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學年 020 心中的怪物(起)
季明洛將手按在當鋪緊閉的大門上,反常的顯得有些忐忑。
他面前的這間當鋪從門面上看非常的乾淨,比起周圍其他的房屋可以說的上是蓮花一樣出淤泥而不染,放眼過去不見一塵。
但這當鋪的位置卻偏偏建在了一個季明洛連換了三四個導航都找不到的偏僻之處;無論從哪個角度想都會覺得奇怪。
這間店鋪最上面的地方有一塊楠木製的牌匾,上書著四個大字:銘來典當。
在剛注意到這家牌匾的時候,季明洛的眨眼頻率稍微快了一些,他自己也許都沒有發現。
躊躇了半天,季明洛無奈地嘆了口氣,終究還是推開門走了進去。
門內的裝潢置辦的非常質樸,桌椅的布局也是恰到好處,就算是精通風水的建築師來看也會豎起大拇指,很難想象這是由一個人獨自完成的工程。
只不過,就算看盡了這說大不大的店面也找不到可以算得上是典當品的東西;比起當鋪,這個前台倒更像是一家復古式的茶餐廳。
季明洛左看看、右看看,確認了主廳沒人之後鬆了一口氣;不知為何他看上去有些心虛,但又有點說不出的小激動。
他倒也不往裡走,只是在外廳來回踱著步,靜靜的觀摩著店內的一切裝飾,眼中神奇的流露出一絲回憶美好往昔的光采。
那種神態完全不像是第一次來訪這件店鋪;一副輕車熟路的模樣就好像是這裡是他家一樣。
他走近前台,順手拿起擱置在上面的玻璃壺倒了杯茶,小小的抿了一口。
壺裡裝的正如季明洛所料,是名劍峰特產的岩茶。
目光流連之間,他在前台最靠里的位置發現了一隻反過來放的相框。
他有些好奇,正想伸手把相框轉過來看個究竟,但一轉念卻又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只是突然咧嘴笑了起來。
「好久不見啦。」
他用一種輕細的語調沖著通向上層、帶著帘子的樓梯口打起了招呼,聲音回蕩在店鋪之中,卻久久沒有回應。
「還在因為上次的事情怪我嗎?你知道的,不辭而別不是我的本意。」
他試探著問道,有些迫切找著話題;但這當鋪內卻依然只有他一人的聲音。
他有些為難的撓了撓頭髮,像是妥協一般泄了口氣。
「這次來的太匆忙,等我回去好好準備一番,做點好東西下次送來給你吃好吧。」
話音未落,一條狹長的快遞包裹穿過帘布、自樓道內飛了出來。
季明洛抬手,穩穩噹噹的接下包裹,橫置胸前,掂量了一下包裹的分量。
在接過包裹后,他明顯笑的更開心了一些。
無他,只是因為季明洛知道裡面的人並沒真生他的氣。
畢竟他們兩個在數年前是共同生活的「家人」。
只不過在那段時間季明洛的家鄉名劍峰發生了些變故,迫使兩人先後離開原先的居所,也斷了聯繫。
如今再度重逢,季明洛是十分感激這次平和市之行的。
不過,此刻的季明洛倒沒有閑工夫去考慮自己的心路歷程,一瞬的感動過後,他就將注意力完全放到了手中的包裹上。
他倒也不見外,當場就在前台桌上拆起了包裹。
季明洛這個人拆快遞包裹的時候就顯得非常野蠻,好像要硬生生把包裹撕成碎片才肯罷休。
三下五除二的打開包裹的封口,他小心翼翼的將裡面的兩樣東西捧了出來。
其一自然是他從死去的莫菲那裡奪得的·面具。
另一樣東西卻有些令人大跌眼鏡——
那是一隻古雅精緻的錦繡劍袋,鼓鼓囊囊的樣子顯然是裝了東西的。
這袋子並不是普通的布料所制,而是用一種能夠隔離金屬探測的特殊材質所縫合的;為的就是保護這袋中的寶劍不被發現。
季明洛並沒準備打開劍袋,只是痴痴地撫摸著袋身,彷彿陶醉於袋中之物的美妙。
幼年時,曾有人對他說過,每柄劍鑄成之時都代表著一個關於生死的故事開端;那時候,心智尚低幼的他為了探尋生死之間的那種刺激,發瘋般沉溺其中,造下了一個又一個的業果。
直到現在,他一碰到與劍相關的事還會產生一些彆扭的不適感。
這份不適,唯有見血才能消除。
這就好比戒毒一樣難受,季明洛經常會苦惱地想,該如何才能儘快的擺脫這一沾到劍就無法剋制的強烈殺意。
半晌,他強迫著將自己從這種好似整個人浸在水中的舒適感里剝離出來,回歸了現實。
季明洛深吸了口氣,一把抓過擱在桌上的面具系在了劍袋上,在沒有啟動的情況下,沒展開的面具看上去就好像是一個稍微大一點的火焰形掛墜。
他將劍袋背在身後,走了幾步正對著樓梯口的方向。
季明洛正欲開口多寒暄兩句,手機卻在這時不應景的響了起來。
他愣了一下,訕笑著掏出電話來看了一眼——
緊接著,他的瞳孔一陣震動,人看上去也變得緊張了幾分。
「出岔子了,看起來得下次聚了,等我!」
他沖著裡面喊了一聲,三步並兩步的衝到了門口一把將門推開,頭也不回的向外狂奔而去。
這一走,便將當鋪之中剛剛營造出來的那份溫馨感一下子又抽離出去。
良久,輕緩的腳步聲再度打破了店鋪中的寂靜;一道人影走了下來。
那是一個穿著一身青色長衫、約莫六七十歲的白髮老翁,與其他老人家不同的是,這位老翁身材筆挺、健步如飛,一對劍眉冷澈凜人,一雙星目沉淵如鏡;一頭濃密的雪絲看上去是有精心的梳理過;在他雙臂被衣物包裹的部分隱約能看得出鼓起來的雄壯肌肉,其儀態扮相正如虎將遲暮,依舊是威風凜凜。
老人看了看敞開的大門,嫌棄地罵了一句:
「門都不知道好好關,多大的人,還是跟野豬崽似的毛躁!」
他徑直走到了前台,拿起了自己故意放反的那隻相框端詳起來。
照片上的他有些彆扭的偏過腦袋沒去看鏡頭,不情不願的和旁邊傻笑著的小男孩一同伸著剪刀手。
而那個小男孩眉眼所長,神情所示毫無疑問就是季明洛本洛。
只不過在這張照片上的季明洛看上去倒是比現在要矮上一些,身材也是更胖了好幾圈。
那個時候的他雖然也是在傻笑,但卻一點也沒有現在那種欠打的張狂,更多的還是童真的詮釋。
盯著照片的老人臉色依舊是那麼的嚴肅冷酷;只不過,嘴角揚起的弧度卻是藏不住的。
正在他也開始回憶起往昔的美好時,門外傳來了一陣煞風景的響動。
「祁老!!!」
季明洛低著頭叉著腰,一時沒喘上氣來;等到緩過神來,他就開始急火火的催促著面前的老人:
「快快快,你這有沒有什麼交通工具能用的,人命關天!人命……」
他抬起頭之後,才發現祁老剛才是在笑眯眯的拿著他倆的合照盯著看,當然這會兒笑是沒有了,只剩下殺氣騰騰看著自己的眯眯眼了。
他尷尬的撓了撓鼻頭,半天擠不出來一句話。
祁老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將照片重重的拍在桌上,轉身朝著樓上的房間走去了。
正在季明洛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時,老人朝後方拋了個東西過來,被他下意識的接在手裡。
他攤開手心一看才發現,原來是一把作工精良的車鑰匙。
「帶上門口的那輛機車,有多遠滾多遠。」
樓上傳來了祁老中氣十足的雄渾聲音。
季明洛苦笑著搖了搖頭,轉身加快了腳步。
這一次,他倒是有記著好好關上當鋪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