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老蟲子該不該死？！

「果然，老夫還是要等下一次……」間桐臟硯以一個正常老年人的步伐，緩慢的走開。

而在他的身後，躺在地上疼得宛如蝦子般蜷縮著身子的間桐雁夜，也睜開了他唯一還能視物的眼睛，喘息看著間桐臟硯離去的背影。

那個人……不，那已經不能再被稱之為人的骯髒生物，才不是他的父親！

那不過是一個苟延殘喘，全身都散發著讓人作嘔腐朽氣息的……怪物！

一個沒有人性的怪物！

「間桐家……呵呵……」

間桐雁夜想笑，可他已經沒有力氣笑了，臉上的血肉被蟲子替代，就連想做出笑的動作都沒辦法做到。

甚至就連他以為自己說出口的這句話，也不過是從喉嚨里擠出了一團無序且夾雜著蟲子腥臭的氣流。

他離開了這個家，本以為自己獲得了新生，可不曾想自己又回來了，並且還落得這樣一個結局。

他體內剛消停了不到一會兒的蟲子，似是消化完了之前啃食掉的血肉，又開始蠕動著蠶食起了他的血肉。

血肉、神經被蟲子一點點，一口口的啃食著，間桐雁夜似乎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疼痛，麻木了。

或許也因為他的感受疼痛的神經已經被蟲子吃得差不多了，所以這一次，他感覺沒那麼疼痛，整個人似乎都輕鬆了不少。

似是迴光返照，間桐雁夜整個都突然精神了不少。

「他去的方向是……小櫻！」間桐雁夜看著間桐臟硯離開的方向，似是想到了什麼。

他努力從地上撐起身子，扶著牆壁，拖著被蟲子吃空了的一條腿，踉踉蹌蹌的跟在了間桐臟硯的身後。

間桐雁夜很清楚，自己已經沒救了！

沒有了間桐臟硯的壓制，他體內的蟲子就會放開了的對他的血肉大快朵頤。

他……大抵是活不過今晚了！

如果他能夠獲得聖杯戰爭的勝利，或許間桐臟硯這個噁心的老蟲子還會給他一條生路。

可如今他以失敗者，宛如搶奪食物失敗的流浪狗般狼狽的姿態回來，已經沒有任何用的他，註定會被成為蟲子的口糧。

間桐雁夜看著前方那道佝僂矮小的身影，一隻眼睛中毫不遮掩的透露著強烈的恨意。

現在，間桐雁夜心裡非常的悔恨，他不後悔自己返回的行為，他只是在恨為什麼自己沒有獲得聖杯戰爭的勝利。

恨為什麼自己沒有打敗遠坂時臣，把葵搶過來！

如果這般不切實際的妄想也能夠被稱之為理想的話。

那間桐雁夜這個男人，已然溺死在了自己的『理想』之中！

背後這股來自自己『兒子』那幾乎實質化的恨意，甚至沒有讓間桐臟硯的腳步停頓一剎那。

不過是『兒子』罷了，間桐雁夜不過是他不知道第幾個兒子！

在間桐臟硯這個已經扭曲到非人的魔術師眼裡，兒子甚至還不如他的蟲子聽話、好用。

甚至，察覺到間桐雁夜對他那強烈的恨意，間桐臟硯這個老怪物的嘴角反而勾起了一抹笑意。

看起來，他似乎正在享受這股恨意！

活了數百年，他的靈魂已然腐朽，他早已經忘記了很多東西，或者不是真的忘記了，只是因為時間，讓他對過去的一切變得不在乎了起來。

活著，不管以怎樣醜陋的姿態，都要活下去！

這似乎已經成為了此時間桐臟硯內心的執念。

瑪奇里·佐爾根，這個和冬之聖女、遠坂永人相同時代，志同道合，為了偉大理想共同創造了聖杯戰爭系統的魔術師，早在用魔術分割自己的靈魂依附在蟲子身上時，就已經死去。

現在還活著的，不過是一個被蟲子同化，靈魂苟延殘喘，人性喪失扭曲的……間桐臟硯！

間桐臟硯沒有在乎間桐雁夜的仇恨，也沒有在意他跟了上來，對於這個活不過今晚的的兒子，作為父親的他還是非常……寬容的！

此刻的間桐臟硯，正在思考著，如何獲得下一次聖杯戰爭的勝利的問題了。

在稔伽一行人前去柳洞寺下方大空洞召喚聖杯時，間桐臟硯有派出自己的蟲子作為耳目。

但奈何還未等靠近稔伽一行人，他派出去的蟲子就已經被消滅了。

間桐臟硯甚至不知道是誰出手，用的是怎樣的手段，但這都不重要，察覺到沒辦法獲得任何信息的間桐臟硯，也就放棄了對稔伽一行人的監控。

其實，將間桐臟硯派出的蟲子殺死的，是克洛。

稔伽和衛宮切嗣、遠坂時辰他們都沒有察覺到，那還未靠近就已經被克洛滅殺了的蟲子。

繼承了名為衛宮這位英靈力量的克洛，作為弓兵，千里眼算是基礎配置了，所以能先所有人發現跟上來的臭蟲。

至於為什麼稔伽他們沒有看到克洛有任何攻擊的動作？

就好比你看到了腳邊有隻讓你討厭的蟲子，你當然是順勢一腳就碾死了，難不成還要大張旗鼓的拔刀或掏槍嗎？

克洛的弓，可是用來射從者這種強者的，一些微不足道的小蟲子還沒辦法讓她認真對待。

冬木市說大也不大，但也不算小，再加上一個人的精力畢竟有限，所以間桐臟硯也沒辦法去監控整個冬木市，也沒有那個必要。

間桐家宅邸這個魔術工坊，只要不是從者這一等級的強敵，就足以保證他的安全了。

準備周全，身處自己魔術工坊內的魔術師是無敵的！

會被打敗，也不過是你還沒有真的準備周全。

比如你要是真的有實力，召喚他幾個冠位從者出來，我看誰有那個本事能夠闖的進來打敗你。

扯遠了，我們言歸正傳！

所以，現在的間桐臟硯也並不知道，去召喚聖杯的稔伽他們，已經完事了，正向著他的蟲窩走來。

「小櫻！」間桐臟硯在一處房門處停了下來，『和藹親切』的呼喚著。

就像一位輕聲叫孫女起床般的老爺爺一般。

沒過幾秒，一位紫色短髮，同樣擁有著紫色雙眸的小女孩，打開門走了出來。

她抬頭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爺爺，一臉平靜的開口喊道：「爺爺……」

她臉上的表情，與其說是平靜，不如說是麻木和……崩壞！

她這個年紀的孩子，雙眼原本應該是靈動活潑的，可她的雙眼卻是無神死寂。

就彷彿一灘死水，在水底的深處，是那濃郁無邊際的黑暗和絕望！

「小櫻，走吧！」

間桐臟硯抬起他那和乾屍無異的手，『溫柔』的撫摸了一下間桐櫻的頭，然後轉身向著某處走去。

「好的，爺爺！」間桐櫻乖巧的回答著，跟在了間桐臟硯的身後。

其實那並不是乖巧，而是無法反抗，內心麻木絕望后的……一具沒有自己思想了的人偶！

跟在後面的間桐雁夜，看著間桐櫻跟在間桐臟硯的身後，一同向著地下走去，頓時慌了，急忙努力擠出了一絲聲音。

「不，不要，小櫻不要跟他……」

小櫻，不要跟他下去，那下面可是……地獄啊！

聽見間桐雁夜的呼聲，間桐櫻本能的側過頭看了間桐雁夜一眼，那雙已經死了的雙眼沒有絲毫的波動。

間桐櫻看了間桐雁夜一眼，就收回頭，繼續跟在了間桐臟硯的身後。

她知道爺爺現在是帶她去哪裡，可是那又怎麼樣？

【雁夜叔叔你在說什麼啊？】

【小櫻也不想去，不想再去接觸那些黏糊糊爬在身上，讓小櫻很疼的蟲子。】

【可是………】

似一具被人操控的人偶般的小女孩，抬頭看了眼身前佝僂矮小爺爺的身影，重新低下了頭。

人類的自我意識是沒那麼容易被磨滅的，反抗是銘刻在人類基因中的本能。

但是，人偶少女內心剛誕生出的一絲反抗意識，在看到間桐臟硯的背影后，那剛剛燃燒起來的反抗小火苗，就瞬間被熄滅了。

間桐櫻低著頭，看著前方間桐臟硯的影子把她嬌小的身軀吞沒其中。

【是的，小櫻就像現在一樣……】

間桐櫻微微側過頭，她沒有在間桐臟硯的影子中，發現那屬於自己的影子。

【……就連影子，也沒有辦法逃離爺爺！】

間桐櫻，這位原本是遠坂家的女兒，如今被過繼到了間桐家。

理由是遠坂家的魔術刻印只有一枚，而自己的兩個女兒天資又過於優秀，遠坂時辰不想抹殺其中一位女兒作為魔術師的未來。

碰巧間桐家這一代沒有人能夠繼承魔術刻印。

於是，他選擇把作為妹妹的遠坂櫻，過繼到了盟友間桐家，希望自己兩個女兒未來都能成為優秀的魔術師。

遠坂時臣的出發點是好的，在他看來，自己的兩個女兒，她們都有著……光明的未來！

就算出發點是好的，可是……

就像間桐雁夜說的那樣，一切都是時辰的錯！

遠坂櫻來到了間桐家，改名成了間桐櫻，而遠坂時臣預計中的『光明』未來，卻並沒有降臨到這位小女孩的身上。

她迎來的並非光明，而是無邊的絕望！

一個小女孩，她有什麼能力去反抗作為一流魔術師的間桐臟硯？

純潔的小女孩，被她的父親，親手推下了蟲池，親手推進了黑暗深淵！

一開始，間桐櫻在每次被間桐臟硯呼喊，知道又要前往蟲池時，都會下意識的害怕顫抖著。

可現在，一年多過去了，她已經沒有任何波動的，像喝水吃飯般習以為常的，跟著間桐臟硯前往深淵。

就算一個成年人都無法忍受的絕望，可這個小女孩卻經歷了一年，甚至是未來的……數十年！

間桐雁夜發現小櫻並沒有聽自己的話停下腳步，而是繼續跟著間桐臟硯前往蟲池，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小櫻，等等，小櫻……」間桐雁夜喘息著，竭力的在後面呼喚著。

他沒有辦法去阻止那個老蟲子，也沒辦法阻止他帶走小櫻。

聽著間桐雁夜的呼喚，小櫻這次就連頭都懶得回。

她如死水般死寂的雙眼深處，那隱藏在最深處的黑暗和絕望卻也因為間桐雁夜的呼喚而翻滾涌動了起來。

【爸爸，媽媽，姐姐，雁夜叔叔……】

【騙子，所有人都是騙子！】

【沒有人會來拯救小櫻！】

【為什麼，經歷這一切的是小櫻呢？】

【為什麼，不是姐姐呢？！】

【吶爸爸，當初你為什麼要把小櫻丟棄呢？！】

年幼的孩子無法理解自己父親的做法，她只知道，自己經歷過了怎樣的絕望。

她呼喊過，她祈求過……但是沒有任何人能夠將她從這絕望中拯救出去。

她一直尊敬的父親沒有，她喜歡的姐姐沒有，就連對她和姐姐很溫柔的雁夜叔叔也沒有！

【雁夜叔叔說要救小櫻出去，然後能夠再次和媽媽、姐姐三人一起玩耍時，其實小櫻的心裡真的很開心，每天都在期待著雁夜叔叔說的那一天哦！】

【但是呢……小櫻再也不會相信任何人了！】

間桐雁夜的許諾，讓女孩重新恢復了對生活的嚮往，讓間桐櫻擁有了一絲希望。

可他的無能，卻將間桐櫻推入了更深的深淵之中！

【如果做不到的話，那就不要輕易向小櫻許諾，信誓旦旦的保證啊！】

人偶女孩的隱藏在內心深處的黑暗在咆哮著。

它在嘶吼著，它在憎恨著世界的一切！

【如果不曾有過希望，那小櫻其實也不是不能忍受這樣的生活，雁夜叔叔……真讓人討厭呢！】

給予身處黑暗絕望中的少女虛幻無法實現的希望，是一種比黑暗更讓少女絕望的行為。

間桐櫻跟著間桐臟硯，來到了間桐家地下隱藏起來的骯髒蟲池邊上。

「小櫻，去吧！」間桐臟硯停下了腳步，轉頭用深陷的眼窩看著間桐櫻。

「好的爺爺……」間桐櫻平靜的越過間桐臟硯，站在了通往蟲池的石梯上。

一雙紫色無神的雙眸掃過下方重重疊疊，不停分泌出粘液蠕動著的噁心蟲子，然後毫無波動的收回視線。

間桐櫻抬起小手，解下了腦袋一側的紅色絲帶，宛如珍寶般的小心收好放進了口袋中。

這是離別前，姐姐送給小櫻，是姐姐親手製作的髮帶，要好好的保管起來。

收好髮帶，小櫻就抬手開始解自己身上衣服的紐扣。

小櫻等下要讓那些蟲子在身體上爬來爬去，在體內鑽來鑽去，不能……

……把衣服弄髒了！

這時，間桐雁夜也追了上來，他看見小櫻的動作，也顧不得其他，快走兩步跪在間桐櫻的身前一把抱住了她，阻止了她手上的動作。

「小櫻，不要再繼續了！」

而站在一旁的間桐臟硯沒有任何阻攔的動作，而是嘴角帶著笑，品嘗、欣賞著眼前著充滿不甘和絕望的場景劇！

間桐櫻看著抱著自己的間桐雁夜，沒有掙扎反抗，而是非常平靜的開口說道：

「雁夜叔叔，爺爺會生氣的……」

「不要去管那個老傢伙……」

聽見間桐櫻的話，間桐雁夜憤怒的站了起來，回頭看著笑眯眯的間桐臟硯怒吼著。

似這一聲怒吼耗盡了間桐雁夜的最後一口氣，他原本迴光返照精神起了的眼睛突然陷入了暗淡。

整個人無力的後仰摔倒在了間桐櫻的腳邊，然後順著石梯，跌落進了下方的蟲池之中。

而間桐櫻也只是用那雙冷漠無神的眼睛，看著名為間桐雁夜的男人被蟲子淹沒。

即使那密集的啃食聲回蕩在這封閉的空間中，間桐櫻還是沒有任何的波動。

間桐櫻收回視線，低下頭，重新開始解起了衣服的扣子。

【雁夜叔叔你真的什麼都不懂啊，所以才會落得現在這樣的下場！】

【真是個……沒用的廢物啊！】

衣服一件件的脫下摺疊好放在石梯上，小女孩那纖細的身軀暴露在了充斥著蟲子惡臭的空氣之中。

還沒成人手掌大的小腳丫抬起，踩著冰冷的石梯，一步一步的邁向了下方的蟲池之中。

躺下，熟悉的感覺在身體內外蔓延。

間桐櫻閉上了雙眼，整個人被無數蟲子吞沒。

【毀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