中拿著的餜子差點都掉到了毯子上。
看著這妮子眼睛流露出的天真單純,好似她剛剛說的是一件極其尋常普通的事情。
蓉大爺乾笑一聲,眼神瞄向四周的侍女與隨嫁內監。侍女倒沒什麼,定是公主的人,可隨嫁的內監卻未必了。
四公主偏大膽的很,眼睛彎彎笑起。右手在空中成半握狀,上下晃動幾下。
傳一陣銀鈴鐺笑聲。
「咳咳……」蓉大爺咳得兩聲。
四公主卻渾不在意,接著前面的話題自顧說著:「姐夫是咽著了?快喝一口漠南的**茶。這漠南的上師可與其他三位不同,昔日父皇還在潛邸時便拜了章嘉上師為師,父皇的法號還是章嘉國師起的。」
「原來如此。」
「可不止了。漠南素來與大燕親近。上一世的國師再轉世,父皇心裡時常惦記了。」四公主淡淡笑著,手慢慢往蓉大爺那去了。又道:「曾聽父皇說起,若不是大國師的支持,姑姑在漠南未必如此順利。」
真是一個女妖精。
蓉大爺小心收斂心神,眼神警惕看一下旁邊伺候著的內監。見內監狐疑看來,蓉大爺朝著公主問道:「殿下一早起來手冷么?」
四公主揚現著自己精緻如娃娃的小臉,靈動的眼睛眨了眨。「確是有一些冷的了,姐夫那尋東西給我暖手罷。」
蓉大爺動不敢動,說著只有他們自己能聽懂的話。
「……」蓉大爺對著內監道:「這位公公還請快去給公主殿下準備一個捧爐,漠南的清晨有夠涼的。」
內監紋絲不動,只管讓旁邊侍女操辦。他嘶啞聲音回道:「殿下身子金貴,這些粗糙東西不能多食。餜子食一小根便可,餅子食拇指大小一塊足夠,**茶几勺已多。」
什麼玩意?
蓉大爺挑了挑眉。看著身前的東西。餜子不大,也就比拇指大一點,餅子早切了小塊。也就是說四公主前晌也就吃兩個拇指大小的麵食充饑。另外還有一個巴掌能握的半碗**茶。
這一天不得餓死去?
難怪皇家的人,一個比一個瘦。
蓉大爺很懷疑,那些早夭的皇子皇女,有一部分就是被餓死的。
「哪那麼多規矩?」
內監回道:「這些是祖上定的規矩,奴婢得在一旁監守著。」
蓉大爺翻了白眼,又問:「本官是否也只能吃這麼多?」
內監道:「送嫁使食用多少心中自有分量,按禮不得逾公主分量。不過既然公主賜食,送嫁使盡量少食,勿積食害了身子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