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學年 012 烏鴉和麻雀(中)

第一學年 012 烏鴉和麻雀(中)

而在另一邊,正如季明洛所料,戰局的天平已然傾斜,眨眼之間勝負逆轉。

在不知道多少次的拳掌交接之後,許萼手臂上的刀刃終究是承受不住寶甲的堅硬,崩裂開來;幾塊碎片隨金屬交接的火花一同落在地面。

許萼感受到手臂傳來震動,思緒一滯,這才發現自己手臂上長出的鋼刀此時已經變得破爛不堪,怕是再難承受下次衝擊了。

正在許萼分神的一瞬間,凜千音抓住時機拉住他的手臂,一個背摔將他重重的砸在了地面上。

平地之間驚雷乍起,無數灰塵和碎磚隨著重擊一應激起,在衝擊之後,許萼背後的地板已然出現了一個大坑。

許萼只覺後背一股鑽心的疼痛傳來,鳥嘴大張,發出了凄厲的喊叫聲。

而凜千音也欲要乘勝追擊,一手按住許萼的脖子,另一手高高舉起,掌心間翻湧出肅穆的金色佛光,欲要在這一掌之間決出勝負。

就在關鍵之際,強烈的求生欲佔據了許萼的大腦;洶湧的黑霧自他的身軀中噴濺而出,將凜千音震飛了十幾步才堪堪穩住身形。

強撐著站起來的許萼喘著粗氣,扭動鴉頭瞥了一眼已經被鏖戰震碎了一地玻璃的幾扇窗戶,警惕的盯著來勢洶洶的凜千音,思緒一轉,便準備使出三十六計當中的殺手鐧了。

「這次算你們厲害,反正你們也抓不到我什麼把柄,咱們就慢慢來,走著瞧。」

說著,他再次扇起沾滿了灰塵的翅膀,浮到了半空當中,一個猛子朝離自己最近的一扇窗戶扎了過去,眼看著就要衝到舊樓之外了。

就在這時,一道氣勢萬鈞的慘白劍風略過許萼的身軀,直掃窗戶的上下兩端;寒氣在接觸到窗檯的瞬間便擴散開來,以冰霜為磚將整扇窗戶給死死地封住了。

許萼下意識出拳,卻不料堅冰難破,就算是強化后的自己全力一拳竟也只是打出了几絲裂痕。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又是幾道劍風強勢襲來,將走廊內的所有窗戶全都用堅冰封住,原本便昏暗無光的走廊一時間完全黑了下來;但這黑暗還沒持續一會,一絲忽明忽滅的燈光自三人頭上亮起,再度賦予了走廊生機。

許萼惡狠狠的朝著劍風的源頭瞪去,季明洛優哉游哉的將手搭在電燈的開關上,用手中木尺很有節奏感的敲擊著地板;甚至還吹起了口哨。

但事實上季明洛是不會吹口哨的,只不過是在裝模做樣的嘟嘴吹氣罷了。

他挑起眉毛,一臉嘚瑟的看著許萼,左眼處金光流轉;鑒察眼再度啟動將面前的烏鴉人鎖定成了目標。

「咱們話都還沒說明白呢,你就想走是不是有點不禮貌。」

反觀許萼明顯就沒那麼淡定了,卻見他仰頭張嘴,刺耳的鴉叫從他的嘴裡傳出;此時他眼中的綠光變得更加的滲人,眼神也更趨近癲狂。

「你怎麼那麼心急啊,我的主菜,還沒輪到你呢!」

正說著,他扇動翅膀,朝著季明洛撲了過來。

「季明洛!」

凜千音見許萼準備襲擊季明洛,連忙朝前奔去,但顯然速度比不上飛行的許萼,見兩人距離拉近,他驚慌的喊出了聲。

但下一刻,他卻停下了腳步,不敢置信的晃了晃腦袋,生怕出了幻覺——

就在剛才還對凜千音造成了不小困擾的黒箭,竟被季明洛未卜先知一般輕描淡寫地躲了過去。

「我剛剛就發現了,你速度雖然快,但在衝過來的時候沒辦法改變方向對吧?那很遺憾的告訴你,我全身上下都是專門為你打造的。」

季明洛身形不斷地閃轉騰挪,像武俠片一樣在這小小的走廊里來回翻躍,接連躲避著許萼的衝擊。

同時,他手中的木尺此時已被季明洛散發的寒氣滲透,完全變成了白色,頂端處慢慢的延伸出了一片鋒利的冰制劍鋒。

劍鋒成形瞬間,季明洛擺開架勢,劍舉過頂,口中還不忘說著垃圾話:

「本來換個人想跑我是沒興趣攔的,但你今天把老子惹火了。」

「我想你這小王八應該也不知道祝靈雀做的那些筆記的事吧。」

聞言,許萼心中雖生起幾分遲疑,但手中攻勢未停,不斷地尋找著季明洛身法中的破綻。

「胡言亂語,什麼筆記?」

季明洛將冰鋒直貫地板,蒼藍色的冰霜自裂縫蔓延開來,停滯了塵埃、攀上了牆壁;將他的左右方圓盡數染藍。

順勢一挑,季明洛自地面揚起數塊碎冰;在半空中碎冰凝聚重組,化作數柄青藍色的長劍向許萼激射而去,卻被其輕易地躲開。

「那傢伙從這個學期以來,就開始想方設法的羅列自己教的每個學生各式各樣的喜好、特長、擅長的科目不擅長的科目。」

「她為了和我們擁有共同話題,為了和我們推心置腹的交流,自己也在不斷學習著自己以前不擅長的事情。」

「她會和我們一起笑,一起難過,一起分析著成績不足的原因。」

「而這些想法這些筆記,正是因為和你的接觸才萌生出的,你卻完全沒能領悟到;」

「對她而言,要教導我們的絕對不止減數分裂這種簡單的東西啊——」

話甫落,季明洛高舉手中木尺過頂,欺身上前反守為攻,劍影翩舞,手掌翻覆間朝著許萼的各處要害連續刺出十八劍來;許萼接連躲過了前面的十七劍,但這後來跟上的第十八劍竟是季明洛整個人連帶著一身霜氣飛撲了過來,直指自己的胸膛。

許萼雖是側身避過了這一劍,卻不料季明洛在半空中手掌一翻,改換劍路直劈其後背,許萼頓時慘叫出聲。

「你說那麼多漂亮話有什麼用!」

但許萼好歹是身負暝契,這一劍下來雖是有些許痛感,並沒有對其造成多大的損傷;只見他右翼一震,強有力的勁風便將季明洛吹飛了數米遠。

季明洛在地上翻滾了幾圈,狼狽的用木尺支起了身子。

『果然,不用面具還是沒辦法和超越人力的事物交戰。』

季明洛暗暗嘆了口氣,感慨著人體的孱弱。

看著緩緩逼近自己的許萼,他虛弱的笑了笑,故作吃驚的叫出了聲:

「喂,你不會真蠢到不會數數了吧。」

聞言,氣血上涌的許萼這才想起身後還有一個人的存在。

連忙轉身,許萼眼前只見一桿漆黑的禪杖朝著自己的腦門重重的砸了過來。

凜千音當頭一棍,正中許萼的腦門。

一棍下去,許萼只覺天翻地覆,眼前直冒金星。

「祝老師她,雖然有時候會犯迷糊,有時候很粗魯,有時候會像個老年人一樣嘮叨——」

再一棍,凜千音直刺許萼胸膛,第三棍橫掃其雙足,將其壓倒在地。

「但在這短暫的相處中,她所做的所有事情都是從我們的角度來考慮的,像她那樣的老師我服氣。」

「什麼都不了解的你,居然用話語刺傷了難得一見的好老師,難道這就是第一名的活法嗎?」

話音未落,凜千音再出一棍,將許萼從地上挑了起來,對著他的胸口全力一腳,將其踢飛到了走廊的盡頭。

季明洛撣了撣身上的灰,走了過來嗔怪的瞪了一眼將禪杖扛在肩上的凜千音,說道:

「我雇你是讓你在旁邊看我被打的是吧?」

凜千音沖他聳了聳肩,譏笑著說道:

「我剛剛挨打你也沒放個屁出來啊。」

正在兩人推推搡搡、互相責怪的時候,許萼身上的黑霧以前所未有的規模擴散開來,強大的吸引力將其像提線木偶一樣拎到了半空中。

「開什麼玩笑!」

「她是死是活,她要想什麼管我什麼事?」

「我現在只想要血,很多很多的血!!」

許萼將周身的黑霧重新吸納進自己的身體,不停地扇動著翅膀。

但很快的,他突然感覺到自己的後背生出了一絲刺骨的冷覺,緊接著左翼像是加上了砝碼一樣變得異常的沉重,飛在半空中的他整個身子都被這股重量給扯下來了一些,右邊的翅膀拚命的扇著才堪堪穩住飛行的動作。

他扭頭朝後背望去,這才發現自己的左翅根部此時已經被冰霜給徹底的凍住了。

季明洛用手彈了彈手中的木尺,得意的聳了聳肩,絲毫不掩飾嘴角的笑意。

「話說在前頭,你確實還沒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本來我們是得抓你現行才算是遵守工作原則的。」

凜千音開口,斜提手中禪杖,雙手一抖,頸上圍著的十三顆佛珠自動脫落,秩序井然的漂浮到禪杖頂部徐徐的旋轉起來。

金色的電光自佛珠內濺射而出,在禪杖之上慢慢的交集、化形;凝聚成了月牙鏟形狀的金色光刃。

「所以從剛剛開始到現在,我們倆都只是在因為私人恩怨在揍你而已;而且原因也非常的簡單。」

由於鸚鵡糖的效用消失,此時季明洛的聲音已經恢復,卻見他將木尺豎舉胸前,另一隻手捏起劍指自下而上輕撫尺身,通天的寒意與耀眼的霜霧一同纏繞在木尺頂端,強大的內力不斷地摧殘著這柄十塊錢快遞包郵的普通戒尺,無數裂痕浮現在尺身之上。

【雪家劍法,一點星霜】

將持劍者全身所有的內力發散出來化作實質的冰雪,盡數灌注在一劍之間擊出,從手法上看是雪家劍法最簡單最基礎,但也是最能稱作殺手鐧的一式。

此時此刻,這一劍是季明洛唯一有可能傷害到黑霧傍身的許萼的一擊。

「你這狗東西,居然有膽想對我們的老師下手啊!」

兩人異口同聲的大喝出聲,拼盡全力揮舞手中的武器斬向許萼,在他的胸膛處留下了一個叉字。

接著,震耳欲聾的爆炸聲自兩人身後響起,在兩人身旁的牆壁上濺上了一灘墨綠色的粘稠液體,光是看著就令人反胃。

與此同時季明洛手中的戒尺也完成了它的使命,「砰——」的一聲炸裂開來。

他順手扔掉了手中的半截戒尺,回頭看向倒在地上,再起不能的許萼,一把將他拎了起來,把手按在了他滿是污穢的天靈蓋上念起了口訣。

解除了變身的凜千音看了看許萼的臉,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你是想問,這樣的傢伙我為什麼要救他對吧。」

他愣了一下,看著季明洛的臉龐眨了眨眼,輕輕的「嗯」了一聲。

「晦暝之契,不但會消耗人的生命力,同樣的還會將人的負面情緒擴大化從而更頻繁的使用契約的力量。」

「我不知道他的本性是怎麼樣的,在這個烏鴉頭後面的傢伙說不定還是和剛剛一樣噁心,又不懂得體諒人。」

「但就算如此,他也是一個活著的生命,我們只是有廢除契約的義務,但在他真的去殘害人命之前,我們沒有權利去剝奪他活著的權利。」

「但是!」

「但是,我願意相信我面前的這個傢伙雖然說話難聽,又很臭屁但是卻僅此而已;他也許是個彆扭的人,但不一定是個惡人。」

說著,季明洛已經處理完了手頭的工作,只見他劍指一揚,斬斷了粘稠物與許萼的連接,許萼身上的污稠也頓時消失不見。

他默默地扛起了許萼,朝著祝靈雀停留的方向走去。

「那如果,他真是那樣的人,他又真的再次為了自己做了傷天害理的事?」

凜千音並沒有立刻跟上他的腳步,只是站在原地追問著他。

「那麼,這就是在此時此刻選擇放過他的我的義務了。」

季明洛沒有回頭,一瘸一拐的拖著許萼向前走去。

凜千音看著季明洛的背影,沉思許久,最後還是跟了上去和季明洛一同扛起了失去意識的許萼。

而在樓道的另一面,祝靈雀獃獃地蹲在地板上不知在思考著些什麼。

在剛剛跳過來的時候,她的腳就不小心扭到了。

幸好千音和明洛及時在下面破開了門,才有人能阻止許萼那孩子做傻事。

但她怎麼也沒意料到,許萼居然會這樣看待自己。

接著,她又想到,萬一明洛、千音他們也一樣,只是覺得自己的較真很噁心該怎麼辦呢?

自己今後該怎麼繼續教學工作?

她嘆了口氣,有些悲春傷秋起來。

正在這時,她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陣叫喊聲。

她扶著牆支起身子,一眼便看到正扛著許萼朝自己走過來的季明洛和凜千音。

見許萼除了臉上多了幾塊淤青並無大礙,祝靈雀安心的笑了起來。

據明洛的說法,許萼是因為幾天沒吃飯加上劇烈的運動才會昏迷過去的。

雖然有點可疑,但好在人沒事就好。

祝靈雀這麼想著,看到了季明洛和凜千音正在笑著打量著自己,不禁有些奇怪,還以為是自己臉上沾到了灰塵。

季明洛笑著走了過來攙起了祝靈雀的手,而凜千音也背上了許萼。

四個人就這麼慢慢悠悠的走出了這棟廢棄的舊樓,正在這時,對面的教學樓不合時宜的響起了鈴聲。

季凜二人面面相覷,不約而同嘆了口氣。

看著這兩人不知什麼時候搞得灰頭土臉的模樣,祝靈雀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算了,想那麼多幹嘛,我還是我,孩子們也還是孩子們,就這麼過唄,還能離了咋的。』

祝靈雀一錘定音,將腦子裡剛剛生起的所有陰霾全都敲了個沒影。

倒是符合她的一貫作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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