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家鄉巨變
經過長達五年的緊張建設,月亮湖這個包容著公益慈善、觀光旅遊和懷舊文化的休閑度假村終於落成了。
月亮湖度假村開業的日子,吳總特意選在了2006年的1月17日,飽含著「要在一起」的情感。我和外公外婆、丈夫冉茂傑,妹妹小雲,還有我兒子,專程乘飛機趕上這個日子前往祝賀。我的老同學甘蓉帶著家人,小敏帶著家人,何妮帶著助手俞姐,我公司的好姐妹曼秋曼一、高義梅、珂可等也都以私人名義,在月亮湖度假村開業當天專程趕到了現場祝賀。
1月17日清晨,我們到達了永和鄉月亮湖度假村遊客接待中心,我的金牌導遊小紅妹妹,早已在那裡恭候多時了。她穿著一件紅色,點綴著藍色小花的短袖古韻旗袍,留著劉海,眼睛大大的,鼻子筆挺,嘴唇飽滿,說話笑盈盈的,穿著一雙黑色平底鞋,很是讓人親近!
見到我們下車,她飛也似的迎了上來,「阿姨!小紅想你了!」說話聲音甜甜的。
「我也想你!阿姨。」兒子在我身邊插了嘴。
「喔!小弟弟。阿姨忽略你了,對不起哈!」
「沒關係!」兒子大度地說了句。
小紅問候完我一家人後,又專門問候了我的外公外婆。
「外婆,您好!我是小紅,這幾年您想小紅沒有?」小紅調皮地問外婆說。
「想了,天天想了。」外婆樂哈哈地說。
「想我了喲,小紅也想您了,天天都想您。」小紅乖巧地說。
那天,我留著棕色直發,身著一件天藍色翻領長袖衫,穿著一條修長的黑色西褲,腳穿一雙黑色高跟鞋,外披一件紅色羊絨大衣。帶著無盡的喜悅回到了闊別多年的老家。
小紅領著我們上了第一輛觀光旅遊敞篷車,然後領著長長的觀光車隊向月亮湖度假村出發了。上車后,小紅跟我們說,因為今天度假村開業,而且是全免費的,所以遊客比較多,為了安全,希望我們跟著她走,她會寸步不離地陪著我們,讓我們見證她金牌導遊的風采,我們開心地答應了。
觀光車歡快地行進在彎彎曲曲的鄉村公路上,沿途插滿了各色的彩旗,上面寫著:「記憶青春月亮湖歡迎您」,大約走了將近半個小時,我們終於見到了煥然一新,光彩亮麗的月亮湖。我們穿過鮮花簇擁的景區大門,來到了月亮湖邊,身邊是翠綠的草坪,一直延伸到湖裡。
小紅示意開車師傅將車靠邊停下。她先下車,兩手十字相握放在腹部,彬彬有禮地候著我們下車。
等我們都下來后,她的一隻手優雅地指向草坪中央的一處雕像說:「大家請往這邊看,草坪中央的白色平台上,用固定架支撐著的木筏,就是當年我和那位叔叔乘坐的木筏原物,我和那位叔叔就是從這月亮湖對岸下到這個木筏上,然後划著木筏來到我們現在站的這個位置的。你們看那白色平台的正面書寫有兩個紅色的字「渡人」,這是我們月亮湖度假村的總經理吳義先生親手書寫的。你們再往湖的對岸看,那條依稀可見的小路盡頭向下放著藤條的地方,那上面的平台離下面的湖面大約有近二丈高,當年我和那位叔叔走到那裡,已經沒有路了,那位叔叔就用砍刀砍下兩根細長的樹,用藤條臨時做成了木筏,他將木筏用藤條拴好先放到湖面,然後我們再一個一個地用藤條拴住自己,攀著藤條下到湖面的木筏上。你們看,湖面上已經有很多遊客在划著木筏。湖上划木筏,是我們月亮湖度假村的經典旅遊項目,這些木筏都是通過專門的技術工程師設計製造的,都已通過安全認證,比我們當年用的木筏要安全很多。好,我們繼續往前走!」
小紅盡心盡責的講解,讓我很是感動。
我們跟隨著小紅繼續往前走,原來的學校已經改建成了免費的老年活動中心,牆體依然是紅磚碧瓦。操場上安裝著各種各樣的健身器材,原來的教室全部改建成了老年人活動室,有打牌下棋的,有唱歌跳舞的,有書法繪畫的,有針線刺繡的等等。操場中央的大黃桷樹,依然繁茂,依然高大挺拔。樹下,悠閑休憩的老人們,三三兩兩地竭力還原著當年媽媽他們那一代人的生活場景。
走過兒時的稻田時,我彷彿又看到了,在金色的陽光下,在鮮花彌望的綠草坪上,一位穿著藍花花裙子的小女孩,仰著天真美麗的笑臉,迎著和煦的春風,在輕盈地奔跑著。無數凝珍聚奇的花蝴蝶,簇擁在她的周圍,扇動著各種花的香,上下翻飛著。
我在心裡興奮地告訴自己,嵐嵐回來了!嵐嵐回來了!
我因急切想回到老屋看看,便對身邊的姐妹們說:「你們都自由玩吧,我先回趟老屋,想家了。」大家也都散開各自玩去了,我讓外公外婆就在老年活動中心玩,他們執意要回老屋,也跟在我和冉茂傑兒子的後面,小紅一心想做我的金牌導遊,也一步不離的陪在了我的身邊。
我們走過小河邊時,看見在小河邊媽媽洗衣服第一次遇見吳義的地方,塑立了一尊媽媽的漢白玉雕像。只見媽媽站在那裡,左手提著衣服,右手捋著短髮,大大的眼睛,欣喜地望著遠方,流露出充滿無限希望的眼神,她的衣服被右臂拉扯著,破了好些窟窿,衣角處已裂開一條長長的口子,破布下墜著,褲子高高捲起,露著修長圓潤的雙腿。雕像的底座四周擺放著一片怒放的百合花,媽媽的腳下用盛開正艷的金絲菊擺出了一個大大的心形,鑲嵌在潔白如雪的合花叢中。
我告訴兒子說:「兒子,那尊雕像婆婆就是媽媽的媽媽,你的外婆。」
「那是一位漂亮的阿姨。」兒子看著那雕像說。
「那是外婆年輕時候的樣子,你要叫她外婆。」我糾正兒子說。
「外婆好!」兒子乖巧地向著那尊雕像改口叫了一聲。
我們涉過小河,沿著那條熟悉的小路向老屋走去。來到老屋前,院前那棵被雷電擊倒,重重砸在外婆和媽媽身後的古樹,早已沒有了枝葉,但剛毅的身軀依然不屈地支撐在那裡。
當小紅帶著我們剛跨過那棵古樹時,突然,頭上一道刺眼的閃電劃過,天空頓時雷聲大作,傾盆大雨嘩地下了起來。小紅嚇得要命,嗖地一下向那老屋跑去了。我猛地一下蹲在地上,一手護著頭,一手把兒子緊緊抱在懷裡,老公冉茂傑唰地一下跪在地上,下意識地將自己的衣服向上一翻,死死地蓋在我們一家人頭上。我們一家人,蜷縮在這突如其來的雷雨中,顫抖著。
雷聲依然大作,老公緊緊地摟住我,兒子驚慌失措的哭喊著媽媽,我雙手緊緊抱住兒子,鼻子一酸,嚎啕大哭起來,老公一個勁地說:「別怕!有我!別怕!有我!」
只聽得雷聲漸漸小了下來,老公小心翼翼地將衣服徐徐掀起,我緊緊抱住蜷縮在我懷中的兒子,抽泣著,慢慢抬起頭來。當老公的衣服掠過我的頭頂時,眼前的場景讓我再一次悲喜交集地大哭起來。
眼前,外公正推著輪椅朝著我過來,外婆坐在輪椅上,兩手努力地伸向我,看著全身濕淋淋的我,嘴唇抽動著,眼淚不停地流著。我的左右,齊刷刷地跪著我的兒子、王叔叔、冉茂傑和妹妹。唯獨沒有我的生父吳義,我下意識地環顧了一下四周,吳義一個人正跪在我的身後。
我鼻子酸酸的,心裡揪心的痛,我強打起精神,哭著,慢慢起身,將身後的吳義緩緩扶起,來到王叔叔和冉茂傑的身邊。王叔叔和冉茂傑似乎明白了什麼,都向兩側挪了一下,空出了吳義和我的位置來,我攙扶著吳義,一起跪了下去。
安撫好吳義后,我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狂風般撲向外婆,痛哭起來,撕心裂肺地喊著:「外婆!」
外婆用顫抖的雙手,捧起我的臉,久久地看著我,嘴唇抽動著,眼淚吧嗒吧嗒嘀落在我的臉上。很久很久,才老淚縱橫地喊道:「嵐——嵐——,我苦命的嵐嵐!」
我蹲在外婆跟前,雙手扶著外婆的腿,仰著臉,望著外婆,任憑淚水模糊著雙眼,相對無言。
冉茂傑上前將我慢慢扶起,又向吳義走去,我下意識地跟了上去,將王叔叔和妹妹攙扶起來,再蹲下身去抱起我的寶貝兒子。
被剛才雷雨嚇得失魂落魄的小紅,怯怯地走到我們中間,自言自語道:「這是怎麼回事呀?你們這都從哪冒出來的呀?雨呢?」
四周圍滿了無數的遊客,他們或驚愕,或驚喜,或哭泣,或抽泣。
望著遊客不解的眼神,我努力平靜了一下自已的心情,然後對遊客朋友說:「遊客朋友們,我就是這個傳說故事裡的小姑娘嵐嵐,輪椅上坐著的就是我的外婆。我六歲那年上山採藥為外婆治病,不幸遭遇山洪,是王老師,也就是這一位。」,我走到王叔叔身邊,挽著王叔叔的胳膊說:「是王老師把我從山洪中救了我,並資助我讀書直到大學畢業。」我在介紹這些親人時,我都一一地站在了他們的身邊。接著,我特意走到吳義身邊,挽著吳義的胳膊說:「這一位是我的親生父親,我生命中最重要的親人。」就是我身邊這些無私奉獻、大愛無言的親人,把我養大成人。受人救命之恩,定當大義天下。我當反哺報恩,願親人歲月靜好,不負餘生。
我話音未落,已是鼓聲四起。
在遊客們的鼓聲和祝福聲中,我推著外婆向家裡走去。
只聽得身後一位遊客在說,原來剛才的那場雨是在還原當年情景的實景特效呀,真是太感人了。
小紅從後面跟來,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
「小紅妹妹,你今天表現得非常好!你去給那些遊客當金牌導遊吧!回家時給阿姨打電話,OK?」
「OK!」小紅燕子似地飛走了。
原來三合院的老屋,已擴建成了敬老院,只有左邊屋子裡的擺設還維持著原樣,破舊的床上疊放著一床乾淨的印有藍花花的舊被子。
院前昔日稻穀自由生長的農田,如今已改建成了停車場。
我抱著兒子,叫上老公茂傑,跟著生父吳義,沿著小河,去祭拜我的媽媽。
我久久地凝視著媽媽,此時,相對已無言。只有不遠處的小紅,正在給遊客講述著媽媽的故事。
媽媽的墓已經重新修繕過了,墓前立起了一塊石牌,牌文寫著:「愛妻屈燕之墓,生於一九五三年七月三日,卒於一九七O年七月四日,因小利而失大義此生悔矣,圖大為以棄虛無來世安也。丈夫吳義立。」
我跪在媽媽墓前,默默無語,心裡念道:「媽媽,敬你的人和負你的人,今天都來了,女兒難以決策,只願媽媽在那邊安好!」
我們一家人,跪在媽媽墓前,給媽媽叩了三個頭,默默地離開了。
祭拜過媽媽后,吳義陪著王叔叔和我冉茂傑兒子便搭乘觀光車往山上走去。妹妹則陪著外公外婆去到了月亮湖邊。
從老屋到大石盤,再到破廟是一條很長很長的路,曾經遭遇山洪的大石盤依然聳立在那裡,它守護著的那片森林,如今已被改造成為生態森林公園。幽深的山谷中已看不見當年風暴肆虐的痕迹,只有大石盤上一尊無畏的小女孩飛奔的漢白玉雕像,還銘記曾經驚心動魄的往事。
山頂上的孔子廟也已經重新修繕,大門上重新掛上新的匾額,上面書寫著「孔子廟」三個剛勁有力的大字,孔子廟大門的兩邊書寫有一副對聯,上聯寫著:先師功德垂青史;下聯寫著:儒學精華照五洲。
王叔叔一個人進了孔子廟的後院,良久才默默地出來。
我們又搭乘觀光車來到了竹樓,竹樓前的茶花開得異常繁茂,火紅火紅一片。
王書記領著我們往竹樓的樓梯口走去,二樓的走廊上站著一位衣著樸素的中年婦女,一位高大帥氣的小夥子依偎在那婦女的身邊,兩手扶著那婦女的肩。
只見那婦女突然拉著身邊的小夥子指了指我們。
「爸爸!爸爸!爸爸!」
王書記和我們都猛一抬頭,向那竹樓望去,定格在了那小夥子扯裂山谷的喊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