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後來尹月才知道，第二天戴珺就從他打工的地點開始，把他整個人都調查了個底朝天。

於是她出現在他面前，給了他父母一大筆錢，給他們買了房子，供他妹妹治病讀書，又讓他去上了大學。

別人都說他吃了軟飯，可是，戴珺從未對他做出什麼非分之舉，平時反而顯得有些冷淡，她只是經常默默地凝視著他。

有些時候，他鼓起勇氣拉住她的手，或者親吻她的臉，她還會愣上好一會兒，卻也不會排斥。

他甚至覺得她愣住的樣子很是可愛。

那讓他有一種錯覺——她是喜歡他的，只是她不擅長表達。

她那不是包養，而是追求。只是她家裡太有錢了，她覺得輕而易舉，隨便幫幫忙的事情，在外人眼裡便是幾乎能買下他全部尊嚴的高高在上。

也許她只是單純的在對他好。也許她花的那些錢，在她眼裡，就像普通女孩，給男朋友每天帶早餐一樣。

所以尹月也努力的對她好。以他力所能及的全部去對她好。

但終究還是他自欺欺人。

他們之間的差異宛若雲泥，而她始終高高在上，從不曾正視過他。

替身……

哈，替身。

尹月從未想過，這種狗血的事情竟會發生在自己身上。他存在的全部理由都被否定的一乾二淨，彷彿他生而為人唯一的價值，就是成為另一個人的影子。

憑什麼？

他只是貧窮，貧窮難道就意味著低賤？就意味著他可以被這樣踐踏尊嚴和驕傲？

「我們到底是什麼關係？！」

昨天知曉了高琛的存在後，他第一次和她吵架。但看著他憤怒的樣子，戴珺露出了嘲諷的神色，「難道你以為我們是情侶？」

她掀起長長的睫毛，上挑的眼尾帶著天生的涼薄，眼神傲然的看著他，嗤笑出聲：「你也配？」

尹月就此摔門而去。

他想，他們大概就此一刀兩斷了吧？

等那位高少爺回來，他們金童玉女，天作之合，自然會幸福美滿，估計就會把他拋之腦後。

不過這樣也好，他們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從今往後，大概再無瓜葛。

想到這裡，尹月有些無力的向後靠在椅背里，長長的出了口氣。

可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一陣隱隱的騷動，尹月抬眸望去，頓時一愣——

卻見一輛線條流暢，車身如鏡的修長轎車，從容不迫的駛入警局的停車坪中。隨即西裝筆挺的管家撐傘下車，繞到後座，微微俯下身來，開門將傘舉在上方擋雨。

那動作行雲流水，從容不迫，神色沉穩謙敬，讓人不由得對車中主人肅容以待。

在無數道目光中，先是一雙白皙纖細的小腿露出了車門。

優雅端莊的高跟鞋穩穩地落上地面，隨即一位黑衣麗人探身而出，修身的黑色連衣裙勾勒出她柔美的曲線，她在黑色雨傘下挺直了脊背，露出精緻美麗的面容，一瞬間照亮了昏暗的雨幕，顧盼間艷色生輝。

她看起來和這裡格格不入，更應該站在紅毯之上，眉眼冷傲的受萬人矚目追捧。

她的視線落在了坐在大廳里的尹月身上，邁步走來的氣勢從容不迫，而毫不遲疑，說明她沒有走錯，就是為他而來。

為他……而來？

……

山楂走進大廳，看著那個直愣愣盯著自己的男孩，心想這大概就是尹月了。

主角之一，理所當然是全場顏值最高。而之前見過了高琛，這時瞧見尹月，頓時就明白了戴珺為什麼會將他視為替身——乍一眼望去，兩人的眉眼之間竟有六七分相似，幾能以假亂真。

但再仔細打量的話，就能分出差異。

高琛的眉眼更成熟一些，更凌厲一些，不知道是不是重生過一次的原因，神情有些陰鬱。看人的時候，眼神幽邃，都是冷冷的。

尹月呢，雖然剛剛遭逢情變，神色也有些晦暗，但比起高琛，仍然明亮許多。他一臉迷茫的坐在那裡，帶著年輕人特有的青澀朝氣，像是被雨淋濕無家可歸的小狗，可憐又可愛。

如果要拿動物類比的話，高琛原本像是優雅慵懶的黑豹，而尹月就是看似威風凜凜的緬因貓。

不過為了以防萬一，山楂還是跟系統確認了一下：【就是他，對吧？】

【對的！】

得到了肯定的答覆，山楂揚著下巴，對跟在身邊的林管家道：「去問問帶他走要辦些什麼手續。」

林管家表情複雜的點頭應是，轉身離開，心想得快些趕完手續，要早些回小姐身邊守著才行。

山楂便一個人緩緩走到了尹月的面前——關鍵是踩著這麼一雙高跟鞋，她也走不快。

戴珺到底是個什麼怪物，她衣帽間的鞋子就沒有跟低於五厘米的，有病吧她！！能不能給每天習慣於穿平底鞋上班的普通上班族留條活路！

習慣穿著休閑鞋跑來跑去的山楂站在這裡，表示很痛苦。

她忍著腳趾在鞋頭被擠壓的痛楚，看著尹月，卻見那少年紅了眼眶，卻死咬著牙，撇過了臉去不肯看她。

而他一側過去，就能清楚看見他的睫毛纖長到是能令女孩子驚嘆的程度。

山楂居高臨下的審視著他，沒有說話。

最後還是他深呼吸，先開了口：「你來做什麼？」

「我來買下這個警察局。」

尹月頓時轉過頭來瞪著她道：「這可是政府部門！」

開什麼玩笑，這個人是把他當傻子嗎？

山楂笑了起來：「對啊，所以你覺得我是來做什麼的呢？」

戴珺從不輕易展露笑容，尹月猝不及防見她莞爾一笑，一時之間頓時怔住了。

他注視著她的面容，一時間懷疑自己是不是出現了幻覺。否則的話，那個冷心薄情的女人，怎麼會笑的如此明媚，語氣又如此溫柔？

見狀，山楂站得實在難受，又不能甩開鞋子光著腳，便一屁股坐在了尹月的身邊，一點也不見外的靠著他問道：「你能不能告訴我，你是不是很喜歡戴珺呀？」

「什麼？」

「你為什麼那麼喜歡戴珺？」山楂歪著頭看著他，語氣輕快好奇，「她對你很好嗎？」

一個人忽然口口聲聲把自己的名字，彷彿當做另一個人一樣說出來，尹月下意識的就感覺到了哪裡有些不對勁，但一時半會，他還沒有聯想到正確的地方。

山楂正是要他自己察覺到不對，因此毫無掩飾，甚至故意進一步的表示出了自己的異常：「……她甚至都不會對你笑。」

這時，林管家迅速辦妥了手續，匆匆趕了過來。

「尹先生，您還好吧？」

他插入山楂和尹月之間，打斷了他們的對話，儘可能的想要掩飾戴珺身上出現的異樣——戴家的長女竟然可能有精神疾病，這樣的消息若是傳揚出去，絕對會引起軒然大波。

「小姐非常擔心您，請和我們回去吧。」

當務之急，最好是把兩個人趕緊帶回車上去。

山楂卻道：「他不想和我回去。」

她靠在椅背上，仰著頭望著林管家，撇了撇嘴，顯得有些委屈：「他只想跟戴珺走。」

戴珺今年也只有二十五歲，可是平日里她年少老成的模樣，即便是年紀比她大好幾倍的高管，在她面前也不敢造次。

但現在神色一豐富鮮活起來，加上那姣好的外貌，說是二十剛出頭的大學生也有人信。

尹月終於意識到了戴珺現在的狀態的確不適合在外面停留太久，他有些茫然無措的配合林管家的指示，站了起來，準備離開這裡。

山楂卻拉住了他的衣擺。

尹月回頭望去，卻見她理直氣壯的向著自己伸出手來，看著他，仰著一張無辜漂亮的面容，問道：「不牽手嗎？」

牽手……？

這種情侶之間再正常不過的肢體接觸，尹月晃了晃神，發現他竟真的從來沒有和戴珺做過。

林管家低聲喝止道：「小姐！」

可山楂充耳不聞，望著尹月的模樣，堪稱堅定。

就好像在說——我不管別人怎麼看，我只在乎你的想法。

她的眼裡好像只有他。

彷彿被那樣的眼神所蠱惑住了，等尹月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已經將戴珺的手握在了手心裡。也許是因為她剛從開著冷氣的車上下來，也許是因為屋外下著雨，濕氣太足，她的手柔若無骨，卻又如玉微涼。

明明該是熟悉不過的人，可觸感卻如此陌生，尹月一陣恍惚，發現自己明明是負氣出走，但見到戴珺以後，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就被她牽著鼻子走了。

山楂這才露出滿意的笑容，回握住他的手，有些吃力的站了起來。

尹月這才注意到她的腳後跟，似乎已經被磨得發紅了。

「你的腳……」

「應該是磨出水泡了。」山楂小聲回復道：「所以我們快點回車上去坐著吧，疼死我了。」

那一瞬間，尹月想了很多——

比如電影和小說里經常出現的「替身」，一些大家族專門為了重要成員尋找長相極為相似的替身，用以保護真正的家族成員不遭受危險。

之前的戴珺是替身嗎？

還是現在的戴珺是替身？

是長相幾乎一模一樣的兩個人，還是以前的冷淡都是偽裝出來的？

不不不，如果是裝出來的，那戴珺的演技未免也太好了！

難道是戴珺的妹妹？又或者是不被承認的私生女……？

一直坐到了車裡，尹月不自覺的蹙著眉頭，腦子裡都是這些胡思亂想的東西。

見狀，山楂道：「那個時候，是我看見了你。」

他感覺腦子有些轉不過來：「什麼？」

「就是你和戴珺初次相遇的那個時候，你在街邊發著傳單，車就停在馬路對面……那個時候，看見你的是我，停在車裡一直看著你的，也是我。」

山楂望著他，有點複雜的笑了笑，「不過，現在應該是你第一次見到我。」

「你好呀，」她望著他溫柔的眨了眨眼睛，就像是他在夢裡曾見過的樣子：「阿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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