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騙子

小騙子

三月的春風拂柳,漫天的柳絮飄飛。

像雪像絨,一簇一簇,湖堤過道漫天都是,鼻子不好受的紛紛繞道避走。

有人隔著扶廊遮掩口鼻,氣急敗壞喊她名字:「煦兒、柳煦兒!」

貓腰蹲在樹下拾絮的宮裝少女聞聲回頭,小臉一揚,露出圓圓的臉,白白凈凈,很是敦厚純良。她沒有耽擱,草草拍掉周身柳絮,小跑著上趕來扶廊這頭:「晚熒姐姐,什麼事兒?」

儘管周身柳絮拍過了,但晚熒仍然捂緊口鼻,退避三舍:「辰時要去綴華宮,怎麼沒人告訴你?」

柳煦兒遲頓兩秒,旋即點頭:「有、有的,自然是告訴我了。」

晚熒見狀,便知她又被人擺了一道,顰眉說:「我剛遇見田嬤嬤,她可到處找你,快跟我走。」

柳煦兒一聽,手腳麻利鑽過扶欄。知她過敏,還特地隔開好幾步跟在後頭。晚熒邊領路邊發晦氣:「肯定又是龔玉拂!真是太噁心人了,整日這麼欺負人真有意思?」

「是我以為還有時間,撿完就要去了。」柳煦兒邊走邊捻頭上沾的小茸毛,用手帕包裹起來,撫順收進兜里去,卻似漫不經心。

晚熒冷眼橫她:「我不來喊你你就遲了,到時嬤嬤點人沒到,你知道什麼後果的。」

田嬤嬤扎人可疼了,柳煦兒光想想就一個抖擻:「還是晚熒姐姐最好了。」

這聲『好』晚熒已經聽出耳繭了:「除了時間不知道的,去幹嘛總知道吧?」

柳煦兒點頭:「長公主要回宮了。」

公主安晟久居貴安,上京的這處行宮一直是空置的。今年聽說要進京了,年前楊皇后已經著人重新修繕,並額外撥來幾十宮人,內殿還需好好收拾與布置的說。

見她原來還知道個事,晚熒沒好氣:「你去了綴華宮,能離遠點離遠點,別盡往人眼前貼,那位可不是什麼好相與的主。」

非但不是什麼好相與的主,那個身份擺在整個上京,都是人人敬而遠之的。

柳煦兒樂呵呵地擺擺手,滿不在乎的樣子:「那可輪不到我呢。」

公主殿下那是什麼金尊玉貴的人兒,哪裡瞧得上她一個傻憨憨的小宮娥呢?

晚熒就納悶這人怎麼整日都能這般樂呵:「我知道輪不著你,長公主肯定也看不中你,可你就不怕龔玉拂偷偷給你使絆子么?」

柳煦兒歪頭想了想:「我以後就是綴華宮的人,玉拂姑姑難不了我。」

晚熒嗤聲:「言之有理。」

奴力再大的權絕不及宮裡的主子,聽說這位氣性極大,背後又有太后供著,就連楊皇后都得避讓三分。

只是那一層身份,委實令人遭不住,晚熒亦不知柳煦兒這趟被撥到綴華宮是禍是福。

柳煦兒卻沒她心思重,見早便被領進綴華宮,跟著十來個姐姐在朝雲殿從早忙碌到下午。晚間準備用膳的時候,她被田嬤嬤給叫了過去:「今日你是最晚到的一個,知道嗎?」

「知道。」柳煦兒肅然一整,這個時間節點把她叫出來,莫非是要罰她晚飯?登時聲音一軟:「嬤嬤,我知錯了。」

「當著那麼多人的面我誰也不偏頗。」田嬤嬤板著臉:「罰你今晚到東殿值守,前庭的朱檻剛刷漆,務必等到漆幹了,我也就放你一馬。」

這事柳煦兒省得,據說昨夜憑空飛來一隻羽雀往那翻新的朱檻踩上一爪,今早匠師提著油漆晦氣得直罵叨。咱們長公主住的這綴華宮裡半點瑕疵容不得,分毫都要做到細緻入微。

既然不是扣飯,柳煦兒也就放心了。

到了夜裡,她舉著絹布宮燈獨個遊走在綴華宮。翻修過則大有不同,東殿的落英長廊順搖碧藤接朱檻,月懸檐角,小樓一過玉人居。瓊閣玉宇,瞰池觀天,水天一色,如畫如詩莫過於此。

欣賞過了,柳煦兒掩嘴打了個呵欠,坐在石墩數星星。

田嬤嬤說不能打盹兒的,柳煦兒素來聽話,再困也是不會犯懶的。但是星星總數不過百,數著數著又夭折了,這時柳煦兒聽見風中一聲鼓擊,遠天不知為何響起戒嚴的警鳴。

聲音驚至綴華宮來,就連從不膽小的柳煦兒都有點被嚇著了。她把絹燈高舉,從宮門一角往外眺看,裡外未見異樣,想來離得甚遠,應當波及不得池魚,遂收起目光徐徐回踱。

路過庭徑之時,柳煦兒本能地注意到朝雲殿,佇足停下。

朝雲殿的朱門沒闔攏么?不記得的。但她好似隱約瞧見裡面滑過一縷幽光,那是什麼?柳煦兒想半天沒想明白。她提燈上前,想把殿門給闔攏起來,垂眸一見,地上髒了。

白日明明擦得一乾二淨,怎麼轉夜就給髒了呢?

柳煦兒不得其解,掏了根手帕貓腰就往地上抹。隔著一檻一盞燈的昏光,她的動作忽而一頓,視線慢慢偏移,槅扇之後陰影下,一雙皂靴顯露出來。

有人。

柳煦兒嘴巴微張,轉瞬便被黑暗中探出來的一雙手給捂個嚴實。

原來髒了地的不是沒擦乾淨,而是這人剛踩的。不對,鼻尖傳來淡淡的鐵腥,柳煦兒才發現一根手帕抹不幹凈,對方好似受了傷。

「你若乖乖閉嘴,我不傷你。」

嘴巴都被堵住了,閉不閉嘴好像沒那麼重要。

可柳煦兒還是溫順地點下腦袋,對方卻沒有鬆開手:「你若乖乖聽話,我不濫殺無辜。」

對方壓著嗓音說話,隔著蒙面的黑布瓮聲瓮氣,一時猶如隔了幾重烏煙迷障。柳煦兒聽不出他是唬是誘,只得受迫貼在槅門角落,被他圈在觸手可及的範圍里,小心翼翼蜷縮起來。

約莫太溫順了,過於人畜無害、弱小無助,對方綳直的身體略略放鬆。他彎腰拾去柳煦兒的手帕,無聲將落在地上的血漬抹除,然後丟還給她:「我只待一刻鐘。」

沾血的手帕宛若燙手山芋,但柳煦兒還是勉為其難收入袖兜。

這麼聽話還是頭一遭見,對方不由多看一眼:「你莫不是個啞巴?」

柳煦兒眨巴雙眼,悶聲還是不說話。

對方似是確鑿了:「抱歉。」

他分明已經鬆開手,但她依舊安安靜靜沒有吱聲,很自然就被認成了個啞巴,還是個老實巴交委屈可憐的小啞巴。

公主尚未入宮,綴華宮苑處處皆是翻新修繕的痕迹,道理上還不至於留人在此夜間值守。但見這小丫頭獨守深更,怕不是被人排擠,甚或是受人欺負了吧?

那人淡淡瞥來一眼:「今夜事畢,來日我定補償你。」

「……」當刺客的都是這般桀驁狂放,真以為皇宮大內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嗎?柳煦兒盯著他的血,這人的血還在掉,難道真不會死在這兒?

對方也發現了:「剛才的手帕再借我?」

柳煦兒歪頭尋思,給他摸出一條新的。

「你可真乖。」

耳邊響動的笑聲又低又輕,柳煦兒充耳不聞。對方沒再說話,卻不知為何取出來的手帕一揚,忽而打了個噴嚏。

一下兩下,明明是最需要安靜的時候卻發出格外突兀的聲音,很是猝不及防。

「你給我下……」又是一個噴嚏:「——下毒?!」

柳煦兒的心狠狠抽搐,蓄勢推開他的桎梏奮力逃生:「來、來人!快來人!有刺客——!」

非但下毒,還不是個真啞巴!

柳煦兒的呼喚很快驚動正在戒嚴的羽林衛,眼看再不走將被圍困東殿,對方顧不得去把人抓回來,壓下滿心驚怒帶傷逃離綴華宮。

柳煦兒呼咻呼咻逃出生天,不忘去尋聞訊趕來的羽林衛,把人帶去綴華宮,然而這時東殿的那人早已逃之夭夭,不知所蹤。

丑時至末,隱沒宮牆一隅的男子緩緩步出黑夜。

分路行事的手下早已守候多時,眼見主子搖搖欲墜,慌忙攙扶:「殿下怎會傷勢加重?莫非遭人暗算了!」

「……不礙事。」

男子勉強站穩,靠牆長吐一口濁氣,溶溶月下面色森森:「不過是遇見了個挨千刀的小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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寵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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