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經過這次事件,林大林對張耀華刮目相看,在隊伍整合的時候,提名他為民兵三連一排排長。他認為張耀華具有工人階級吃苦耐勞、樸實聽話的優良品質。沒有知識分子嘰嘰喳喳,自以為是的壞毛病。稍加調教,就是可以培養的對象。現在正值用人之際,特別需要吃苦耐勞,敢於擔當的人衝鋒在前,為基地建設添磚加瓦。
因為會戰需要,基地建設隊伍進行調整。田欣被安排到民兵三連一排,承擔艱苦的基本建設任務。到了三連一排的第二天,就接到了艱苦的任務。
排長張耀華大聲命令:「集合!」
大家慌亂地擠成一堆。
張耀華大聲道:「現在我宣布一條臨時任命:三班班長林飛燕同志,副班長——田欣同志。」
林飛燕斜著眼看著田欣,看得出她心中對田欣不服氣。
張耀華說:「你們班的任務是那邊的石坎。你們必須在五天之內修好,保證大型車隊能通過,聽清楚了嗎?」
林飛燕大聲回答:「是!保證完成任務!」
林飛燕貼著田欣的耳朵,小聲但惡狠狠地問:「你憑什麼當副班長?我不需要什麼都不會做的嬌小姐當我的副手。」
田欣不知道怎麼回答她,兩眼直直地看著她充滿敵意的眼睛,半天沒有說一句話。
「你不要得意,這個官不是好當的。你要偷奸耍滑,我們也跟你學。不要以為,你是北京來的,我們就不敢惹。俗話說,強龍壓不過地頭蛇。我林飛燕可不是任人捏的軟柿子。」林飛燕一口氣對她說了一大通。
田欣明白,林飛燕是明明白白地提醒她,跟我爭風頭,你還差了點!
其實,林飛燕誤會了,當這個副班長本就是趕鴨子上架,並非田欣的本意。至於排長是否因為她父親,破格提拔她當副班長,她不想知道,更不想領情。她還不知道,林飛燕是林部長的女兒。要是知道了,依她的脾氣,她恐怕要跳起來,指責這是搞裙帶關係。剛到此地,田欣腦子就被弄成一團亂麻,讓她很不開心。
接受了任務,就不能含糊。大家拚命幹活。田欣手磨起了泡,肩在挑土時壓得紅腫,疼痛難忍,還不敢抱怨,生怕林飛燕譏笑她小資產階級的毛病,只得咬著牙堅持。
睡覺是大通鋪,十幾個人擠在一起,鼾聲屁聲此伏彼起,什麼文雅矜持都全然顧不了了。當著人就脫褲子,脫衣服,赤身裸體擦汗水。臭襪子,臭內褲已經沒有力氣及時洗了,往被單下一塞,休息天才洗。這幾乎崩潰,主動放棄女孩子尊嚴和羞澀的日子,讓老年的田欣想起來都感到害怕,不願意再提。
好在田欣心中還有那麼一股不服輸的毅力,一再鼓勵自己要頂住壓力,要學那泰山頂上一棵松,不怕風吹雨打,不怕艱難困苦。那年月工作起來也沒有什麼男女之別,更沒有什麼要照顧女同志這一說法。
毛毛細雨,寒氣襲人。工地上仍然車鳴人叫,鑽機轟鳴,一派繁忙。不管男女都埋頭幹活。幹了一段時間,田欣累得夠嗆,丟下手中的鐵鍬嘆息,太累了!一天才睡四個小時,躺在地上就不想起來。
大家紛紛學著田欣的樣子,哼哼唧唧地癱在地上不起來。
林飛燕見狀,大聲喊叫:「田欣,你這個副班長帶的什麼頭?你們不能鬆勁,不能躺下,聽見沒有!都起來起來!現在是下午3點20。我給你們一個小時時間,必須把這個坡挖平,不然就會影響後面的施工。」
大家都用眼睛看著田欣,希望她能出面為他們說情。
田欣本想大聲與林飛燕理論理論,不把人當人看,但是她沒有這樣說。
她懇求道:「班長,讓我睡五分鐘好嗎?我的眼睛睜不開了,我快要累死了。」
林飛燕不同意:「不行,時間不夠了,田欣,你不要認為你是從北京來的,是大學生,就可以搞特殊!」
田欣感到林飛燕在逼著她向前走,北京來的不但沒有給她帶來任何照顧,反而成了眾矢之的,處處要做表率,提高嗓子大聲道:「大家都累了——」
林飛燕不等她說完,搶過話頭:「你就是嬌滴滴的小姐,沒有資格當副班長——」
田欣想,林飛燕仗著是本地人,故意跟她過不去,脾氣也上來了:「你說話注意點!我是人,不是牛馬——」田欣意識到這樣說要被人抓住把柄,說「馬」字的時候低得幾乎沒有人聽清楚。
林飛燕瞪著眼:「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田欣頭腦清醒了,不能與她強對抗:「我,我說我累了。想休息一會。」
林飛燕斬釘截鐵地說:「不行!你們都站著幹什麼?快乾活!」
大家看見她氣勢洶洶的樣子,不敢再吭氣,只得起身,埋頭幹活。
田欣只是認為林飛燕喜歡爭強好勝,到了老年,她回憶當時的情況,感慨萬千。她在回憶錄中寫道:「我當時頭腦非常簡單,只是看著眼前的情況,不明白林飛燕這樣積極,是為了以後分配工作時做好鋪墊。林飛燕學歷比我低,是個中專生,歲數也比我小一歲多。她對此頗有危機感。我們這個學生連同其他臨時成立的民兵組織一樣,完成了基本建設任務后,就打散重新分配。鬼使神差的是,我同這位林飛燕同志分到基地設計所,一個科室,為此兩人之間產生了許許多多的恩恩怨怨。當時面對林飛燕咄咄逼人的架勢,我也是不肯退讓的人。不就是拼體力嘛,拼就拼!我就這樣咬牙堅持著,我不能退卻,我必須以身作則,不然一切都會前功盡棄。大家看見我帶頭干,也拿起沉重的鋤頭挖土,直到完成任務,然後就蒙頭大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