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時光荏苒,一晃已是九年後
「喂喂別擠,這位小哥勞煩請教,這上面寫的什麼?」
「這是募兵的榜文,明日在城門口招募新兵。這回可是大祁的正規軍招人,聽說是靖北軍展將軍帳下!」
「展將軍?」
「對呀」前面的小哥一臉看下里巴人的模樣,揚聲道:「就是當年孤人單騎殺入遼賊軍帳救回當今佑帝的展霖展將軍。」
旁邊的人聽見議論展將軍,瞬間都打開話匣子「可不是,真可謂少年英雄,振臂一呼集結八千人馬,說多不多,可是對上遼軍百萬精兵鐵騎,嘖嘖,愣是截斷遼軍後路,奪回半壁江山。一路壯大至今,麾下已有十萬精兵。」
另一人又接著道:「自遼人鐵騎踏破雁北關直取盛京之後,這天下便再無安寧,諸侯割據,民兵造反,就連土匪都舉旗自立為王,這仗一年年打下來,打得都是咱老百姓,這日子真是......唉!現在,總算看見點盼頭了!」
「據聽說展將軍十歲便能開得鐵胎弓,生得魁身闊背,虎背熊腰......」
「可不怎地?展將軍英明神武,聽說啊,是天上星宿下凡......」
「......」
一干人還在讚頌那展將軍如何英雄了得,最開始問話之人卻早已走出人群之外。晃晃悠悠走在街上,掂了掂手裡錢袋,罵了句:「真他娘窮!」
這人長得很瘦,十來歲的模樣,小臉還沒個巴掌大,樣像平常,唯有一雙眼睛生得格外狡黠靈動,一轉一眨間像是會說話。並非生得美,卻是最靈透的。只是小臉上長著這麼一雙大眼兒,乍看之下甚是駭人。
此人正是拾得。
本來以為會要一輩子飯
其實,拾得的心愿真的就那麼簡單,他只是想活著,只要每天能吃口飯就很好。
然而,生逢亂世,如此簡單竟是這般難......
在城外窩了四五天才敢進城來。拾得悲哀的發現,晏城這地兒是真窮,真窮!
窮山惡水,被土匪出身的袁成虎佔地為王,一番搜刮,已是一清二白,乾乾淨淨,連人都少了七八分,當真十室九空。
莫說苦力,不要錢的長工都沒宅府養得起。
第十一次從衙門口走過,不得不側目望了眼那張刻意忽略了十一遍的公告。公告上用硃筆寫著醒目的兩個大字「募兵」。
待人群中有人叫喊丟了錢,拾得早已走出兩條街遠。
路過包子鋪,用力咽了口唾沫,心裡發狠:等哪天一定要吃個夠!
買了張干餅子,豆渣麩皮混著黑茭面,格外硬,格外頂飽。
但也需得夠吃才能飽,一張顯然不夠三人吃的。
掰一塊餅,就一口水,嚼得細,覺不出剌嗓子,越嚼越能嘗出糧食香,越發飢腸轆轆。
拾得將城中所見所見所聞講給他們。
耗子一聽急了:「不行啊老大,咱們當土匪來著,剛打過照面,這要被發現了還不立馬拖出去給咱們咔嚓了!」
說著還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
拾得擰起眉頭,一臉幽怨與無奈。
說起做土匪這事兒就心塞。
那陳漢王袁成虎披了身龍袍冠冕該是個啥貨還是個啥貨,成天領著一幫子土匪搶地盤,隔三差五就來打個牙祭。
也活該趙明寅這個缺德帶冒煙的點背,攆上陳漢王袁成虎這麼個『鄰居』只是苦害了這一隅百姓跟著遭殃倒霉。
趙王趙明寅,自稱仁義,豈知他捨不得自己手下精銳,卻抓了他們這幫流民難民做壯丁。堪堪分給把斷槍殘刃,連片藤甲都沒有就被推上戰場,妥妥的活靶子。
剛到陣前,還沒交上手,新兵營長就倒戈了,沒辦法,誰不怕死啊?於是他們又改投袁成虎。
這不前陣子,靖北軍打著收復失地的旗號,端了袁成虎的老窩。
袁成虎命大沒死,拉著他們一幫小的打算重振旗鼓,才剛佔了個山頭,就又被圍剿了。袁成虎怒火攻心,一身的匪氣上來,自己個帶上幾個親信,搶了幾個大戶斂上錢財,扔下他們這幫傻啦吧唧的可憐蟲就跑了。
等一幫人醒過神,人家的刀都快架上脖子了,頓時炸了鍋,滿山遍野的亂逃亂竄,那場景好不壯觀。
「打過照面怎麼啦?那麼多人,誰認識誰呀?」拾得一派輕鬆。
「可是,我就怕......」耗子整張臉都皺了「要不,要不咱們回穎城吧!」
穎城是趙明寅的地盤,那可是塊好地方,山靈水秀,不同於江南蘇杭水鄉婉約柔美,這裡青峰異石叢叢聳立更添了幾分鐘靈毓秀。
沒被抓壯丁之前,拾得幾人在那秉承著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那句古話,貫徹的非常透徹,那陣子日子著實過得不錯,只是可憐湖裡的水族,山中的獸類,可真算是倒了血霉。
只是後來,兵力短缺的緊,趙明寅下令搜山......
但凡有一點辦法誰也不會想去當兵。活著,拾得比任何人都惜命。
可是眼下最重要的是得活著啊!
拾得揉搓著耗子那張菊花臉說:「我也想回去啊,可是被袁成貓那廝坑到這麼個旮旯,齁窮,咱連口乾糧都沒有怎麼回去啊?
咱先顧了眼下,投了靖北軍吃幾頓飽飯,我可沒打算入了行伍就必須得給野山坡添個墳包!行軍的時候要是碰上好地兒,咱們再作打算。
再說,怕什麼呀,這不是有你家老大我呢么!」
拾得胸脯拍得震山響,轉過頭又問木頭:「你說呢?」
木頭當然是那句習慣性的:「都聽老大的。」
拾得笑眯了眼,像摸寵物似的摸摸木頭那顆大腦袋。
「我還是......」耗子『怕』字還沒說出口,就被無情的打斷「好了,就這麼愉快的決定了,明天就去報名。」
............
翌日,好歹洗了把臉,打聽了募兵報辦處,三人『興高采烈』奔了去。
好吧,忽略耗子無奈的眼神,那一臉褶子約是『笑顏如花』。
城外半里,木樁搭起的檯子約有兩米,高掛帆旗,上提『募兵』兩個大字。
據說一為不擾民,二為守城護平安。
頓時贏得百姓一片稱讚,不得不說這軍中為官者心思縝密。
『靖北軍』天下無人不曉,若非靖北軍怕是大祁早已稱前朝。
這天下四分五裂,現如今卻教這靖北軍收復半壁江山,這三個字的份量怕是都在大祁朝國之上。
傳聞靖北軍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傳聞靖北軍鐵骨錚錚臨危不懼,傳聞靖北軍軍法嚴明......
拾得實在想不出軍法嚴明是怎麼個嚴明法......
遠遠看去,但見一排排數列整齊的士兵,身著鐵甲,腰配刀手持槍,目不斜視,一派凜然肅穆,讓人不由心生豪壯。
不愧是正規軍隊,但是關隘口這幾個大兵那一身凜然肅穆就不是趙明寅能比的,那土匪痞子袁成虎更不用提。
來報名的人著實不少,隊伍排了老長,擠在人群里不知還得排到幾時,拾得站在人群里腹誹:哪來這麼多作死的人?
前頭那小哥轉過頭跟他閑聊,句句不離『男子漢當保家衛國』云云之類的,拾得違心應承著,都進了一個軍營,以後低頭不見抬頭見。
忽然前面一陣喧嘩,拾得下意識探頭側耳,從隻字片語中聽出原來是兒子偷偷來報募,父母知道后趕來捉其回家,雙方各執己見,互不退讓,鬧將起來。
這個小插曲最後在募兵處得知此子乃家中獨子之後,以大祁律例『獨子可免兵役』勒令回家,二老垂淚道謝,得以告一段落。
兵士維持秩序,大聲斥喝「不準喧嘩,排好隊列!」
看著兩老拉著求著自家不孝子遠去,以拾得的思想實在沒法理解:咱這是為了混口飽飯,那廝是吃飽了撐么?
好不容易挨到個,負責登記入錄的主簿上下掃了個來回問「多大了?」
拾得滿臉堆笑,回答:「剛滿十四」
笑話,募兵的榜文上第一條就寫著『年滿十四者方可』,能說自己十二么?
主簿指指旁邊門柱,示意站過去,拾得挺胸抬頭,還踮起腳尖也沒能夠到上面刻得那條線。
「下一個!」主簿喊了句,那眼神十分明顯:靠,你耍老子呢!
拾得一臉和善,滿眼真誠,開口道:「小人立志報效國家,正逢現今用人之際,大人您就通融通融!」
主簿壓著脾氣,揮了揮手,攆蒼蠅似的。偏拾得也不惱,一個勁說好話,情理皆具,勢在必得般。
這主簿是個暴脾氣,心裡本就窩著火,當下一拍桌子,怒道:「不行就是不行!這可不是趙明寅的『雞崽營』,也不是袁成虎的『土匪窩』,趕緊回家去吧。下一個!」
「等等......」拾得拉住上前的士兵,急忙說道:「大人,小的真是十四歲,只是個子發的晚,不信你問他,我們一邊兒大!」
說著偏身讓出身後的木頭來。
主簿跟一旁站著的士兵交了個眼神:卧槽,我們又不瞎,後邊那個比你高快一頭了,你不偏身我們都看真真的!
娘的,這叫什麼事?不就昨晚喝了兩口嘛,將軍至於這麼罰他?太狠了,挨頓板子頂多疼幾下,這這......這簡直就是活受罪。他出身貧寒,真真兒粗人一個,就連字都是入伍后將軍硬逼著學的。此時此地著實不夠用,遇見不會的字索性叫人家自個寫名字,當真丟人的緊。
此人姓張名屹山,現今乃靖北軍先鋒營統領,受封驃騎校尉。
「小的自幼無父無母,吃了上頓沒下頓,時常餓著,所以個子發的比較晚,過兩年指定......」
執筆的手無力的揮了揮,士兵立馬上來把拾得提溜出去。
清了眼界,一瞧跟前這小夥子,還真不錯,身挺背直,寬肩窄腰,渾身都透著勁力。再看長相更樂了,濃眉大眼,高鼻闊口,生的憨厚耿直,卻全無愚態,若得悉心教導,將來定是一員猛將,要是在自己營下......嘿嘿!
瞅了一上午歪瓜裂棗,終於見著個可造之材,頓時兩眼放光,心想著:先下手為強,原來提筆杆子也有好事!
「小兄弟叫什麼名啊?」
張統領溫柔的聲音配上他那粗狂二字不足以形容的長相,著實讓人如遭雷劈一樣。
不過木頭的神經顯然不在這根線上,眼瞅著拾得被拉出去,愣生生說了句:「我不當兵了」
掙開後邊耗子緊拽著的手就追了出去,留下耗子在原地抖得像篩糠。
「放開。」
那士兵手腕上一疼鬆開手,就見跟前站著個比自己矮半頭的半大小夥子,剛要發難,就聽見身後『嗙噹』一陣亂響,桌子給人掀了,筆墨簿冊落了一地,凳子被踹翻,小山一樣的身體移動過來。
士兵深諧這先鋒營將軍的火爆脾氣,趕緊將兩人推搡出去,這要是被揍一頓,瞧這小身板受得住么?
再說,傳到展將軍耳朵里,軍規軍紀......
張屹山心裡那叫一個火啊!
好小子,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