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

柳煦兒恍恍惚惚被公主牽出宮正司,春日明媚,她一時有種大難不死的僥倖,又怕是給公主殿下惹麻煩,心中滋味雜陳,既后怕又忐忑:「公主,您生氣了么?」

安晟斜眼覷她:「你也知道我生氣了?」

柳煦兒面色一緊:「煦兒知錯了。」

安晟盯著她反問:「這回你又知錯什麼了?」

「我不該亂嚼舌根,說小秦妃娘娘的壞話,惹來禍事給公主添麻煩。」柳煦兒一路走來反思良多,這題她會答,答得無比誠懇而認真:「我以後也不亂跑了,我就待在綴華宮,再也不見爹爹了……」

安晟從她的反思中聽到了幾條重要訊息,正欲詢問,身後傳來一聲疾呼:「公主!」

這聲呼喚已是今日第二回聽見了,安晟不似上一回那般置若罔聞。她淡淡回眸掃了一覺,邢嚴氣喘吁吁地循步而來,雙目定在她身上:「安晟公主,請留步。」

這回沒有模糊稱喚,這裡也沒有第二位公主,所有人都知道邢嚴想要留下的是安晟公主。

「邢大人,有事嗎?」

她的回應平靜且從容,潛藏在明媚容顏之下的是一份無比鮮明的疏離與淡漠,聽在耳里的一瞬滋味說不出的異樣,邢嚴顯得怔忪:「你可還記得我?」

安晟挑眉,似笑非笑:「『大理寺少卿邢嚴邢大人年少高才、仕途無量,稱得上各家趨之若鶩的佳婿人選』,本宮進京不久已有耳聞,就在今早你我還有過一面,豈會這麼快就不記得?」

胸中翻湧的潮緒一下子從高處墜空碎落一地,邢嚴心緒驟失:「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是哪個意思?」安晟神情自若,雙目在他身上悠悠打轉:「本宮以為邢大人幾番出聲留人,是對本宮有意思。」

美人窈窕,饒是君子有思求之心,可像邢嚴這般屢屢打擾,又與那日秦小公子當街攔車唐突鳳駕的流氓行戲有何分別?

邢嚴面色青白,握拳隱忍。

「既然邢大人不是本宮所以為的那個意思,請恕本宮不作奉陪。」安晟懶洋洋擺手,不忘調侃:「但若哪日改變主意,綴華宮隨時歡迎邢大人前來坐訪。」

「……」

都說安晟公主貪歡好色、行止輕佻,今日一見竟然不假,眾目睽睽之下戲弄當朝大員,方寺正忍不住為邢嚴掬一把汗,哪知邢嚴凝眉深鎖,語出驚人:「……當年新科及第,我自請下放至地方任職,輾轉去了貴安。」

聽見這話,眾人驚濤駭浪,就連公主身邊人也神色各異,安晟上下打量他:「本宮應該不曾見過你。」

邢嚴黯然:「下放三年,下官自始至終不曾有幸得見公主一面。」

安晟惋嘆:「看來你我無緣。」

邢嚴緊緊抿唇,輕風拂過他端正的臉龐,風飛葉簌,似是失望,婉轉牽腸。

耳邊有誰低語,暗道又是一位情根深種、被公主迷得神魂顛倒的痴情種。柳煦兒將臉一偏,發現菊竹姐妹掩著嘴旁若無人竊竊低語,她歪頭去看安晟公主,卻被遞來的纖纖素荑將她水嫩的軟頰扳了回去。

註定這場殷切求來的會面不會擁有邢嚴想要的結果,饒是他有千言萬語,看在對方眼裡卻生不出分毫波瀾。邢嚴不得不僵硬地讓出位置,直至目送公主遠去,雙腿依然釘在原地。

柳煦兒下意識想要再看一眼邢嚴,頭頂傳來公主低氣壓的聲音:「不許回頭。」

她只好將轉了一半的脖子定在仰望公主的角度上:「他之前幫過我,我還沒跟他道謝。」

安晟橫她一眼:「你該謝的人是我。」

柳煦兒遲鈍兩秒,有所頓悟:「公主救我一命有如再造之恩,煦兒無以為報。」正愁不知應該怎麼報,菊竹姐妹咯咯笑著瞎起鬨:「救命之恩無以為報,那得以身相許!」

柳煦兒立刻字正腔圓地接:「對!唯有以身相許!」

反正她都已經是公主的人了,相不相許都一樣。

登時身遭笑亂一團,公主氣得瞪人:「通通給我閉嘴!」

柳煦兒無辜遭瞪,她不想惹公主不快,慌手慌腳試圖挽救一下,但公主已經將臉撇開。路上芍藥開得正好,襯得脖根耳廓都泛起了淺色薄紅。

柳煦兒看不真切,已經被公主落在後方。

安晟走了一陣似有所感,回瞥發現身後只有菊竹姐妹,柳煦兒落了十幾步,跟得何其倉促:「你在宮正司里挨刑了?」

柳煦兒氣喘吁吁地搖頭:「沒有。」

「那你怎麼這麼慢?」安晟蹙眉。

柳煦兒羞赧低頭:「公主身輕腿長,我、我腿短,有點跟不上。」

此話不假,菊竹姐妹本是練家子出身,步如疾風,又生得個高腿長,一步能頂普通女子兩步半。而公主看似纖瘦,但那都是梅蘭竹菊給襯的,實則身量並不低,柳煦兒掂起腳尖才只到她肩頭,論腿長是絕對沒有可比性的。

而且別人家的公主都是步若金蓮施施慢行,她家公主大步流星,半點磨蹭的毛病都沒有。

柳煦兒百口莫辯,她是真的跟不上唉!

「……」

安晟盯著她汗津津的額門,半晌又別了開去,她又走了幾步,步伐漸漸慢下來。

柳煦兒好不容易跟她搭話,哪捨得就此放過:「公主,你怎麼知道我在宮正司的?」

「在這宮裡找人很難嗎?」安晟不冷不熱地應她,「若連我的人去了哪裡、幹了什麼甚至死在何方都不知道,那這主子也白當了。」

柳煦兒怔忡,她低頭思索片刻,復而抬頭:「我爹爹叫柳公酌。」

安晟淡淡掃她一眼。

「他是司禮監掌印,是當今聖上最器重的內臣。」

若非她說得一本正經,沒有夾帶顯擺之意,安晟會以為她是在恃勢欺人,以下犯上:「所以?」

「我今天去見他了。」柳煦兒悻悻摸鼻子,「是他命人把我押去宮正司的。」

未等公主開口,柳煦兒已經替他開脫:「但我仔細想過了,這事確實是我口不擇言,不對在先。」

安晟想到她方才提及被押送宮正司的原因,嗤之以鼻:「因為你說了小秦妃的壞話?」

柳煦兒深明大義地點頭:「我爹爹身居高位,每日都有無數雙眼睛在盯著他,萬不可落人口舌淪為把柄,他必須公事公辦。」

安晟冷嗤:「你倒是挺會替人著想。」

柳煦兒渾然沒當她在反諷:「他是我爹爹,我得替他多想想。」

安晟『哦』了一聲:「你親爹?」

「怎麼可能?」那雙清凌凌的大眼睛睜得又圓又大,柳煦兒低聲糾正:「他是乾爹爹。」

小姑娘在某些方面懵懵懂懂,卻敢對比她還要年長的公主殿下進行科普:「我爹爹是宦官,宦官是沒辦法有孩子的。」

跟在後方的菊竹姐妹捂著嘴笑得肚子疼,安晟懶得理睬,面色麻木:「這點我當然知道。」

柳煦兒不確定地多看她一眼,怏怏低頭盯著走路時踢出去的小石子:「爹爹對我其實很好的。」

「他若是真對你好,就該替你出頭,不讓你受欺負。」還記得當初梅兒曾說柳煦兒人緣不行,總是平白無故挨欺負。安晟覺得這蠢丫頭說的話有待榷商,十有八|九是個被人賣了還能替人數錢的傻白甜。

柳煦兒搖頭:「我爹爹說不能總是指望別人幫忙,要學會自強不息。」

「自強不息?」安晟上下打量她的小身板:「你的自強不息就是像今天這樣自認倒霉,然後任人宰割?」

柳煦兒小聲糾正:「只是掌嘴而己,死不了的。」

安晟冷笑:「就只是掌嘴而己,那你哭什麼?」

柳煦兒愣住,表情像是被抓包的慌張,還有一丟丟理不清的彷徨:「我、我只是有點難受。」

「你又還沒受刑,何來難受之說?」安晟不置可否。

「我原來沒那麼難受的,」柳煦兒臊著臉,抬手輕輕摁著心口的位置,「可是見到公主以後,心就揪地一下,沒忍住哭了。」

安晟緘然:「敢情還是我的錯?」

「當然不是。」柳煦兒連忙搖頭,她仰起臉盯著公主出神,「仔細想想,我是喜極而泣呢。」

「因為公主來救我,我太高興了。」她小臉靦腆,對著公主笑。

安晟沉默,張手把那張笑意擴散的小臉無情擠開:「我不是來救你的。」

柳煦兒捧著臉不明就裡。

「就算你甘願挨罰,我可不答應。若是今日真讓那些人得逞,日後豈非任誰都能爬到本公主頭上撒野?」安晟插腰訓斥,好整以暇:「給我有點自覺,別忘了你現在是誰的人。」

柳煦兒眼裡閃著光,越來越亮。她有點小激動,還有點小嬌羞:「那、那……」

「那我以後也能陪您洗澡嗎?」

「……」

柳煦兒換個比較斯文的表達:「我也想貼身侍候您沐……」

公主惡狠狠凶她:「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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煦兒:我本以為公主是個性情奔放之人,卻原來她竟是如此嬌羞害臊的小姑娘!

男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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寵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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