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仙子嶺
黃休瞧著這些道士抬著那道童一行走的遠了,遠處只傳來那道童喋喋不休的央求聲、叫喊聲、咒罵聲。
只是那一行人健步如飛,高低起伏的山路竟如履平地一般,還沒半盞茶時分,他們便隱沒在山巒之後,再過一會兒,連那道童的叫喊聲也越來越低,最後終於被這轟隆隆的瀑布聲所淹沒。
黃休瞧了此番情景,心想:「那道童當真頑劣,卻也機靈的緊,不知當真如他所言自無父無母,無依無靠?嗯,他……他既是這般機靈頑劣,若不是常年孤身走江湖,又怎麼能學得來?」
這一番熱鬧瞧過,眾人均是會心一笑,大呼過癮。
突然之間聽到一個小女孩的聲音道:「娘,是不是上得這瀑布就能看到花兒了?」
黃休突然想到昨日燕子和他說,仙子嶺上的月季花圃,要走那「三曲九繞一瀑布」的路程,之前那彎彎曲曲的谷中河流自是那「三曲九繞」了,而眼前這數十丈高的瀑布,莫不就是那「一瀑布」?
心念及此,黃休不覺來了精神,昨日聽卉香鎮子上那三個姑娘好一番稱讚這雲峰山上的月季花,眼下那花兒就在跟前了,不覺間腳底下加快了步子。
瀑布雖近在眼前,但要上得瀑布上的山嶺,卻只能從旁邊的谷中攀援。
黃休還未登上這山嶺,耳朵里便聽到了那嘰嘰喳喳的鳥叫聲,鼻子里也嗅到了醉人的花香。
待登上嶺子,放眼望去,雲峰山腳下沃野良田,一望不盡;一條溪流縱觀南北,從山上望去,似乎正看到燕子她三個姑娘還在那浣衣嬉笑。
再向左首山間瞧去,只見三五成群又五彩斑斕的蝴蝶在那山坳口盤桓,陣陣花香更是從那山坳口飄來。
黃休忽然想到昨日燕子所說「到了那嶺上,就是看不見那花圃,只聞著那花兒的香氣也能尋到」。
當時只覺燕子說的有趣,不料那濃郁的花香,隨著春風竟能飄出里許,遊人即便不識這山間路途,自也能嗅著花香而找來了。
黃休大喜,腳下加快,奔向那山坳口,還未及近,便聽到人群的喧囂聲此起彼伏。
待轉過那山坳口,只見這山嶺之上,群峰之間,竟有一個方圓里許的平坦之地。其間或高,或矮的月季花錦簇而開,花色有紅,有白,有粉,有黃……其花狀更是各異,似乎比那燕子所說的又像馬蹄角,又像琉璃瓶兒……樣式更多了些。
蝴蝶、蜜蜂更是如蜻蜓點水般的在花間穿梭,它們或聞聞這一朵,或采采那一簇,更像是遊人般被這錦繡繁花所迷亂,竟不知如何是好了。
黃休不禁感嘆道:「這……這就是那月季花圃?可『花圃』不應該如門前小院里,鋤出塊雜草的地方,特意種些自個兒鐘意的花兒?這……這裡竟像是把整個山頭給剷平了,再種上教人喜愛的花兒,就像是個人間仙境,教人大開眼界。」
黃休跟著熙熙攘攘的人群,穿梭於花間,只見偌大的地兒,觀賞月季花的花間小徑卻頗為狹窄。
各人均只能逐個跟隨而行,即便想要側著身子從他人跟前越過,一個不小心就會被花徑上的小刺兒給刺到。
不過遊人既是翻山越嶺來賞花,自是有三分閑暇愜意,倒也不急著走馬觀花了。
再看那些賞花的遊人,十之七八是些衣冠楚楚的少年公子,或是未出閣姑娘。
這些少男少女像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賞花之餘不時的瞧著花畔的佳人公子,卻是不知究竟是在看花兒還是在看人。
黃休一路走來,見旁邊三三兩兩的姑娘時不時朝著自己指指點點,有的甚至不住的搖頭嘆息。
黃休正覺奇怪,一瞥眼,又見四下里的少年公子無不是鞋襪衣衫纖塵不染,面容髮髻更是經過精細打扮過。
再低頭一看他自己,衣衫破爛,這些日子來風餐露宿,更是污穢不堪。
黃休心想:「昨日燕子說,在這嶺子上賞花,不單能見到道士,興許還能遇見朝思暮想的姑娘。瞧這鮮衣怒馬的少年郎,還有那精施粉黛的姑娘,這難道不是來相親的么?可是自個兒衣衫襤褸,好像對這裡的花兒,這裡的人給唐突了。」
黃休頓了頓又想:「不……不過我既不是來相親看人的,又何必管旁人怎麼看我?花么,我是有心來看它,看著它衣著光鮮,倒是教人覺得自慚形穢了。」
黃休心馳神往之際,突然之間,人群前頭竟傳來了喧嘩之聲,與一路行來,各人安安靜靜的賞花自是有些突兀。
黃休不明所以,心想:「這番吵鬧卻與這仙山瓊閣般的景象有些格格不入了,不知究竟是誰不知趣,打擾了眾人賞花?」
黃休跟著人群走近,只見一群遊人聚在一塊兒,像是在看什麼熱鬧,而那喧嘩聲正是從那聚著的遊人中間傳來。
黃休見有熱鬧好瞧,心裡好奇,便穿過人群,還未擠到跟前,就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道:「你……你一個外地人,又懂什麼月季花了?還說這不是什麼名貴品種,你倒是說說,『金鳳凰』不是名貴品種,那什麼才算名貴品種?」
黃休走近一看,只見一個梳著兩個麻花辮子的小姑娘,正雙手叉腰,輕嗔的和旁人爭辯。
這姑娘不是別人,正是昨日里在河邊浣衣的燕子,只見她今日所穿的衣服是個黃綠相間的絲綢單衫,眉目間也化著淡淡的妝,竟比昨日嫵媚動人了許多,看樣子也更成熟了許多。
黃休忽然又聽見另一個動人的聲音道:「『金鳳凰』雖也算不上什麼名貴品種,倒……倒還是不錯的,只是這一簇卻不是『金鳳凰』,品種更算不得名貴。」
黃休還未看到其人,光聽這婉轉柔和的聲音,心間便是一盪。尋這聲音瞧去,只見是一個少女,這少女一襲淡黃衣衫,身形嬌小,臉上不施粉黛,卻也顯得頗為清秀,只是那眸子中流露出淺淺的憂鬱之色,其年紀也與自己相仿。
她手腕上各套著一個玉環,一條白綾纏於腰間,白綾兩頭系在那玉環上,只見她皓腕如玉,不仔細瞧,竟不易瞧見那兩隻潔白如膚的玉環了。
黃休注視著這淡黃衣衫少女,心中不禁想道:「這姑娘倒與旁人不同尋常」只是究竟怎麼個與眾不同法兒,卻又說不出來,只覺她既可人,又心事重重,教人瞧了又疼又愛。
燕子聽這淡黃衣衫姑娘說「金鳳凰」在月季花中竟算不得名貴,而眼前這叢金黃燦然的花兒竟也不是「金鳳凰」,心中不免氣極,更是反唇相譏的道:「嘿呦,你這姑娘年紀不大,口氣倒是不小,聽你這外地口音,竟也來品評咱們這兒的月季花?這……這不是孔什麼門前賣百家姓么?你瞧這黃燦燦的花兒,開的多艷,它怎麼不是『金鳳凰』了?」
面對這咄咄逼人的燕子,這淡黃衣衫姑娘只輕輕的道:「別的花兒我不懂,這月季花么,卻是知道的。」頓了頓又道:「你說這是『金鳳凰』那便是『金鳳凰』好了,這花兒它又沒嘴去分說,你……你就當它是,和我又有什麼相干?」說話間轉身便要走開,像是不屑再與燕子去糾纏。
燕子見她轉身要走,竟一腳搶到其跟前,說道:「你……你這是什麼話!什麼叫我說它是『金鳳凰』那便是『金鳳凰』了?哼,倒像是我在無理取鬧了,讓大伙兒也都瞧瞧,給咱們評個理,這是不是如假包換的『金鳳凰』?」
燕子說著向四周的遊人一攤手,像是要讓他們給做個公證,究竟是誰有理,又是誰在無理取鬧。
來賞花的遊人中,雖也有千里而來的遠客,但大多是四鄉五鄰的本地人,當地人對這月季花情有獨鍾,要分辨出月季花的品種來,自是再容易不過。
只聽著他們左一言右一語的道:「這不是『金鳳凰』又是什麼?你瞧它金光燦爛,花朵向陽而開,正如鳳凰在和鳴是不是?」
「嘿,這黃衣衫的丫頭還是謙虛些的好,這麼名貴的『金鳳凰』,怕是在別的地兒也不易見著,道聽途說又豈作得准?她一個外地人,自是不能與咱們長年拾掇花兒的人比了。」
那淡黃衣衫姑娘聽眾人無不在譏笑她的無知莽撞,她雙頰紅暈,有些難堪又有些動氣,只見她轉身站定,對著眾人道:「這裡的月季花多是多,品種也算是各式各樣,卻……卻也沒什麼了不起,而這叢當然也不是『金鳳凰』,我又何必誆你們來?」
燕子卻叫囂著道:「你倒是說說,它不是『金鳳凰』,又是什麼,你這般紅口白牙的說它不是,它便不是了?你既有見識,倒給大伙兒指教指教,咱們也好長長見識。」說著向眾人瞧去,臉上的笑容卻是一副不以為然。
眾人在燕子的起鬨下,更是七嘴八舌的道:「是呀,你倒是說清楚,咱……咱們也好跟你一個外來的和尚取取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