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一塊清末的和田美玉
黃昏時分，17歲的高順獃獃地坐在林府門前的青石台階上，眼淚「啪嗒啪嗒」地往下掉。被主家打罵都在其次，自己好像真的弄丟了小主人。
中午回到府中后，老爺夫人都急吼吼地問少爺回來了了沒有，高順說：「少爺考完了就讓我先回來，有個公子說要跟少爺一起順著秦淮河踏青，我就自己先回來了。」
「蠢奴才！傑兒腦子一時清醒一時糊塗你難道不知道嗎？快滾回去找！要是弄丟了，唯你是問！」林老爺很少發威，這會子可是真急眼了。
林夫人想得很長遠，她驚恐地叫道：「傑兒好像不會水，這要是一失足，掉進秦淮河裡，也未可知！」
高順和整個府里的男僕們，幾乎都被轟出來尋找少爺，眾人直奔貢院門口，逢人就問：「有沒有看見一個玉樹臨風穿著緗色夾棉長袍的公子？俊眉朗目，沒戴帽子。」
貢院附近的秦淮河畔，將近20里方圓的地方全部尋遍了，愣是啥也沒找到！高順越找越害怕，恨不得一頭扎進秦淮河以死謝罪。
眼見日薄西山，高順只得拖著酸痛的雙腿，回到林府門前，卻不敢進去，坐在台階上哭天抹淚。
遠處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小順子透過朦朧的淚眼，就見一位穿著緗色開衩夾棉長袍的公子，騎著一匹全身火紅色的駿馬，飛馳而來！
「少爺！天可憐見！你可終於回來了！嗚嗚嗚……」高順喜極而泣。
林傑翻鞍下馬，奇怪地看著小跟班：「大哥，你比我還大呢，哭啥呢？」
他順手遞給高順一張濕紙巾，笑道：「快擦擦，看你像個花臉猴，大男人別哭了！」
小廝接過那奇異的紙片，聞到一陣清香，不是白紙也不是手帕，詫異道：「少爺，這是啥？」
「嗨，濕紙巾！可惜用一張少一張。咱們快進去吧。老爺太太可能等得著急了。」林傑推門進了院子，就見裡面足有十幾個僕人愁眉苦臉地或蹲或站，看見他進來，竟像見了一條活龍，頓時笑逐顏開地跳了起來，嘴裡不知道嚷嚷著啥。
火龍駒猛然見到這麼多陌生人，立即躁動不安起來。林傑摸摸它的大腦袋，安慰道：「小火，不怕不怕哦，哥哥帶你去後院，讓他們給你開闢個馬場出來。」
林夫人聞信跌跌撞撞地趕了過來，差點兒因為腳小跌倒。她爹娘本不願給閨女兒纏足，怎奈漢族女子要是不纏足的話，幾乎無人迎娶，只得按照風俗辦事。
「傑兒！你嚇死為娘了！下次再不許這樣一個人出遊，連個小廝都不帶在身邊！」小腳徐娘又驚又喜地說著，雙手緊緊地抓住兒子的手臂。
安置好了火龍駒，林傑才回到房中，四個嬌俏的小丫頭早預備下了一盆凈水、紗巾，清茶，單等小主人回來洗塵。
林公子一邊搓洗著面頰，一邊發現小丫頭們的眼睛紅紅的，像是剛剛哭過，便問道：「好好的，哭什麼？」
剛滿12歲最小的小芳揉著眼睛說：「還不是聽說少爺丟了，一著急，大家都哭了，我們女兒家，又不能滿大街去找公子。」
林老爺隱隱覺得，兒子此番似乎有金榜題名的可能，只是好事肯定不能說破。即使考不上，這小子居然能一個人從外祖父那裡摸回家，還帶回來一匹駿馬，這生存能力比以前可強多了。
當晚林府上下都賞賜了不少美食，林傑坐在家宴的席間，見幾個陌生的弟弟跟猴兒崽子似的上躥下跳著，陡然感到一陣落寞。
他敷衍著吃了些東西，便推辭頭疼，回到房中，洗漱完畢，把幾個噓寒問暖過度關心公子的丫頭給請到外屋，這才拴上門，坐在床上理了理思緒。
半晌，林傑拿出了小手機，摁亮了屏幕，跟系統體驗局的客服小雲聯繫上了。他開門見山道：「我要回我原來的時空！立即！馬上！」
客服微微一笑：「我明白你的心意。不過按照程序，不久之後，你還是得回到這個時空。不然一切都會出亂子。到時候會給你的家族帶來什麼，我可不敢保證。」
「行！多久？」高中生第一次如此渴望回家，那個讓他覺得冷冰冰的家庭。
這是2021年3月8日的一個普通夜晚，南京正在倒春寒，室外的溫度只有七八度，還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令人分外煩悶。
南京鼓樓區的高檔小區銀隆花苑20樓之上，一個穿著府綢裙子的中年女人，兩眼無神地坐在林傑的床上，一遍又一遍地看著對面鏡框中兒子的笑臉。林如海愧疚地站在房門口，才一個星期左右，原來儒雅不凡的中年電商已變成了鬍子拉碴的老大叔。
「蘭蘭，算我求你了，你好歹吃點兒東西……這樣下去，身體哪裡吃得消……」林老闆低聲下氣地央求著，聲音嘶啞。
李蘭毫無表情地看看他，突然拿起床頭兒子被砸爛的手機殘片，稀里嘩啦地砸向他，一邊聲嘶力竭地怒吼著：「你還我兒子！你還我兒子！」
林如海不躲不閃地聽任那些電子碎片砸到自己的身上，慢慢地順著門框蹲了下去，也許是太累了，他徑自伸直雙腿，坐到了地板上。
一個快50歲的老男人，瞬間哭得像個孩子。
「媽媽！爸爸！別哭了，我好好的呢。只是現在情況比較複雜……」一個大男孩清朗的聲音陡然出現在卧室中。
兩個陷入絕望的人聳然動容，驀然回頭，卻見林傑穿著一身古代的長袍，腦後拖著辮子，前面的頭皮卻是光光的，一副清末男子的打扮。
他站在自己卧室的書桌旁，神情淡定。
林如海一瞬間覺得很可能是出現了幻聽和幻覺。林傑的書房兼卧室只有一個出口，他此刻正跟喪氣門神一般坐在門口，就是有一隻小螞蟻過來，老男人也能馬上發現。
李蘭沒想太多，她就像被安裝上了彈簧，猛地撲了過去，緊緊地摟著娃兒，用手狠狠地抓住他的手腕，彷彿他一轉眼就會消失。
手腕是溫暖的，孩子的身軀也是實實在在存在的，他就這樣憑空出現了……
「你這些天到哪裡去了？剛才是躲起來故意嚇唬我們的嗎？還有，怎麼穿成這樣？」李蘭覺得，唯一的可能就是娃兒故意藏在書房的某一個地方，然後突然出現，只有這樣才能解釋得通。
李蘭仍然處於懵圈狀態：「啥處境？孩子你千萬別再躲起來了，這些天媽媽眼淚都快哭幹了！」一邊說，她只鬆開一隻手去拿紙巾擦眼淚，另一隻手卻鐵鉗子一般抓住兒子不放。
高中生無奈地笑笑，從腰間取下一塊刻著福壽花紋的玉佩，這是晚清林公子的外祖母親手交給他的。少年將玉佩塞到母親的手裡，安慰道：「媽，你別哭了。要好好吃飯啊，該跳廣場舞繼續去跳。兒子現在是穿越到了另一個時空里，已經陷進去了，很難回來……」
「你說什麼胡話呢！這樣捉弄爸爸媽媽有意思嗎？」林如海猛然跳了起來，竄過來揚起巴掌就要揍兒子！
李蘭放開林傑，一頭鑽進丈夫的懷裡，披頭散髮地頂著他，哭嚎道：「你敢打兒子，就先打死我！我反正不想活了！」
趁著兩口子正在打鬧之際，高中生趕緊搜羅著自己最需要的那些東西，用書包裝好，結結實實地背在後背上。畢竟在一百多年前，生活實在是太不方便了！
林如海這些天又急又氣，自從那天摔了兒子的手機之後，心裡還是有些後悔的。開完會後公司又搓了一頓，吃完飯回來已是下午三點多，李蘭並不知道父子倆發生了這麼嚴重的衝突，反正有保姆伺候他吃吃喝喝，又用不著自己下廚。
兩個遲鈍的中年夫妻一直到晚飯時才發現兒子好像離家出走了。保姆說孩子中午也沒回來吃飯。
當天半夜，精神幾乎崩潰的兩口子攙扶著回到家中，看著兒子極其整潔的小床，禁不住痛哭失聲。林如海突然想了起來，娃兒的成績其實不壞……上次月考還能進入班級前十。
萬萬想不到，過了一個星期地獄般的日子，這孩子居然閃現在屋中了，肯定是剛才偷偷摸摸躲在衣櫥里。只是這穿著也太奇葩了！
「就是爸爸有錯，你也不能用這麼極端的方式來懲罰你爸呀！你沒吃沒喝的，又沒錢，怎麼活下來？萬一遇到壞人，可怎麼得了！」林如海勉強抵擋著老婆瘋狂的進攻，敗下陣來。
林傑在屋中站定了，眼神中充滿著嘲弄，還有一絲同情：「林如海，這些天來，你是一點長進沒有啊，見面就開揍。從某種意義上說，你跟我現在那個爹本質上是一樣的，都是封建家長製作祟。記住啊，你兒子是一個獨立的個體，是跟你一樣，是一個需要自尊和尊重的個體。林總，希望你能明白這一點。」
林總目瞪口呆地站在門口，直愣愣地看著一身清末打扮的兒子，啞口無言。李蘭不再理會他，轉過身沖向林傑，再次抓緊他的手腕，哆嗦著嘴唇說：「孩子，你不要再捉弄爹媽了，媽媽的心臟真是受不了。」
林傑拍拍她的手背，感受到腰間的小手機按時震動起來，不舍地說道：「媽，還有林總，照顧好自己。高考前我會回來的，幫我辦個病假長休吧。」
林如海瞪大眼睛，就見兒子通身開始散發著炫目的光芒，李蘭猛然覺得緊緊抓著的兒子的手腕開始變得虛空，林傑英俊的面容也開始消散了……
林母吃驚得無以復加，她舉起手中溫潤的玉佩，那上面鏤空雕刻著兩隻蝙蝠，中間一個繁體的壽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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