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季修遠準確來說,應該是沈家大房的親戚,沈大老爺沈博植的妻子季氏,是季修遠的姑母。
他前幾年到翰林院求學,便逢年過節都會來沈家找這個姑母,沈菱歌與他只算是沾親帶故,因著兩房感情好,她看在大伯母的面子上,才跟著堂姐一塊喊他聲表兄。
仔細回想起來,前世季修遠與二房這邊的走動就只是爾爾,兩人私下更是很少往來,每次見面都是有姐妹或是兄弟在場,兩人單獨說話的次數也不算多。
他為何要如此害她?
不,應該說是要毀了她。
前世幾年的相處下來,她相信季修遠對她確實是有喜歡的,但他的喜歡中摻雜了太多謊言。
他喜歡她,卻又不夠喜歡,他知道她無法給他帶去仕途上的助力,便瞞著她求娶高門貴女。
他也很聰明,知道她不會與人為妾,便故意壞了她的名節,讓人以為她是她的外室。想要讓她除了他以外,無處可去,只能依附與他,到時他便可以享齊人之福。
且季修遠的計謀也成功了,只是他千算萬算也算不到,看似柔弱可欺的她,會如此狠決地闖進喜堂與他同歸於盡。
從事發后,沈菱歌便一直在想,他一個外姓人,是如何能將手伸進沈府之中,知道她何時回京,還能提前知道何人護送她回京,再安排這個完美的『英雄救美』。
毋庸置疑的是,定有人與他裡應外合,那這個與他合謀的人是誰?
沈菱歌第一個想到的,自然是季修遠的姑母,也就是她的大伯母季氏。
可這又說不通,沈家只有兩房,兄弟感情一向很好。當初父親醉酒消極之時,也是大伯父將他潑醒,從低谷中拉出來。
雖然她後面幾年都是在暨陽生活,但記憶中伯母也待她很好。她管著府上中饋,母親病逝那兩年,都是伯母照顧著她,還讓大姐姐時常帶著她,才不至於讓當時的她沉溺於,痛失母親的傷心中。
那除了大伯母外,還能有誰有這麼大的本事,能與季修遠裡應外合的?
前世暫且不提,單看這一世,季修遠的計謀沒成,肯定不會這麼容易善罷甘休,便是為此,她也定要將幕後之人找到,弄清其中的緣由。
沈博簡倒是沒想那麼多,只是覺得事情太過湊巧了些,見沈菱歌不安,在她手背拍了拍,「別怕,萬事都有為父在。」
一句話,就讓沈菱歌瞬間安心了。
「你去回了大嫂,就說我們一會便到。」
沈菱歌為了趕路已是風塵僕僕,待下人離去,雲姑就陪著她去換了身衣服,重新梳妝后,與沈博簡一道往前院去。
他們到時,正好是用午膳的時辰。
京中早已入了夏,屋內更是用上了冰山,婢女們打起帘子,瞬間涼意撲面,沖淡了一路走來的熱氣。
剛進門,沈菱歌就聽見了裡屋的說笑聲,許是聽說他們來了,笑聲停了停,而後有人大步走了出來。
他和之前沒什麼區別,穿著月色長衫,臉帶笑意,彬彬有禮地給沈博簡行禮。
「小侄見過伯父。」等見過禮后,才滿是驚喜地看向沈菱歌:「菱歌表妹回來了?方才還聽姑母說起,要為你設接風宴,看來我今日倒是趕了個巧,能借表妹的光,蹭個宴席。」
季修遠不提之前路上的事,一副兩人真是多年未見的模樣,讓沈菱歌反倒是拿不准他的意思。
但在他靠過來,碰到她的手時,不客氣地往後退了半步,順著他的話往下說:「雖是許久未見,但表哥依舊是神采奕奕,且瞧著比少時面善親切呢。」
她說得冠冕堂皇,聽著像是在說客套話誇他,可實際上卻是話里話外都在表示,我們沒那麼熟。
季修遠的手僵在半空,也沒覺得尷尬,只是有些落寞地道:「表妹倒是與我生分了不少。」
說著自然地將手收了回來,回頭與沈博簡繼續客套,讓開道讓兩人進屋。
沈博簡是個商人,但他為人忠厚淳善,即便做生意也都是誠心誠德,他只覺得這事巧合,自然沒把季修遠想得太壞,見他和往日一般無二,就沒再懷疑,帶著沈菱歌走了屋內。
堂中,季氏正在和身旁人說話,見他們進來,毫不遮掩臉上的歡喜,「菱丫頭回來了,幾年未見竟出落地如此水靈,真是與你母親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快到伯母身邊來。」
沈博簡喊了聲大嫂,沈菱歌便乖順地走近,「菱歌見過伯母,見過大姐姐。」
她正在要規矩地福身行禮,沒想到還不等福下去,季氏卻突然伸手拉了她一把,把她往椅子上拽。
「快些坐下,讓伯母仔細瞧瞧。」
沈菱歌險些沒站穩,還好她遲疑了下,只是被帶著往前挪了兩步,身形晃了晃才重新站穩。
彎著眼柔聲道:「伯母莫要心急,菱歌多年未回府,當然得先給您行個禮才合規矩,況且我都已經回來了,准讓您看個夠,就怕天天在您面前晃蕩,過些日子就該嫌我礙眼了。」
季氏目光閃了閃,不著痕迹地鬆開了手,拈著帕子掩著嘴笑了兩聲:「真不愧是林老爺子親手帶大的,規矩就是齊全,淑欣你這個做姐姐倒沒妹妹懂事,往後可得跟你二妹妹多學著點。」
這是對她身旁的年輕女子說的,那是沈菱歌的大堂姐,名叫沈淑欣比她大一歲。
沈淑欣生得與季氏很像,瓜子臉柳葉眉,但性子卻差很多,季氏長袖善舞能說會道,不僅將沈家管理地井井有條,甚至幫襯了沈博植很多,可以說是個賢妻良母。
而沈淑欣卻因為幼年生過病,說話做事都是輕聲細語的,時常是眉頭一擰,身邊的下人就該找大夫了。
這會聽季氏這麼說,也不惱,還認真地柔聲說好:「只要二妹妹不嫌我笨,學東西慢便好。」
「伯母又笑話我了,大姐姐知書達理,是京中少有的才女,是我要跟著大姐姐學才是。」
兩姐妹心有靈犀地對視著眨了眨眼,又說了兩句,這一茬也就過去了,正好丫鬟進來說午膳備好了,眾人才一道移步去了花廳。
事情雖是過去了,可沈菱歌心裡卻有了疑慮。
她一定沒有感覺錯,方才大伯母就是有意地拉了她一把,若不是她有所戒備,真的坐下敘舊了。以後傳出去,別人只會說她季氏疼愛晚輩,至於她沈菱歌則是不懂規矩,毫無禮數。
有了前世的教訓,她太知道名聲與一個女子有多重要。
難道與季修遠合謀的人,真的是大伯母,可她為何要這麼做?
沈菱歌不禁想起幼年時的事,她記得那會大伯母便待她極為縱容,她喜歡什麼想要什麼,都是張口便有。可她對大姐姐卻尤為嚴苛,明明大姐姐身子不好,還逼著她學琴棋書畫,教養嬤嬤更是從不停歇地教她規矩。
之前她還天真的以為,是大伯母憐惜她年幼失恃,這才偏愛她些,為此她還覺得很對不起堂姐,偷偷給她送糕點,還幫她抄書,為此兩姐妹的關係一向很好。
直到此刻,她腦中才閃過些許猜測,嚴苛不代表不疼愛,嬌寵也有可能是為了將她養廢。
若是她沒被送去外祖家,一直按照季氏的方式教養著長大,她此刻就該是個驕縱蠻橫之人。
沈菱歌被這個可能嚇得背脊發寒,甚至不敢去看季氏的眼睛,她希望是自己夢障了,誤會了,事實絕非如此。
可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便再也無法回頭。
這頓為她準備的接風宴,她吃得是味同嚼蠟。
好不容易熬過午膳,沈博簡要去準備厚禮,沈菱歌剛回來也沒事,就跟著沈淑欣在院中閑逛,也算是帶她熟悉熟悉府上的變化。
沈淑欣倒是還和以前一樣,說話做事皆是透著溫柔,兩人雖是多年未見,卻毫無陌生感。
只是逛了會,她便有些咳了,婢女陪著她去喝葯,沈菱歌正好提出回屋去安置行囊,便藉機告退。
她心中掛了事,覺得大伯母可能心懷鬼胎,又覺得自己是想太多了,一時走神,連何時眼前多了個人都沒注意。
「許久不見表妹,甚是歡喜,不知可否借一步說幾句話。」
沈菱歌知道他蓄謀已久,早晚都要對上的,乾脆也就不躲了,讓丫鬟在外候著,與季修遠進了亭子。
「表哥既是有話,不妨直說。」
「自上次一別,我日日都在擔心挂念表妹,真沒想到表妹竟是如此絕情。」
沈菱歌在心裡冷笑,擔心挂念?只怕是氣得覺都睡不著吧,還在這裝腔作勢,不知道想要騙誰。
見她沒說話,季修遠臉上的笑也淡了些。那日之後,他是越想越氣,越想越不甘心,可偏偏又拿周譽沒辦法,直到今早聽說齊王回京的消息。
以及打聽到他並未帶什麼女子回府,頓時柳暗花明,立即趕來了沈家,果然碰上了沈菱歌。
「我早與表妹說過的,齊王那樣的人,你早晚會後悔的。但這也怪不了你,是你年紀小容易被表象所蒙蔽,不知道什麼是情愛。你放心,這事我絕對會為你保密,誰都不說。」
「哦?表哥不僅為我著想,還願意為我保密,想來也是有所求的吧?」
季修遠見她面色不佳,以為她是在害怕齊王的事被人知道,心中不禁竊喜。
故而深情款款地道:「表妹難道到這會還不明白嗎?我不在意表妹與齊王先前的事,也不在意過往種種,我之所求,自始至終都只有表妹一人……」
「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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