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公主是女孩兒,得用珍珠砸
她長於淤泥之中,不曾有一日得見天光,不曾想如今一步登天,直接坐上了公主之位。
原羲望著窗外青竹映在白牆上的搖曳影子,心裡不由得還是一陣恍惚,這一切於她不過是一場豪賭,賭贏了脫離周王府掌控另擇木而棲,賭輸了也不過是一條命而已。
一場宴會,一場陰謀,一場豪賭……
距離周王謀反案已經過去了整整一年,周王全族與派系也被清洗了個乾淨,都城又重歸太平,彷彿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原晟少了一位周王府義女,卻多了一位自小養在宮外的公主。
原晟王朝於風雨飄搖之中復國,政局這兩年才堪堪穩定,陛下疼惜女兒,一直小心保護在外這個理由,倒也站得住腳。
她現在叫原羲,緝熙公主,原羲。
「殿下。」
旁邊宮女輕聲呼喚,原羲這才回過神來,她收回目光,看向那宮女托著的玉盤,紅色珊瑚手串在剔透的玉盤襯托下顯得更為耀眼奪目。
這一年來,這位深不可測的帝王似乎真的把她當做了女兒一般,送往朝華宮的珍寶就沒斷過,百年的人蔘流水似的供著,她向來病弱蒼白的臉色都有了幾分生氣。
她不是沒懷疑過,素昧平生非親非故的,他幹嘛對自己那麼好,可是話到嘴邊又常常咽了回去,便是提前支付的報酬又如何,她生如浮萍,為誰賣命又有什麼區別。
既來之,則安之。
在那位宮女身後還有一位宮女,只見她緩緩上前,手裡竟也拖著一個玉盤,只是蓋著一塊紅布。原羲心中疑惑,面上卻不做分毫,緩緩伸手掀開紅布。
是一把寒光凜冽的長劍,劍柄上雕著的梅花圖案已經有些磨損,透出一種古樸沉穩的味道。
她沉默不語,聽著那宮女恭敬道:「陛下說,是做光華耀眼的稀世奇珍,還是震懾九州的出世神兵,全憑殿下自己的選擇。」
是做皇權冠上最耀眼的明珠,還是執劍為自己破開新的天地。
原羲輕笑了一聲,毫不猶豫地伸手接過那盛著長劍的玉盤,語氣堅定,「請轉告父皇,比起做人掌心的棋子,羲兒更願意自己做那下棋之人。」
讓這人世間由她來布局,將輸贏的命運只掌握在自己手裡。
宮女神色不見變化,朝原羲行禮后離開。
不得不說,原疏作為復國之帝,行事的確是雷厲風行,一道聖旨下去,便將那戍守邊疆的小將軍召回了都城親自教授她。
不像虞國重視詩書禮儀,原國本就是於馬背上打下的天下,更重視騎射武功。
聽聞那小將軍是原疏親自教養長大的,年歲雖不大,卻驍勇善戰,頗有原疏年輕時的風采。
原羲本以為,人家一個將軍,好端端的被從邊疆叫回來教她一個來路不明的公主,自然是不願意的,可誰知,那小將軍一接到旨意,當下就忙不迭地連行李都沒收拾,一匹快馬就趕了回來。
那稀奇勁兒,彷彿是急著圍觀什麼奇珍異獸似的。
原羲不喜歡黑夜,尤其是林溪白不在的黑夜,黑沉沉的夜色像是墨一般淌著淌著,就淌進了她的心裡,牽扯出那些不願再想起的黑色回憶。
蒸騰的水汽,滾燙的鮮血,刀尖割過皮膚,那深入骨髓的冷意與痛苦。
無論過去多少年,都讓她恐懼得無法入眠。
她正想著,忽然燭火搖了一搖,一顆珍珠忽然從外面被砸了進來,在桌子上彈跳了幾下,落入了她的懷裡。
她捻起珍珠,有些疑惑地看向窗外,只有漆黑的夜空與皎潔的月光,她尚未思索明白,又一顆珍珠飛了進來,這顆正撞著她的額頭。
那砸珍珠的人手下明顯是有些分寸的,她的額頭一點都不痛。
此時,她大概也明白了,那人對她並無惡意,於是便站起身來,朝著窗外沉聲道:「閣下何不出來相見呢?」
又一個什麼東西砸了進來,這次正落在她嘴裡,她尚未反應過來,甜絲絲的味道就在唇齒間蔓延開來,她眨巴眨巴眼睛,這是……糖?
「喂,你就是陛下的女兒?」
清朗的少年音含著幾分笑意在頭頂響起,原羲懵懵懂懂地抬起頭,就見一位少年正坐在窗戶上,黑髮用一根紅繩半高不高地閑閑挽著,透出幾分落拓不羈的意味。他手肘撐在膝蓋上,彎下腰,笑盈盈地與她平視。
見她仍是獃獃的模樣,他面露疑惑,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嘀咕道:「我記得我控制了力道的呀,難不成給打傻了?」
原羲終於回過神來,警惕地後退了幾步,「你是誰啊?」
她今年不過十一歲,白嫩的小臉帶些嬰兒肥,做出認真嚴肅的表情時就顯得分外可愛,讓人忍不住想捏一把。
那少年大概也是個想做就做的性子,竟真的上手捏了,語氣弔兒郎當,「小小年紀端著張臉做什麼。」
「關你什麼事兒!」她有些氣惱地拍開他的手,許久沒有人把她當小孩看過了,冷不丁來這麼一下,倒喚醒了她深埋的小孩兒氣性。
少年揉了揉她的腦袋,放低了語氣,「本想著逗你玩一玩,又想著你是公主,公主是女孩兒,砸石頭未免不太好,便換成了珍珠,不成想還是惹公主生氣了。」
他從窗戶上一躍而下,雙手撐在膝蓋上,俯下身與她平視,想了想,又從懷裡掏出一顆糖在她面前晃了晃,「我請你吃糖,你跟我說說話好不好?」
見她還是不理他,他直接將糖塞進了她嘴裡,臉上還是燦爛的笑意,「吶,吃了我的糖,就不許生我的氣了啊。」
他的笑容燦爛得就像是草原上初升的朝陽,是原羲從未曾見過的耀眼與純粹,她獃獃地把糖咽了下去,他笑得更燦爛了,手在她額頭彈了一下,「初次見面,小公主,我是江傾酒。」
傳聞中的那位小將軍,江傾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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