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為你寫詩
月黑風高夜,正是殺人時。
石子貢做夢都想不到,自己風光一輩子,到頭盡然是這樣一個死法。
只能說世事無常。
鍾元壓制住體內的躁動,開始搜刮石府的財產。
他現在可是一窮二白,反正這些都是他的戰利品。
如今造夢師自顧不暇,根本不會注意到他。
搜刮許久,鍾元這才心滿意足的離去。
碎片空間里多了許多財物,鍾元估摸了下,這會倒是可以在內城買個宅子。
夜幕下,鍾元早已離去,只有幾個僥倖活下來的石府下人戰戰兢兢的靠近,看著一片廢墟的石府茫然無措。
……
幻海閣,
自從柳如煙生病後,柳如煙的小院門可羅雀,甚至連一些僕人都已經離去。
只有柳如煙的貼身丫鬟小玉始終不離不棄。
哪怕此時已是深夜,柳如煙的房間里依然燈火通明。
床榻上,柳如煙身形消瘦,臉色憔悴,半坐在床上,借著光亮,手裡拿著幾篇字跡娟秀的詩詞發獃。
在床沿處,貼身丫鬟小玉趴在那兒呼呼大睡。
「哎!」柳如煙輕嘆一聲,愛撫般摸著小玉的秀髮,腦海里回想起那道挺拔的身影,只是此生終究無法在相見。
「明月幾時有……」柳如煙忍不住輕啟紅唇,淺吟低唱。
這首水調歌頭,早已被她改編成曲兒,隨著凄凄宛宛的哀怨聲調響起,讓人浮想一出一副孤獨冷清的畫面感。
「哎!
鍾郎哎……」
一曲兒罷了,柳如煙忍不住追思故人,只可惜詞的創作人再也無法聽到如此動聽的曲兒。
吱……
啪啪啪!
房門被推開,一陣鼓掌聲響起。
柳如煙有些詫異的抬起頭,自從自己生病,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就連那些僕人都去找了新主子,自己這院子早就無人過來,怎麼……
房門被推開,一股寒風撲面而來,柳如煙緊了緊身上裹著的被褥,眯著眼看過去。
來人一身月白長袍,身材挺拔,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彷彿天塌下來都不能令他有何驚訝的從容不迫。
柳如煙瞪大雙眼,早已失去神採的雙眸迸發出強烈的色彩,
「鍾郎……」
隨即搖搖頭,苦笑起來,自言自語道:「我肯定是日思夜想才會出現這樣的幻覺,鍾郎早已經……」
說著,竟然低著頭哽咽起來。
就在這時,一隻溫暖的手掌伸向柳如煙的秀髮,將她精緻嫵媚卻日漸消瘦的翹臉抬起來。
鍾元臉上帶著笑意,溫暖而和煦,道:「你瘦了。」
柳如煙不可置信的愣住,隨即一把抱住鍾元。
趴在床榻上呼呼大睡的小玉被驚醒,揉著惺忪的睡眼站起身,待看清楚眼前的景象時,嘴巴頓時張成O型,正要尖叫,卻又怕驚到二人,急忙用手死死的捂住自己的嘴巴,退了出去。
「吱吱……」
毫無存在感的小猴子不滿的叫喚一聲,卻被小玉強拽著拖出了房門。
屋子裡,鍾元任由柳如煙抱著自己,感受著她雙手上的力氣,以及顫抖的身軀,只能伸手輕輕拍著她的後背,無聲安慰著。
過了許久,柳如煙這才鬆開鍾元,抬手擦了擦臉上的淚痕,如釋重負道:「讓鍾郎見笑了。」
鍾元抬起手,撫摸著柳如煙清瘦許多的臉頰,一時間五味雜陳。
他對於柳如煙,一直都有種把上輩子心儀的女神壓在身下策馬奔騰的滿足感和成就感。
雖然鍾元對於妓子並不會歧視,可對柳如煙也並無多少感情。
可這一刻,鍾元內心的柔軟還是被觸動,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會有人這麼在乎自己,這種感覺是上輩子從未體會過的。
上輩子的他一直不想交女朋友,因為社會太開放,不管男女都是不停的換換換。
既然如此,明明一頓酒就可以解決的事情,,為什麼要花費更多的時間精力和金錢去交女朋友呢?
一頓酒,一晚上,天亮之後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豈不是更加乾脆利落?
看見鍾元發獃,柳如煙急忙輕笑道:「鍾郎,我給你彈奏一……咳咳咳……咳咳……」
一句話未說完,柳如煙卻劇烈的咳嗽起來,甚至還有絲絲鮮血從嘴角溢出。
「呵……呼……呼……」
柳如煙大口大口的喘息著,如同溺水之人。
抬起頭時,眼裡已是泛起淚花。
氣喘吁吁道:「看來……不能為……鍾郎……演奏了……呼……呼……」
鍾元將柳如煙抱在懷裡,輕聲道:「我剛剛都已經聽到了,天籟之音,世間絕唱。」
柳如煙滿足的露出笑容,痴痴的望著鍾元的臉龐。
許久,鍾元輕聲問道:「還有什麼心愿嗎?」
鍾元能夠感覺到柳如煙體內生機在快速消散,此刻只是如同迴光返照般。
柳如煙倒在鍾元懷裡,目光柔和,道:「我想和鍾郎一起看看外面的夜色。」
「好!」
鍾元抱著柳如煙,來到門外,腳下一頓,身輕如燕,直直來到房頂上。
鍾元穩穩坐下,將柳如煙放在自己懷裡,緊緊的抱著她。
寒風凜冽,風聲嗚咽。
柳如煙伸手撫摸著鍾元的面龐,目光里滿是愛意,道:「鍾郎,可否最後一次為我作詩。」
鍾元溫柔的點點頭,隔了許久,才緩緩開口:
「花謝花飛花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
遊絲軟系飄春榭,落絮輕沾撲綉簾。
閨中女兒惜春暮,愁緒滿懷無釋處。
手把花鋤出綉簾,忍踏落花來複去。
柳絲榆莢自芳菲,不管桃飄與李飛;
桃李明年能再發,明年閨中知有誰?
三月香巢已壘成,梁間燕子太無情!
明年花發雖可啄,卻不道人去梁空巢也傾。
一年三百六十日,風刀霜劍嚴相逼;
明媚鮮妍能幾時,一朝漂泊難尋覓。
花開易見落難尋,階前愁殺葬花人,
獨倚花鋤淚暗灑,灑上空枝見血痕。
杜鵑無語正黃昏,荷鋤歸去掩重門;
青燈照壁人初睡,冷雨敲窗被未溫。
怪奴底事倍傷神?半為憐春半惱春。
憐春忽至惱忽去,至又無言去未聞。
昨宵庭外悲歌發,知是花魂與鳥魂?
花魂鳥魂總難留,鳥自無言花自羞;
願儂此日生雙翼,隨花飛到天盡頭。
天盡頭,何處有香丘?
未若錦囊收艷骨,一抔凈土掩風流。
質本潔來還潔去,強於污淖陷渠溝。
爾今死去儂收葬,未卜儂身何日喪?
儂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儂知是誰?
試看春殘花漸落,便是紅顏老死時;
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
一首葬花吟,讓鍾元傷感無比。
隨著鍾元最後一句念完,躺在鍾元懷裡的柳如煙臉上露出滿足的笑容,閉上雙眼,紅唇呢喃道:
「好……」
一隻手垂落,徹底失去生機。
只有一頭秀髮在寒風中輕晃,只有嗚咽的風聲依舊不止……
黎明來臨之際,一縷劃破黑暗的曙光照射在大地上。
靜坐一夜,如同雕塑般的鐘元緩緩站起身,掏出一踏銀票丟到小玉面前,道:
「給你家小姐贖身,剩下的自個兒留著。」
說罷,抱著懷裡香消玉殞的柳如煙從屋頂上跳了下去,消失不見。
小猴子吱吱叫喚一聲,也急忙追隨著鍾元離去。
小玉撿起灑落在地的銀票,眼淚忍不住流淌出來,俊俏的臉蛋掛滿淚痕。
「嗚嗚……小姐,你終於……滿足了心愿……嗚嗚……小玉……小玉都替你高興……高興……哇哇哇……」
撿著撿著,小玉就癱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來,像是被全世界拋棄的孩子一樣無助而又絕望。
……
鍾元抱著柳如煙,一路上悶頭趕路,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他只是想找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讓柳如煙能夠安息。
不知道走了多久,鍾元來到一處依山傍水的地方,抬頭四望,鍾元選了一處半山腰位置。
將柳如煙輕輕的從懷裡放下,這才開始挖墳。
心裡卻止不住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悲傷。
原本被他強行壓制的躁動再也無法壓制,鍾元丹田位置發出雷鳴般的震動。
只見兩團橢圓形的霧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旋轉凝結,最終形成一黃一橙的兩顆內丹。
然而,這還沒完,只見丹田處憑空而來一股濃郁的綠色光芒,不斷旋轉凝結,最終形成一團橢圓形的綠色霧氣,這才停止下來。
鍾元卻不管不顧依舊挖坑,等到他把坑挖好,這才一躍而出,坐在柳如煙的屍體旁發獃。
在鍾元身上,覆蓋著一層黑黑的,黏糊糊的液體,比之前的更腥更臭,乃是從骨頭裡排泄出來的毒素。
不過此時的鐘元並不在意自身的變化,只是看著眼前秀麗的景色出神,身旁的佳人臉上仍然掛著滿足的笑容,只不過再也無法變幻。
從清晨坐到烈日高掛,只有一人,一猴,一屍。
溫暖的陽光碟機散了冬日的寒冷。
鍾元終究還是將柳如煙安葬,看著眼前的無名無姓無碑新墳,鍾元默立良久,最終微微一嘆,道:
「從今以後,鍾元不去幻海閣!」
語罷,帶著小猴子,轉身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