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你祖上是強盜

瑪麗在這裡從來沒有見到像林傑這般俊朗的男孩，他身上散發著一種強烈的自信和陽光的氣息，中國少年最好的模樣，也不過如此。

洋妞手裡拿著陽傘、小拎包，還有一把中國摺扇。她斜了一眼大男孩，嬌嗔道：「你為什麼不幫我拎包？」

林同學哭笑不得地回答：「瑪麗小姐，我還是幫你打傘吧。」他生怕拎起這小娘們兒精緻的小包，回頭轉臉誣陷自己搶包，這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幫著打傘的話，好歹沒人會懷疑一個大男孩會搶女人的陽傘，這完全不符合邏輯，何況還盡顯紳士風度。

林傑只得接過那桿精緻非常的小陽傘，舉在瑪麗姑娘的頭頂上。傘柄是琺琅龍紋的，底色是豆青色，十分鮮明奪目。他仰頭看去，傘周居然是一圈流蘇，配著竹青色的絲綢傘面飄飄搖搖。

「嘿嘿，這傘的樣子太復古了。」年輕人想起現代那些簡便的摺疊傘，這學期還買了一把超輕的三折傘，便吐嘈道。

瑪麗不滿意地說：「什麼呀！這可是大清的官員送給我爹的禮物，就是在美國，也沒有哪個姑娘能擁有這麼好看的陽傘！」

林同學搖搖頭，苦笑道：「你和我現在的樣子，也是土得掉渣，幸虧是在現在的時空，這要是被人看見，人家的大牙都要笑掉了。」

瑪麗萬萬沒想到，一向自恃是整個東交民巷裡引領時尚的妹子，卻被一個中國男孩如此鄙薄自己的服飾，霎時臉色變得難看起來。

「可是，我這身藍色碎花裙子可是當下最流行的款式。」瑪麗賣弄地擺動了一下一兩米寬的裙撐。她雖然沒有《亂世佳人》里女主斯嘉麗17英寸（43厘米）的細腰，但是也被慘無人道的襯裙勒得無比纖細。

林傑無奈地舉著傘，幫她遮擋著陽光，一邊說：「不用穿那麼大裙擺的衣服嘛！這個太不安全了！」

一個拖著長辮子的中國少年，幫一個穿著偌大裙子的美國女人打著傘，兩人還堂而皇之地在東交民巷裡壓著馬路，使館區里的洋人們紛紛投來無比驚訝的目光。

「哪裡不安全了？你這個人真奇怪，一句好話也不說！」瑪麗賭氣地噘起了嘴巴，手臂卻不由自主地抓住了大男孩的胳膊。

林傑卻不理睬她，仰頭看著身邊的各式的西洋建築，低頭問道：「這巷子總共有1.6公里，哥打算從頭到尾走一遍，姑娘要是走不動，請自便吧。」

洋妞幾乎要哭出來，自從來到中國，雖然沒怎麼出去逛街，但是見到的所有中國人，無論長幼尊卑，從來沒有任何人敢於用這種語氣對她說話！

瑪麗立起眉毛：「不行！你也太瞧不起我們美國女孩了！我跟你們中國的女孩不一樣，是不裹腳的！」

林傑嘆氣道：「也不是每個中國女孩都裹腳的，那是封建餘孽。現在不是1904年嘛，你放心，將來這個陋習會消除的。」他沒辦法透露太多，只得手臂上被迫掛著一個美國洋妞，有些費力地朝前走去。

少年心裡如同翻江倒海一般地難過，他沒有想到，時間退回到100多年前，一個侵略者的女兒居然對於被侵略的國家擁有這麼強烈的優越感！

「要不要殺了她……」林傑被自己心頭的念頭嚇了老大一跳。

「不行不行，作惡多端的是她的父輩，她又沒有殺人放火過……」

「那麼要不要殺了她爹……」年輕人擰著眉毛，機械地朝前走著。

瑪麗姑娘可不知道身邊這個俊秀無雙的年輕人腦子裡想著啥，幾年前趾高氣揚地來到中國，吃好的穿好的，只要在使館區，就無比安全，她的世界，其實也只有1.6公里這麼長。爹娘都千叮嚀萬囑咐過，如果想離開東交民巷，一定要帶上衛兵。

「喂，前面是法國使館區，我跟他們的人很熟，走了這麼遠，人家的腳都酸了，咱們進去坐坐吧。」她莞爾一笑，顯得天真無邪。

林傑瞥了一眼，嘆氣道：「這所謂的法國使館，原來是中國王爺居住過的地方，被你們這幫子強盜給強行搶了過去！」

「不可能！你亂說，這是清朝皇帝送給我們的禮物。」瑪麗被父輩洗腦洗得很徹底。她也有迷之自信，以為這些拖著長辮子的人心甘情願地被他們驅使和奴役。

少年強忍住怒火，指指門口兩座做咆哮狀的石獅子：「廢話！你看看，這石獅子可是見證了一切！這是我們中國的石獅子！外國人的房屋會建造這兩頭神獸在屋子前面嗎？」

「好啦，從見面起，你就一副我欠了你幾千萬美元的樣子，還不斷地沖我喊叫，可是我們不是第一次見面嗎？」瑪麗委屈地說著。

林傑一愣，不禁收斂了脾氣。他無奈地回答：「好吧，你說得對，我們之間當然兩不相欠。但是你的父輩們，此刻正在我們中華的大地上，犯下一樁又一樁的罪行。」

此刻他們已走到門前，一身制服的法國門衛似乎對瑪麗很熟悉，點頭哈腰地就讓她進去了。

林傑沉聲道：「你應該不知道這棟建築的歷史吧，我講給你聽聽。」

瑪麗困惑地搖搖頭，從大門朝里走，是一個長方形院落，對面是二門，倆人一同走了進去。少年緩緩地說：

「1860年之前，這裡原是純公府，當時的主人是奉恩輔國公純堪，可是在帝國列強的鐵蹄之下，清廷拱手將華麗的純公府送給了法國人。王爺本人當時正在遵化守護東陵，一家子老小全留在王府里。法國人帶著衛隊過來時，王府上下如喪考妣，嚎啕大哭著離開了皇上恩賜且世襲的純公府，到東四五條湊合著住下了。」

瑪麗從來沒有聽說過這些建築的來歷，在她簡單的心思里，就是大清皇帝慷慨贈與各國使者的，卻不曾想到，這些美麗恢弘的建築物，全是「友邦們」和自己的父輩們巧取豪奪而來，她平生第一次覺得有些心虛。

中國男孩說話的中心意思她總算明白了，那就是，自己的父輩們是無恥至極的強盜。並且人家說的完全沒錯。

「哎呀，我不要聽你說這些。反正都不是我乾的。還有，我要你做我的好朋友。對了，忘了告訴你了，裡面有我的教室呢！」女孩兒撒著嬌，牽著少年的手再次邁上台階。

林傑不明白她所說的話，反問道：「這裡不是法國公使館嗎？怎麼會有你的教室？算起來，你今兒是逃課了吧！這都幾點了！」

走進二門之後，裡面豁然開朗，是一個很大的院子。瑪麗高興地指指左邊，低聲說：「噓，那邊就是我的教室，裡面有人教法文呢！不同國家的語言都有老師教。」

「你快去上課吧！」林傑看看眼前的洋學渣，催促道。

瑪麗搖搖頭：「快要下課了！我們到後門等著。別讓老師看見。我帶你去見見我的同學們。」

果然，不久一陣敲鐘聲響起之後，一個捲毛女教師很不高興地走了出來。

瑪麗同學趕緊趁機朝教室後門擠進去，誰想裙撐太大，生生地把她卡在了門口，動彈不得。

法國中年捲毛滿臉嘲諷地走了過來：「喲，這不是瑪麗同學嗎？下課了小姐終於賞臉過來了呀！」

瑪麗進退兩難，尷尬地扭頭說：「老師呀，實在對不起，今天陪朋友逛街來著，一不小心就遲到了，下次一定不會了。」

她現在才開始後悔突發奇想，要穿著這款裙撐極大的裙子出門，回頭率是賺夠了，可是現在連教室的門都拱不進去了！

老師早已看見學生身邊這個俊逸的中國男孩，也不好說什麼，只點點頭就抱著教科書揚長而去。

教室里一幫子金髮碧眼的猴兒崽子早笑鬧成一團。這些都是無法無天的未成年或者像瑪麗一般大小的年輕人，課堂紀律極差。

「瑪麗，你怎麼才來？還有最後一節課，快進來吧！」一個人高馬大的男青年用不熟練的漢語對她說著，一邊用力地拉扯她的手臂。

與此同時，這小子嘴裡叼著的雪茄煙沒有叼穩，徑自落到了姑娘蓬起來的裙裾上……

「轟！」層層蕾絲花邊的裙裾，眼下成了最可怕的易燃物！

那煙鬼一見闖下如此大禍，趕緊放開瑪麗的手臂，比猴子竄得還要快，趕緊朝前門跑去！

「啊！救命啊！Help！」美國女孩撕心裂肺地慘叫起來！她的金屬裙撐此刻就像致命的枷鎖，將她牢牢地卡在教室門口。

林傑沒有猶豫，迅速地衝上前去，把這個一直想跟自己友好相處的女子拽了出來，大聲命令道：「滾！快在地上滾！」

瑪麗看著自己漂亮的大裙子正在熊熊燃燒著，稀里糊塗地就趴到了地上，在院里翻滾起來。

林同學揚起手中的陽傘，朝著她身上著火的地方飛速地扑打著！

教室里亂成一片，小洋鬼子們尖聲怪叫著，你推我擋地朝門外逃去，看到瑪麗狼狽地倒在教室門外的地上，並無大礙，才停了下來。

「嗚嗚嗚……我的裙子哎……我最喜歡的一條裙子哎……」美國大妞不顧形象地嚎啕大哭著。她的裙子被燒得連金屬裙撐都露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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