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北京到底發生什麼事了？田大為感到不安的是，像他這樣高級幹部，都沒有任何消息，在這偏僻的地方兩眼一抹黑，什麼也不知道。田大為想方設法到處打聽北京到底發生什麼情況，讓老首長這麼高職位的人都感到棘手？田大為通過各種渠道，想弄清楚情況。然而打聽來的各種消息似是而非，可靠性太差。那下一步怎麼辦？這個問題一直縈繞在田大為腦海里。他又多方請示，沒有找到他要找的人，也沒有人回答他的問題。他頓時感到自己就如同在驚濤駭浪中行駛的一葉偏舟，隨時都有被大浪吞沒的危險。近一個月的時間，沒有什麼上面的紅頭文件，也沒有上面的電話指示，就像進入了真空之中。這種狀況如同大戰前的平靜，黎明前的黑暗，讓人有點毛骨悚然的感覺！按理，像他這樣身經百戰的老戰士，應該胸有成竹，平靜等待戰鬥的打響。可是這次不同，他沒有任何上面的指示。他盼星星，盼月亮，就盼著深山出太陽，指引他前進的方向。終於有一天，總指揮部來了一個電話，問為什麼最近沒有他們工作進展彙報。他立刻請示怎麼辦？上面領導說，就按過去的要求辦嘛。他小心翼翼地詢問，老首長的情況，對方說，不是工作上的事，不要到處打聽。電話掛斷。田大為頓時感到脊背發涼，出事了，肯定出大事了！反過來一想，上面畢竟來了指示，看來這兒沒有什麼事，懸著的心終於落地了。上面說了，按過去的要求辦。那就辦吧。

田大為按照計劃，邊建設邊生產。於是文勝利具有了兩個職務，指揮部秘書兼基地導彈開發設計所一科負責人，主持工作。

得到領導信任，文勝利春風得意，準備大幹一場。讓他感到驚喜的是，田欣成為組員，同在一個辦公室。

「哈哈哈，老天有眼，近水樓台先得月，機會來了。」文勝利心中大喜。

文勝利走進新辦公室，發現辦公桌上玻璃瓶子里插有一束漂亮的小黃花，認為是田欣送的，心中十分愉悅。心想，孫猴子還是跳不出如來佛的手心。我從北京一直追你到了這裡，真心日月可鑒。這回你沒有理由婉拒我了吧？忽然想喝杯咖啡，才發現桌子上沒有暖瓶，失望地一屁股坐在板凳上，想起這裡與起北京的差距，不免感嘆不已。

這時林飛燕哼著小曲，拎著一暖瓶走進辦公室。

林飛燕熱情地問候：「文科長，你好！」

文勝利說：「沒有想到，你比我還早到。小林。我們以後都叫名字，不要叫什麼科長科長的，大家都是革命同志，那樣反而顯得生分。」

林飛燕認真地說：「那樣不好吧。你是從北京來的，是從上級部門來的領導，大知識分子，直呼其名，太不禮貌了吧。我爸一直告訴我們，要向北京來的領導和知識分子學習。」

文勝利笑道：「什麼領導？什麼大知識分子？我們都是人民的勤務員。來來，我這裡有上好的咖啡，你也來點。」

林飛燕雖然是幹部家庭出身，一家五口人，就靠父親林大林的工資生活。每日粗茶淡飯，有時候還半飢半飽困難渡日子。好不容易上了個中專，有了一些文化，有幸進了國防保密單位工作。那年月能有固定的工作，有飽飯吃，就是幸福。而國防保密單位比起地方那些企業來說，不但有飽飯吃，時常還有肉吃。林飛燕十分珍惜，為此拚命努力，在基本建設的工地努力工作，揮汗如雨，贏得組織的好感。被分配到了這裡，進了乾淨整潔的辦公室，開始了她的新生活。

「咖啡，是什麼？」她是第一次聽說這個名詞。

文勝利驚詫地問：「你不會連咖啡都不知道吧？」

林飛燕憨厚地笑道：「我是小地方的人，沒有見過世面。你不要笑話我啊！」

文勝利內心也暗自批評自己小資產階級思想作祟，連忙說：「沒有沒有。」嘴裡這樣說，心裡還是美滋滋的。在林飛燕面前，他感到有優越感，不像在那個自以為是的田大小姐面前，自行慚愧，無形中就感了矮三分，好憋屈。林飛燕雖然文化不高，見識不廣，可是人家謙虛啊，把自己當成老師看待，讓人感覺舒服啊。

好為人師的文勝利興趣勃然，跟林飛燕大談特談：「咖啡是一種飲料。咖啡是用經過烘焙的咖啡豆製作出來的飲料，與可可、茶同為流行於世界的主要飲品。在咱們中國喝茶比喝咖啡人多。所以對咖啡的了解不多。其實古人不像現代人，對生活很講究的事情。古人啊不叫喝茶叫品茶。」

林飛燕認真地問：「品茶？什麼意思？」

文勝利面帶微笑，侃侃而談：「就是講究唄。古時候的士大夫、官員、富人和文人都好這口。講究四季有別，正所謂：春飲花茶，夏飲綠茶，秋飲青茶、冬飲紅茶。這就是我們傳統的文化，優雅而恬淡，深邃而高遠。不像現在，追求粗鄙，哎，這是一言難盡啊。」

林飛燕欽佩地說：「你真有學問！」

文勝利說：「茶中含多種抗氧化物質與抗氧化營養素，對於消除自由基有一定的效果，因此喝茶具有保健防老，並有怡情養性之功效。」

文勝利感嘆：「唉，比起過去來，現在簡直是牛馬一樣的生活！」

林飛燕驚詫地問：「牛馬一樣的生活？那不是地主、資本家壓迫勞動人民的生活？你覺得現在的生活不好？」

林飛燕這一連串的問話，讓文勝利驚恐萬狀，自己脫口就這樣一說，被人誤解會抓住不放了，哪不是自討苦吃嗎？

他裝傻笑道：「不不，我的意思是現在的生活粗糙了點，不夠細膩。你比如，飲茶是四季有別的，可是我們現在就分得不細，也不管季節，亂喝一氣，沒有體會到品茗的樂趣。」

林飛燕說：「我們一天累得要死，哪裡還有心情去講究那麼多！有喝的就不錯了。」

文勝利心裡鬆了一口氣：「謝天謝地，好在她不是愛抓辮子的人」於是熱情地請她喝咖啡，並耐心地向她介紹要喝上等的咖啡，必須要用咖啡豆烘焙，現在他們喝的是一種速溶咖啡，而速溶咖啡其實就是大眾咖啡，又分為卡布奇諾、拿鐵、摩卡等等。

文勝利給林飛燕倒了杯咖啡：「說了半天，你來喝一杯。」

林飛燕好奇地抿了一口：「好喝！」

這大出文勝利的所料。一般人第一次喝咖啡，都對咖啡的味道不以為然，林飛燕卻感覺良好，奇怪！

文勝利說：「看來我們有緣分，喜歡的東西一樣。」

林飛燕笑道：「你喜歡什麼我就喜歡什麼。」

一聽這話，文勝利心裡「咯噔」一下，她這是要幹什麼？難道她是喜歡我？不不，我這是自作多情，不會的，不會的，才見面就胡思亂想，該扇耳光！

林飛燕問：「你這咖啡是哪裡的買的？我們這裡沒有啊。」

文勝利說：「我們這窮鄉僻壤的地方怎麼可能有這等高級消費品，就是貴陽恐怕也沒有。實話告訴你，這是我爸爸請人從香港帶來的，可珍貴啊！」

林飛燕很高興，這麼珍貴的東西，文勝利肯給她喝，說明他看得上的她。說不定，他還喜歡我呢，想到這裡心中充滿喜悅。

這時，田欣走進辦公室。經過一年多的重體力活磨礪，終於熬出頭，開始干自己鍾愛的事業了。她心情很好，就把鍾愛的「布拉吉」穿上，精神煥發，神采奕奕走進屋。

文勝利見狀，大吃一驚：「你，你怎麼穿這些？影響不好。」

田欣掃了一眼他們兩人，滿不在乎地說：「怎麼啦，我樂意。」

文勝利看了一眼穿著老式藍衣服的林飛燕，又看了眼亭亭玉立，花枝招展的田欣。一個如天上仙女，一個是如村姑野婦，同樣是姑娘，差距怎麼這麼大啊！

他熱情給她倒水，泡上拿鐵，還認真地用小不鏽鋼勺子將咖啡攪拌勻凈，雙手遞給田欣。

田欣抿了一口。

文勝利問：「怎麼樣？」

田欣不冷不熱地說：「湊合。」

文勝利心裡想：「又給我擺大小姐的譜。真難伺候！」

田欣慢聲慢氣地說：「還是現磨出的豆好喝。」

文勝利哭笑不得：「大小姐，你就將就點吧。這裡不是北京，是窮鄉僻壤。」

田欣不滿地哼了一聲。

田欣說：「還有十多天就到五四青年節了。你這個設計所團支部宣傳委員有什麼打算？」

文勝利說：「你是團委書記兼學習和文體委員，你說怎麼辦，我們就怎麼辦，堅決服從命令。」

田欣思忖片刻說：「我想搞一次設計院青年聯歡會，讓大家放鬆放鬆。」

文勝利鼓掌表示同意：「是不是邀請工廠的青年也參加？」

田欣：「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