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師尊入夢

風沙越來越大了，黑色的霧氣里夾雜著有毒的煙霧。

儘管李歇將軍想要派人護送姬宸，但還是被他拒絕了，他在第二天清晨出發前往風元城，剛好是約定好喝錢紫楓碰面的時間。

路上，他還在回憶做完的夢境。

那是個華麗無比的宮殿，四周都是鐫刻著火焰紋樣的蟠龍黑色青銅柱，每一根下都鎮壓著一隻蛟龍。宮殿里隨處可見的石頭，都是未經打磨的，世間最珍貴的原石，是煉器師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得到的舉世珍寶，卻被人不甚在意的隨便堆在角落。無數奇珍異寶，被人棄之敝履，華麗的光芒也不過就是個黑暗中照明的燈。

這是哪裡？

姬宸有點茫然，這宮殿不在他的認知範圍內，竟然比師尊的龍船月宮還要華麗，有一種氣勢上的奢華，而且肆無忌憚展示著自己的富有和權勢。

那些華貴得了帘子被拉了起來，整個大殿看起來有些昏暗，裡邊掛著層層的鮫綃和紅玉紗。

鮫綃，傳說中東海的鮫人才能織就，刀槍不入，有價無市的寶貝。

紅玉紗，傳聞中大荒澤深處的蠶女吐絲才能紡的出來，蠶女更加少見，捕捉后更不可能存活。

紅玉紗層層疊疊宛如煙霞，而大殿深處的微微燭火下，隱約顯示出一個人的輪廓，還有他低低的呼吸聲。

或許這人是這裡的主人？

姬宸快步走過去，發現層疊的紅色間，那人被藏在了大床最裡面，蓋著一塊紅布。

他在心裡對自己說：「無意冒犯。」

然後直接掀開了紅布，卻看到一個如玉般的長發美人，他一身赤紅色，卻因為身上的一些束縛不得起身，似乎過得不太舒服。

「你還好嗎？」他小聲詢問。

那人忽然回頭，用厭惡的眼睛瞪著他，一雙水波瀲灧的眼瞳中帶著冷漠和淡然。

這雙眼睛簡直太熟悉了，竟然是師尊？

姬宸的手像是被釘子牢牢釘在了原地，他難以置信，師尊怎麼看起來有些不對勁，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而且看起來有些受制於人？不，這人不可能是師尊，師尊臉上不可能出現遮掩脆弱又無助的表情。

師尊永遠是高高在上、蔑視眾生又十分冷漠而厭倦的。

他不可能面頰微紅，被人困在床上不能控制自己，也不可能如此手足無措。

「師尊，來，我帶你出去。」他拉起對方的手，卻被狠狠甩來。

師尊的聲音聽起來疲倦極了：「你又來這種把戲，何必？你就那麼喜歡演戲？非要讓我整日陪你演那些有的沒的？怎麼，這次你準備扮演成我的徒弟把我救出魔窟不成？少來這套。」

這都什麼跟什麼，師尊一定是誤會了。

姬宸張嘴想要解釋，忽然聽到大殿門口傳來很多人喧嘩的聲音，還夾雜了很多個腳步聲。

他擔心有人發現師尊，只好蓋上帘子，自己同他一起躲在帘子后，師尊卻厭惡地躲遠了一些。

「什麼，主上今日大婚竟然不告訴我們，簡直離譜！」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抱怨著。

「大婚，什麼大婚？我們還沒來湊熱鬧呢，怎麼就洞房了呢，這可不行。」另一個粗獷男子的聲音也表達了不滿。

「新娘子是誰啊？該不會像夜魔尊那個缺德鬼一樣隨便騙了個姑娘吧。」說這話的是個懶洋洋的姑娘聲音，「也不知今日是便宜了誰，本以為我有機會能入主上的眼，沒想啊……這次也不知是便宜了誰。」

「我猜新娘子是那個誰，就那個，劍虛宗里彈琴的那個大弟子，切，還什麼有史以來最有天賦的弟子，門派未來的希望，還不是手到擒來嗎。」年輕男子得意地笑起來，「主上惦記他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今日日子正好，那我們不得祝福他們百年好合？走，進去送祝福去。」

「笑死了，還百年好合，主上再喜歡一樣東西也沒超過三個月的，我們打賭他能活多久好了。」女子聲音不屑。

隨著他們的每一句話，師尊臉上的表情就要陰沉幾分，最後幾乎都能滴出水來。

姬宸有心安慰他，一隻手覆蓋在他手腕上，卻只收穫了帶著血絲的冷冷一瞪。

那些人越來越近了，他心中急得不行，剛才沒注意到，現在才發現床上所有的綢緞都是紅玉紗勾勒的，密密的線條把師尊的手腳都纏住了，所以他剛才就是在拚命地掙扎卻始終離不開這張床。

該怎麼辦，怎麼才能逃出去呢？

聽著那些腳步聲，姬宸緊張的出了一身的冷汗，緊緊抓著師尊的手：「你別怕，我來想辦法，我們一定逃得出去。」

然而這時，不知哪裡來的劍光卻沖著自己而來，一陣劇痛，他從黑暗中醒了過來。

這個夢未免太真實了，夢中出現的聲音也似曾相識。

姬宸望著東方即將明亮的天空，拿著李歇給的地圖和令牌，只身前往風元城。

他說自己的兄長帶人守著城池到最後一刻，已經三個月了無音訊，若是有機會，希望自己能找到他的屍首給他大哥李棲立個墳。

來到風元城城門口時，剛好是天光大亮的時候，然而這裡的天空似乎永遠不會亮。

到了這裡之後，他感覺到了一股強大的封印之力罩在這座城上，讓那些魔氣怨氣不得四散，也不會被大門派們發現，而自己的傳送陣法也都失靈了。錢紫楓留下紙鶴，說自己已經提前進城，看著緊閉的大門，姬宸不由糾結起來，該怎麼不被人發現的進去呢，他已經感覺到城裡必然有魔修了。

不能被他們發現，若是出其不意，還有贏得機會。

忽然，他眼前閃過一個小小的身影，乍一看以為是某種小獸，在荒蕪的草地上覓食，轉瞬即逝的黑影卻引起了姬宸的注意。

小黃今天很高興，已經連續好幾天出門尋找食物一無所獲了，家裡的弟弟妹妹們都在餓肚子，自己也餓的前胸貼後背，要是再找不到吃的，怕是明天睡覺再也醒不來了。

今天的運氣很好，她找了很久，竟然發現路中間有一個大包子，竟然還是熱氣騰騰的，根本顧不得去考慮為什麼這裡會有包子，她衝上去三兩口咬掉外皮，露出裡邊肉餡滿滿汁水四溢的餡料，她一開始長著最大的嘴，在靠近包子時忽然嘴巴變小，小心翼翼又可憐地咬了一小口。

好吃的差點要哭出來，很久很久，沒吃過這麼好吃的食物了。終於不再是發霉的乾糧，草皮，樹葉和觀音土了。

她忍著胃部的焦灼，又吃了一小口，然後小心翼翼像捧著什麼珍寶一樣，把包子放回懷裡，這才很快地站起來，警惕地看向四周。

而在這時，她才忽然意識到，有個人影竟然一直在離自己不遠的地方安靜地觀察著自己，那是一個蠻好看的小哥哥，一身白色帶紗的衣裳，不沾染意思塵埃，不像俗世凡人。

她本該嚇一跳的，可是小哥哥看起來並不面目兇惡，她依舊很警覺，把包子藏到身後：「我什麼吃的也沒看見，你丟了東西不要問我要，跟我沒關係。」

「小妹妹，別怕，我只想問你幾個問題。」姬宸觀察了這隻小獸一樣的女孩很久，為了不嚇到她，這個時候才敢現身。

「我什麼也不知道，也沒什麼可回答你的。」小女孩後退幾步，如同驚弓之鳥，顯然馬上就要逃跑。

一陣沉默。

「哥哥，你看那是什麼！」小女孩隨便一指，然後立刻撒丫子就跑，根本顧不得身後。

「如果你回答我的問題，我還可以多給你一個包子，你可以把手裡的吃完，把這個帶回去。」姬宸無可奈何地開口。

果然，跑出去沒多遠的小女孩探頭探腦地打量著她，又默默地重新靠近了他。

吃完了包子，小女孩似乎有些意猶未盡，但是很聽話的對坐在姬宸對面準備回答問題。

「你是風元城裡人？」

「是，我從小在這裡長大，爹娘在城裡開了麵館。」小女孩髒兮兮的臉上全是灰塵，「但是他們都死了，只有弟弟妹妹陪著我，或許再過幾天，我們也要死了。」

「跟我講講城裡的情況。」姬宸神色溫柔地看著她，「你放心，既然我來了，就不會再讓你們出危險。」

「小哥哥，你是天上的神仙嗎？」小女孩睜著大大的眼睛看著他，「最早爹生病的時候，娘親就說只有神仙才能救我們，可是我們始終沒等來神仙，大家就陸陸續續變成死人了，死了之後還滿大街的溜達，到處咬人，我白天都不敢出來的。」

「沒錯，我是神仙，國主讓我們來幫助大家。」姬宸自然而然地許下承諾。

「我記得有一天，城裡出現了很多口大棺材，有人貪財想去翻寶貝，結果打開一看裡邊都是血，好多好多血，後來只要是靠近的人，就會咳嗽，昏迷，過不了幾天就會變成咬人的怪物。再後來大家都變成了怪物，只有少數人倖存。」小女孩眨巴著大眼睛回憶著，「爹病倒之後，幸虧娘親帶著我們藏了起來，因為存著很多大餅，我們活了很久。可是後來吃的不夠了，娘親出去找吃的，就再也沒回來，因為她遇到了最可怕的人。」

「最可怕的人，驅使行屍的人？」

「不，不是的。」小女孩的黑色瞳孔瞬間瞪得極大，滿眼都是恐懼和后怕，「是李將軍，是守城的李將軍，他帶人來我家抓過人，我永遠也忘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