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在戴氏集團的總裁和她的小奶狗男朋友官宣一事鬧得沸沸揚揚之時，許嫣只看了一眼，便立即去找高琛，發出了邀請。

「阿琛，你一直很喜歡的那個導演，新作品的首映式就在幾天後，我們一起去吧？」

許嫣小心翼翼的拿著手機湊在耳邊，放低了聲音，確保自己的聲線溫柔而好聽的詢問。

電話那頭的男人沉默了幾個呼吸，最終帶著些許歉疚道：「抱歉，阿嫣，我這幾天不想出門。」

「你心情不好嗎？」許嫣將聲音放得更緩，希望自己可以安慰到他。「發生什麼事了嗎？」

她清楚，最大的可能就是今天關於戴珺的熱搜，可是，她又多麼希望高琛回答她，是因為別的理由。

但許嫣這麼一問，不久前看到的熱搜內容，便又浮上腦海，令男人喉頭一哽，心口一塞。

#戴珺男大學生新男友#

那些圖片，那段視頻，還有那些評論……

「……沒什麼，我只是想一個人待一會兒。」

「我去陪你吧？」可他越是想要把許嫣往外推，許嫣就越是恐懼原本快要觸手可及的寶物，再一次溜走。「有什麼事情，你都可以跟我說的。」

「不了。」但高琛直接拒絕了她。「許氏集團應該也有很多事情要忙吧？我沒什麼大事，讓你跑一趟實在是太麻煩你了。」

他的聲音很溫柔，也許他自己也覺得，這是為了許嫣著想，可電話這頭，許嫣的笑容卻已經僵在了臉上。

她慢慢垂下眼瞼，低聲問道：「……阿琛不想見我嗎？」

他的溫柔熱情，往往令她受寵若驚的冒出些許奇異的念頭：——他是不是，也有點喜歡我了呢？

可是這種時候，她卻又絕望的能感受到某種無法逾越的屏障，橫亘在她和他的心之間。

那邊很久都沒出聲。就在許嫣以為他要開始厭煩起來，而心生慌亂，準備自己先識時務的掛掉電話時，高琛開口了。

「你知道，戴珺出車禍的事情嗎？」

許嫣心頭一跳。

「我知道，」她鎮定道：「我看到了新聞，怎麼了？」

「她沒有受傷，」高琛道：「太可惜了。」

一聽他的態度如此，許嫣頓時高興了起來，「是啊，那天她沒有上車，真是太可惜了！」

「不過，就算她上了車估計也不會受到什麼傷害吧，畢竟司機在車上，但是事後也救回來了，沒有受什麼不可挽回的創傷。」

「這不一定。」許嫣不假思索道：「坐在前排的人一般都會系安全帶，但是坐在後排的人卻很少會系安全帶，如果發生的碰撞足夠大，說不定能將後排的人直接從前窗玻璃那甩出去，輕則癱瘓，重則當場死亡。」

「……」

聽見高琛的呼吸急促了幾分，許嫣頓時意識到這樣的發言，在旁人耳中大約算得上是可怕，她連忙試圖補救道：「我是聽別人這麼說的。」

與此同時，高琛的聲音和她一起響了起來：「是你做的嗎？」

「……」

「阿嫣，是你做的嗎？」

許嫣啞然。

耳邊傳來的，心上人的聲音仍然那麼好聽，好聽到輕而易舉就能叩動她的心房，然而計劃暴露的可能性卻讓她的大腦在一瞬間停止了思考。

手腳發涼，眼前發黑，呼吸困難。

要被討厭了，要被憎恨了——

不是因為做出了這樣的惡行而心生懺悔，只是因為醜惡的一面可能暴露在心愛之人面前，才心生恐懼。

「你，」她艱澀的無法再去維持自己甜美的嗓音，「你在說什麼？」

「我都知道了。」高琛道：「我沒有怪你的意思啊。」

他甚至輕笑了一聲，「我們是一邊的，我當然是站在你這邊的。」

許嫣呆住了。

意料之外的狂喜瞬間席捲了她的意識，劫後餘生的放鬆和心愛之人的支持，讓她一時之間感覺手腳發軟，卻止不住的露出笑容。

「真的？」

「當然。你下次有計劃可以提前告訴我，我可以幫你。比如說這一次，要是我約戴珺在哪個地方見面的話，她就會坐上那輛車去見我，你的計劃就不會落空了。」

他的支持和信任，全然俘獲了她。

許嫣溫柔道：「可是，我不想弄髒你的手，所以這種事情，我一個人來做就夠了。」

聽到這句話，對面的高琛只感覺自己的心臟，彷彿一瞬間沉墜到了最深最深的海底。

不見天日，而又冰冷刺骨。

真的是……你？

他的喉嚨彷彿被哽住了，但停頓時間太久，必然會讓許嫣起疑，高琛拚命的思考，該說些什麼，才能將她安撫住，並且不被懷疑的掛斷電話。

可怕。

好可怕。

這樣的女人，好恐怖。

「我知道了……」他乾澀的說道：「我現在有些工作要做，等會兒再聯繫你。」

他不知道許嫣信了沒有，有沒有聽出什麼端倪，隔著手機，對方的聲音染上了電磁波的音色，語氣中好像摻雜了一些別的什麼微妙情緒，又好像是他神經過敏。

「……好。」

高琛甚至沒說一句「再見」，就直接掛斷了電話。

他茫然的盯著房間虛空中的一點，過了半晌，才發現自己握著手機的手在發抖。

殺人兇手……

他居然接近了一個殺人兇手。

她居然能以那麼平靜、那麼理所當然、漫不經心的隨意語氣，說要奪走一個人的性命。

只要一想到這個，高琛就全身寒毛直豎，頭皮發麻。

為什麼會這樣……

許嫣上輩子是這樣的人嗎？

她是嗎？

這樣一想，高琛才恍然發現，自己其實並不了解她。

上輩子在國外，他只不過當她是普通同學而已，而她在自己面前，也總是內向靦腆，很少說話，大多時候，都只是安安靜靜的微笑。

所以他以為，她只是個身世坎坷的女孩。

雖然對她從小到大備受白眼的遭遇，不是不憐憫感慨，但那涉及到戴珺的家事，他當然站在戴珺那一方，便自然而然的與她劃開了距離。

後來她提前回國了，就失去了聯繫，直到後來高琛回國，遇上尹月那麼件破事，被憤怒和仇恨折騰的心力交瘁，她好像知道他不願她靠近，便一直遠遠地，卻總能在關鍵時刻出手支持他。

最後甚至為了他，操控許氏集團和戴氏集團正面對抗，落敗之後，還綁架尹月，要求戴珺把所有股份轉讓給他。

……綁架。

高琛猛地一震。

是了，綁架。

他為什麼忽視了這一點？？因為在困境之中，她是唯一一個，堅定站在自己身邊幫助自己的人，所以他認定了她是好人後，竟將她的犯罪行為拋之腦後，不曾想起。

他以為她是被他連累，被逼到了走投無路，才一時衝動……

可是，綁架這種犯罪行為一旦出現，事情的性質就已經完全改變了。

他要不惜犯罪也要報復戴珺嗎？

當然不。他還沒有喪心病狂到那個地步。

他為什麼早先沒有發現？

因為重生一次的優越感、和對戴珺的仇恨，蒙蔽了他的眼睛。他高傲的堅信，既然已經重來一次，那麼他已經拿到了所有關於未來問題的答案，這一次一定能交出一張滿分的答卷。

他只想著，上一世她付出太多，他虧欠太多，所以這一世想要對她好一些來彌補，但如今竟已經騎虎難下。

高琛獃獃的看著自己已經自動黑屏了的手機，半晌，終於解鎖編輯起了信息：【我想了想，這種辦法風險太大，以後還是不要做這種事情了。】

很快，許嫣就回復了他：【好。】

她回答的如此乾脆迅速，一時之間讓高琛都不知道該不該相信。

他的心深陷懷疑之中，一時想起戴珺站在自己面前，眉眼冷冽的說，「我不要死在她的手裡。」的樣子，一時又想起許嫣在自己面前安靜微笑，看似柔弱無害的蒼白模樣。

這時，高琛的手機又震動了一下，他低頭看去，卻見是許嫣又發了一句：【我無條件的信任你，因為我愛你。你呢？】

這或許是最誠摯的表白，但那一瞬間，高琛只覺得沉重。

這份愛，可能要負擔生命的重量，叫人恐懼接近。

他沒有回復。

許嫣等了整整一個晚上。

直到第二天早上，高琛才回復了一句：【抱歉，昨天忙工作去了，結束已經很晚，洗漱完就睡覺了，沒有看見信息。】

許嫣沉默的看著這一句話。

他沒有回復她的問題，他狡猾的逃走了。

她盯著手機，盯了一個通宵，此刻眼睛酸澀無比。

她坐在床邊，抱著自己的膝蓋，低聲道：「騙子。」

可是卻又立即拿起手機，彷彿什麼都沒發生一樣，語氣體貼而善解人意的回復道：【沒關係，工作要緊。早安。】

「沒事……」她握著手機，看著對話框輕聲道：「至少，你還願意回復我，那就說明，你還不會離開我……對不對……？」

但是自那以後，高琛幾乎再也不主動找她了，每次她給他發信息，他都回的很慢，又很短。

打電話不接，總說在忙不方便。

「騙子。」

「騙子！！！」

察覺到了他正在試圖遠離自己，許嫣無法繼續忍耐了。

【我現在去高家找你。】她給高琛發了信息，第一次用了如此強硬的語氣。

高琛迅速回復道：【我現在在外面。】

【那麼我會在高家等你回家。】

像是察覺到了她的堅決，想著若是的確無法避免，那麼開誠布公或許也是好事，高琛鬆口了。

他回復道：【……好吧，我現在回去。】

他是否真的是從外面趕回來的呢？

又或者本來就一直在家裡，只是不想見她？

當許嫣踏進高家，看見高琛的一瞬間，她覺得自己已經無法再繼續信任這個男人了。

為了能留住不知為何主動接近自己的男人，她在他面前做了諸多偽裝。

偽裝自己本來的性格、裝出偽善溫柔的笑容、藏起那些惡毒偏激的念頭、吐露善解人意的體貼話語——

都沒用。

都沒有用了。

此刻，她站在他的面前，目光如蛇一般陰冷的望著他。

「你想要離開我嗎？阿琛？」

高琛避開了她的目光。

「是你先來接近我的，阿琛，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我真的有那麼一瞬間，以為神明終於眷顧了我。」

「……」

「我活了這麼二十多年，生命中從未出現過什麼，讓我覺得活著真好的好事，」許嫣深深的吸了口氣，「直到遇見了你……你一定要離開我嗎？」

高琛嘆了口氣，「對不起，我……」

「不愛我也沒有關係！」

許嫣宛如一個等待判決的罪犯，唯恐他說完那句話，自己就要被判處死刑一般打斷了他。

她撲了上去，緊緊地握住了他的手，眼神慌亂的與他對視：「不愛我也沒有關係……我們還可以做朋友，只做朋友也不可以嗎？只要能留在你的身邊，利用我也沒有關係，你不是想要戴珺死嗎？我可以殺了她，我可以幫你殺了她，然後我去自首坐牢也沒有關係，這樣也不可以嗎？我還有許氏集團，不管你想做什麼，我都可以幫你！」

原本高琛聽她說了那些話，還感到有些歉疚和心軟，然而聽到最後這一段話，他抿緊了嘴唇，下定了決心：「我，不想要任何人去死。」

許嫣獃獃的望著他。

高琛抽出了手，撇過臉去，不願再看她：「對不起，我沒有辦法接受，我的朋友是懷著想要殺死別人的念頭的人……我恨戴珺沒有錯，可是我的報復，是有底線的。」

「我想我們以後，還是不要來往了。」

高琛以為許嫣會吵、會鬧、總之不會那麼容易的接受現實，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她只是呆了片刻，就看起來很冷靜的回答道：「……好。」

她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離開了高家。

高琛有些不可置信這件事情居然如此容易，他跌坐在沙發上，只覺得身心俱疲的揉了揉眉心，旋即卻又有些不安的覺得，或許應該提醒戴珺一聲。

他拿出手機，雖然之前已經刪光了她所有的聯繫方式，但在那之後，她有申請加回來，只是他全部都無視了。

看著通訊錄那提示的申請新好友的數量，點開一看，全是戴珺的請求，高琛的唇角微微揚起，旋即又沉沉落下。

果然……人都是這樣，得不到的，才會一直渴求。上一世這時候，可是他一直追著她身後跑，圍著她打轉，哪像現在，是她求著他看她一眼一樣。

但她怎麼能無恥到這個地步，前幾天和新男友甜甜蜜蜜上熱搜，理直氣壯的官宣，肉麻兮兮的互動什麼你是我的月亮，轉頭卻又跟他發消息，說不知道怎麼回事？

這麼一連串的申請好友，顯得如此急迫，卻又如此的叫人不解她到底在想什麼。

他通過了今早戴珺剛發過來的一次申請，正好還沒有過期。

加上之後，他編輯道：【我和許嫣不會再來往了。】

但是卻又覺得，她剛官宣了自己的男朋友，自己就告訴她，自己和緋聞女友分手了，怎麼感覺有點不對勁，好像對她低頭了似的——

就見這時，戴珺飛快的發了一條信息過來：【尹月不是我的男朋友，我早就和他斷絕聯繫了。】

高琛立即刪掉了自己原來的內容，毫不客氣的冷聲道：【你要不要看看你的賬號上最新的那條消息再這麼說話？】

戴珺賬號上的最新消息，就是她和尹月官宣的消息。

戴珺：【那不是我發的。】

高琛根本不相信，他冷笑一聲：【你被盜號了？】

【……也許。】

高琛嘲諷道：【那麼那些圖片、視頻，也是P的？】

【那不是我，我沒有做過那些事情。】

【人都是會變的，我也沒想到，原來你現在談戀愛，是這麼一副傻子模樣，真噁心。】

對面的山楂一看這消息，頓時怒道：「這傢伙怎麼還帶人身攻擊呢！」

系統幽幽道：【人家怨氣那麼大，沒當面衝過來揍你就不錯了。】

山楂一想，似乎也有些道理。

「其實……」她小聲嘟囔道，「要是這樣怨念值能降的比較快的話，他揍我也行……」

她繼續用戴珺的身份回復，努力的透露出「自己不對勁」的信息：【我沒有在談戀愛。但是我沒有辦法刪除那條信息。】

【為什麼？】

【……有人阻止我。】

【呵，還有人能逼迫戴珺大小姐做她不願意做的事情？】

聊到這裡，山楂覺得差不多可以了。戴珺本來自尊心就很高，透露出這麼多求救信息已經算是被逼到絕境了，但高琛一直冷嘲熱諷，她也絕不會繼續再暴露自己脆弱的一面。

這是霸道總裁的驕傲！

而見戴珺不再回復，高琛心裡卻又有些失落。

他下意識的覺得，許嫣的事情，也許正好能夠挑起新一輪的話題，更何況，是戴珺先說的，她和尹月沒關係，那麼他這也不算輸了一頭。

於是他發了出去：【我和許嫣沒有來往了，你小心一點。】

然後猶豫要不要再把她刪掉，以顯示自己的決絕和高不可攀。

可是他一直沒有等到回復。

高琛：「？」

那麼熱烈澎湃的每天發好友申請，好像不能失去他一樣，他加回來之後就聊了那麼幾句，就突然這麼冷淡了？

高琛：「呵，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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