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天涼
李安生醒的時候,樹屋頂兩隻七彩大眼珠與他赫赫對視,少年郎瞳孔驀地放大,心中一萬隻嚇死人飄過,驚呼道,「我去,什麼東西?」
一旁張記寬砸吧砸吧嘴,「吵什麼,山靈都還沒叫呢,再睡會。」
樹屋上的小東西彷彿並沒有受到驚嚇,兩隻大眼球滴溜溜地轉,充滿了不屑與玩味。
李安生看了一眼打呼嚕的師兄,又瞄了眼還在腳頭草窩熟睡的黑貓,吞了口口水,爬出了樹屋。
兩隻大眼睛隨之收回。
樹屋屋頂上仰面朝天躺著一個銀灰色的圓球,長著兩隻小小的三角耳朵,耷拉在毛茸茸的腦袋上,皮毛之間鑽滿了晨曦陽光,李安生擦擦眼望去,竟有幾分夢幻迷離的感覺,「你是什麼東西?」
圓球揮舞著短粗的小爪子,使勁拍打著肚皮,瞧模樣是樂得不可開交,根本沒有要理會少年的意思,讓李安生感到奇怪的是這隻胖乎乎的怪獸看上去怎麼也得有幾十斤重,此刻來回打著滾,樹屋本身居然沒有一點動靜。
李安生打定主意,悄悄往前走了兩步,圓球依然翻滾拍打著肚皮,眼淚都笑了出來。
少年又走了兩步,圓球仍然沒有發現。
近在咫尺,李安生猛地伸手朝圓球抓去,胖乎乎的傢伙卻是譏笑一聲,兩隻小爪子驟然加重力道猛地下拍,「轟~」
結實的樹屋硬生生塌出來一個大窟窿,圓球快速下落,直直砸在了還在沉睡的張記寬身上,殺豬般的叫聲隨之響起,「哎喲喲!」
黑貓睜開一隻眼,懶懶地叫了一聲,「喵~」
圓球耳朵豎立,身體肅然綳直,幽怨地看了一眼黑貓,竟是也學著叫了聲,「喵喵~」
粗衣少年迅速一個鯉魚打挺把身上的不明物體給推了出去,「鬼啊!」
剎那后粗衣少年轉為滿臉驚喜,連頭髮上的樹葉都不顧得去摘,就慌忙去追滿地亂滾的圓球,李安生很是不解,「師兄,你這是?」
圓球滾來滾去,粗衣少年很快就氣喘吁吁,「書上說,這是一種名為落地櫻的小獸,尤其討人喜愛,活潑通靈性。」
圓球剎住肥嚕嚕的身子,使勁點頭,得意之色溢於言表。
李安生若有所悟地哦了一聲,拾起寬劍系好,又摸了摸腰間的黃玉,最後抱起黑貓,「走了師兄,我們得抓緊時間趕路了,不然就誤了你的考試了。」
張記寬猶豫了片刻,心底權衡了一番,最終略帶遺憾地背起書箱緩步跟上,落地櫻雖然較為珍稀,甚至可以說是可遇不可求,但在大道之上,偶然出現的心喜外物,哪怕再誘人心弦也終究是外物,最忌因為這些東西亂了自己的初衷。
被喚作落地櫻的胖傢伙根本沒想到會受到這種待遇,似乎很不滿李安生的話,露出一排尖銳小牙齒閃閃發光,惡狠狠地盯著那道青影,三兩下就追了上去,朝著李安生的腦袋就撲了上去,原本想給這個可惡的人來上一爪子,突然間又想起了什麼可怕的事情,這隻落地櫻眼看著自己鋒利的雙爪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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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落在了李安生的脖子上,收是收不回去了,不得已急匆匆轉變方向,一爪子撓在了張記寬腦瓜上。
尖叫聲再次響起,「哎喲!」
張記寬怒氣沖沖回頭,「你這隻小獸想幹什麼?」
落地櫻訕訕笑了笑,兩隻胳膊相交,擺著放到了身後,「嚶嚶嚶~」
李安生噴笑出聲,「師兄,它也許是看上你了,你就帶上它吧。」
粗衣少年聞言一喜,抱起落地櫻就跑,顛簸得就連落地櫻那麼機靈的傢伙都沒反應過來,把李安生看得一陣笑。
凡事還是看緣分深淺,比如豬跟狗相愛了,不提多有悖綱常,不合倫理,豬若不是豬,那便不會有豬狗相愛這種事情發生,反之,和狗墜入愛河的那隻豬要是比那隻狗晚生上那麼幾年,自然也遇不到那隻陪伴它終生的狗。
張記寬和胖落地櫻,即為另一種緣分,冥冥中數不清的光陰交錯,才織成一幅現在這樣的畫面。
灌林這一段路走的較為平靜,最多也就在李安生眼前躥過了幾隻低級小凶獸,少年踢踢腿就能趕跑,平靜得有些異常。
按照以往來說守歲山內各種凶獸靈獸猶如田裡插秧,密不透風,甚至不乏種種上古荒獸,李安生經常能夠看到一些巨獸因為爭食物或是領土,撕得血流成河、伏屍百里,灌林這麼大一片風水寶地,食物水源充足,像今日這麼風平浪靜,委實不合理。
所以這段路李安生走得格外小心,事出反常必有妖,這是少年剛會下河抓魚時就懂得的粗淺道理。
在灌林出口處,李安生果然聽到了一陣奇怪的聲音,像鐵鋸在鋸銅塊,更像是什麼東西在磨牙?
少年如臨大敵,握緊了背後古劍,隨時準備拔出道,「師兄小心,有野狗。」
粗衣少年點點頭,懷中的落地櫻被勒得變了形。
但見灌林口的大石墩下立有一大一小兩人,老的肩披一件大紅袍,寬袖飄飄搖搖,算珠眼,十字眉,邪魅妖異,少的一身雪白綾綢,腰間一塊黃桃符,氣宇軒昂,從穿著來看稱得上是富麗堂皇,明顯是位外出遊歷的仙閥公子。
但若仔細看去,不難看到這位衣著光鮮的少年胸前一大片血紅,遠遠看去,竟像是綻放的一朵朵血紅蓮花,如果忽略掉少年本身就已面如金紙以及時不時如泉涌般噴出的股股鮮紅液體來說,少年還是很美的。
美得有些不像話。
老人神色嚴厲,抬起手中的血紅長鞭,對著少年就是一記猛鞭抽下,深見白骨,「畜牲,還不快快現出原形?!」
被打的少年險些暈厥了過去,嘴唇蒼白,「我……我我是人,我不是畜牲。」
紅袍老人面不改色,怒氣衝天道,「都這時候了還敢嘴硬,看老夫今日不替天行道活活打死你!」
老人話音剛落,又是一記飛鞭抽下,少年皮開肉綻,「啊!救命啊!救命啊!」
李安生神睛微動,身體彈射向擋在路口的兩人,「前輩先停一下。」
紅袍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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充耳不聞,反而加重了力度,再次狠狠抽下,鞭及白骨,少年徹底昏死了過去。
李安生穩住身形,皺緊眉頭道,「老人家,你為什麼要對他下這麼重的手?」
紅袍老者斜瞥了一眼李安生,冷聲道,「小小年紀,不要以為學了點三腳貓功夫就可以學人家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當心連死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李安生輕輕挑了挑眉,打量了一眼老者,又不著痕迹地掃了一眼躺在地上的白袍少年,佯裝不解道,「前輩的意思?」
紅袍老人嗤聲道,「這是一頭幼年地鬼,專食人頭骨,尤喜妙齡女子,謀財害命,大逆不赦。」
腰間懸挂桃符的少年猛地咳出一口鮮血,「我沒有。」
老人厲喝道,「大膽,還不束手就擒,看我不把你筋剝出來!」
話語剛落,提起長鞭就要再打下去,李安生抽出背後古劍,艱難地擋下了這一鞭,「老先生,容我先說一句話再打行嗎?」
紅袍老者有幾分詫異,沒想到這個不過十三四歲的愣頭青居然能接住自己這一鞭,要知道他可是四境武夫啊,當下心中便打定了主意,臉色陰沉下來,「既然你要助紂為虐,別怪老夫不客氣,今日就恭行天罰,一併把你們殺掉,省得沾髒了守歲山的土地!」
李安生心中冷笑連連,「你這老先生,怎會如此野蠻不講理?」
其實從臨近灌木林出口時李安生就感應到了這名老者的存在,少年心中也格外清楚強行出手的後果,甚至很有可能這一切都是老頭和小孩演出來的,但是天性使然,當李安生看到桃符少年體內的鮮血不住地往外淌時,少年還是心軟了。
不論出門在外還是在里,遇到欺負弱小的事,李安生總喜歡橫插一手,哪怕少年會因此喪命,但也做不到眼睜睜看著橫行霸道者凌辱無助弱者。
如果少年不出手,會覺得這個世界很無趣。
打不打得過另說,事情的內幕另說,單單恃強凌弱,這種事,少年看不過去,少年覺得,不管出於什麼原因,強者欺負弱者就是不對的,因為弱者相對強者而言本身就已經失去太多,得不到太多。
若是李安生有一天也變成了被欺凌的一方,三五八十路人視若無睹,少年會很心寒。
所以李安生做不到不拔劍,就算他極有可能甚至是一定打不過面前的老者,他也想不出讓他不出劍的理由,少年知道也許這樣做會中了別人的圈套,但少年的出發點是善,若善良最終會被黑暗打敗,那麼少年覺得活著也沒什麼意思,死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而既然已經知道是敵人,而且是來要自己命的敵人,李安生不會傻傻地等著見招拆招,更不會坐以待斃,只有兩種人那樣做,一種是很強很強的強者,一種則是愚蠢的傻子。
李安生不是強者,更不是很強很強的強者,所以他很決然地出劍了。
半點翩鴻中,山風颶烈刮過,少年身上衣正單,卻不畏懼這天寒。
翩若浩然驚鴻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