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任平生的劍

第二章 任平生的劍

馮長老原以為青木長老來了,這小子就會老老實實把字簽了,沒想到在青木長老面前他還敢如此放肆,手忙腳亂地指著他:「任平生,你你你,你膽敢在青木長老面前放肆!」

「放肆?呵……」

任平生冷笑一聲,轉身往外走去,走出十幾步遠,才回過頭看向卓一凡:「七天之後,你我劍台比試,我若是輸了,我任平生自己會離開七玄宗。」說完,頭也不回地大步往外走了。

馮長老愣了一下,忙向青木賠笑:「青木長老,剛才那小子太放肆了,照我說,就該廢了他一身修為,打入思過崖,他剛才還想殺人呢,這事絕不能這麼算了!青木長老,你看呢?」

青木長老雙手負在身後,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才向旁邊的卓一凡看去:「如何?」

卓一凡滿眼陰毒,他才凝氣境三重的修為,倘若他有四重的修為,練成氣宗的「龍象神功」,那時就再也無須懼怕對方手裡那把劍了,當初在外宗雲渺峰,任平生與王玄那一戰,他到現在都還記憶猶新,那把劍,實在讓人恐懼。

青木長老見他不說話,已經知曉該怎麼做了。

……

夜裡,冷月無聲,任平生如往常一樣一個人坐在窗檯,手裡的劍半出鞘,一點明月落在其上,透著點點寒光。

這把劍,名曰「含光」,是自當年任家祖上傳下來,而他,是玄朝瑾王的世子,但如今,他已經沒有從前那些顯赫的家世背景了,在這裡,也沒有人知道他是誰。

「錚!」

一聲冰冷的劍鳴,任平生把劍收回了鞘里,末后又深深閉上眼,仔細感應周圍靈氣流動。

還是不行,他經脈受損了,除非是去到修鍊塔那樣靈氣充沛的地方,否則仍是難以將靈氣在體內煉化,難道他……真的已經不適合修鍊了嗎?

「還有件事你肯定也不知道吧?卓一凡,他有一條先天靈脈。」白天那些話,此時又在他耳邊響起,先天靈脈啊,多麼令人羨慕。

任平生看著窗外落滿台階的月光,忽然道:「要是能夠修鍊夢裡那些功法,就好了啊……」末了又搖頭苦笑一聲,可能是他自己也覺得這十分荒唐可笑吧,搖了搖頭,倒頭往床上睡了去。

……

七天後,到了比試這一日,晌午未至,修鍊谷已是觀者如雲,如今天地靈氣稀薄,各派只能以陣法凝聚靈氣,修鍊谷總共有一百零八座聚靈法陣,在陣法中間還有一座高聳入雲的修鍊塔,但修鍊資源極為有限,只有天賦頂尖的弟子才能入內。

像七玄宗這樣一個地方,說沒有公平吧,可像卓一凡這麼天賦卓絕的人,也要贏了比試才能進入修鍊塔,否則難以服眾,雖然這裡面有些說不得的事情,但至少表面功夫做足了。

在修鍊谷北邊有座十幾丈見方的大劍台,半柱香前,那上面已經立著兩道人影,正是任平生和卓一凡。

下邊更圍了不少弟子,各人也都在七嘴八舌議論著,而在劍宗那邊,有三個人滿臉緊張,其中一個身穿淡紅小裙的少女,年齡看上去和任平生差不多,名叫柳兒,是任平生的九師姐,旁邊那個二十齣頭的男子,是他十一師兄,名叫風十一,除了這兩人,當然還有一個更加關心他的人,便是大師姐沈菁菁。

三人站在台下,捏緊了手,比誰都緊張,因為此時在任平生的手裡,並沒有拿劍,就在剛才,青木長老忽然提出,這次的比試不許任何人動劍。

青木長老站在劍台東面不遠處,剛才正是他說,同門切磋,點到為止,刀劍無眼容易傷人,所以此次比試為保證各自安全和公平,比試雙方皆不得動用刀劍。

劍台比試,卻不許動劍,七玄宗立派千年皆未曾聽說過,這樣一來,不是直接掐死了任平生最後一點勝算嗎?說什麼為了公平安全,還不如直接叫他認輸更好聽一些。

當然任平生也並未認輸,儘管他手裡已經沒有了劍,可他還有著家傳的內功絕學「無相神功」,當初父親的無相神功,令武林各派望塵莫及,如今到了他身上,雖還遠遠不及父親那般內力深厚,但也能夠擋住眼前此人凝氣三重的修為。

「看師弟今日神采飛揚,那師兄不才,就領教了……」

卓一凡說完這句,眼神里的陰毒更加明顯了,當初他厚顏無恥地跟人說,外宗那場比試是他贏了王玄,所以才來了內宗,本以為任平生永遠不會再出現,沒想到這廢人時隔一年竟來了內宗,還要與他爭奪這次去修鍊塔的資格。

「開始吧。」

任平生不想與此人多言,只想儘快結束這場勝負,拿回這一切,本該屬於他的東西。

「好。」

卓一凡足步一晃,一掌朝任平生當胸劈來,比起當初在雲渺峰時,他修為高了三重天,這一掌凝成,如挾風雨之勢而來,掌風瞬間已將任平生全身罩住,就是台下的人也沒能看清,好快的速度,不愧是氣宗長老的親傳弟子。

「任平生,今日我定要廢了你一身修為……」

卓一凡臉上露出獰笑,可這一切在任平生看來,太天真了,這一剎那,家傳內功絕學瞬間流遍他全身,周身內力化勁,竟在他身上罩起了一層金芒,一股狂風從劍台四面激蕩出去,令台下眾人無不為之一退,這一瞬間,他們彷彿聽見那台上隱隱有龍吟之聲傳來。

「怎麼可能!」就連台下柳兒和風十一也不由一怔,難道小師弟已經到凝氣境了?這半年他一直在隱藏修為!

卓一凡臉上笑容也陡然僵硬,下一刻,任平生以迅雷之勢出手,手揚處,一道金色內力瞬息湧出,就像是沉寂了千年的火山,一朝爆發,勢不可擋!

「砰!」

真氣與內力相撞,台上登時掀起一陣狂風,把周圍的人也推得往後退了出去,卓一凡頓時面無血色,手臂好似斷裂一樣,腳也收勢不住,直往後退了十幾步方才站定,再抬頭,臉上已是布滿驚恐。

台下那片也完全愣住了,萬萬沒有想到,此人竟一直在隱忍!剛才他們還在討論,這人能在卓一凡手底下走過幾招,怎料一轉眼,竟將卓一凡震退了出去?就連修鍊塔下邊那幾個老者都不禁滿臉駭然,這小子才來內宗半年,還沒到凝氣境,怎麼可能!青木長老也已經慢慢皺起了眉。

任平生不給卓一凡任何喘息機會,掌心內力一聚,又一掌攜雷霆之勢攻去,一股火焚的痛楚從丹田升起,瞬間蔓延四肢百骸,任平生卻不顧丹田劇痛,仍是將全身內力催至極限,這樣做的弊端也顯而易見,尋常人要敢像他這麼運功,只怕頃刻已是經脈寸斷,五內俱焚,但這兩年來,他這具身體已是千錘百鍊。

台下眾人俱已驚呆,就連遠處有幾個觀戰的長老也變了臉色,至於沈菁菁和柳兒、風十一,三人更是說不出話來,他們好像今天才認識這個小師弟。

這裡從來就沒有人懂他,以為他不過是想贏這場比試,有誰知道,這兩年從外宗到內宗,他拼了命,一次一次將自己逼到瀕死的邊緣,究竟是為了什麼?又豈是卓一凡這種溫室里成長起來的花朵可比。

「先天靈脈,先天靈脈又如何?」

此時這石破天驚的一掌,好似怒海狂濤勢不可擋,把卓一凡嚇得頓時再無人色,倉皇往後退去,哪敢再去接招,可就在這時,任平生忽然丹田一絞,好似要碎裂一樣,臉色一下變得蒼白,腳步也顛了一下。

「糟了……」沈菁菁臉色一變,小師弟定是那天的傷勢又發作了!

卓一凡暗道驚險,此時見任平生周身內力潰散,更不做猶豫,猛將氣宗玄功催至極限,一掌打去,任平生滿臉冷汗,仍是強提內力,「砰!」這一掌,二人平分秋色,可任平生一口鮮血湧出,一下退到了劍台邊緣。

「啊!」

柳兒嚇得花容失色,而氣宗那邊,眾人見卓師弟一掌打得那小子吐血,再無剛才神氣,此時都大聲喝起彩來。

卓一凡也是緊張無比,正所謂「趁其病,要其命」,他見任平生受傷,更不做猶豫,再一動,以一招滄海龍吟攻去:「任平生,去死吧!」

這一下兇猛至極,殺氣倍增,劍台周圍狂風大作,亂石橫飛,眾人雙目圓睜,不斷往後退去,這一場宗門比試,竟演化成了二人的生死之爭!

「師弟,接劍!」

就在這生死一瞬之際,台下忽然拋上來一把劍,沈菁菁臉色一變:「柳兒,你做什麼!」

柳兒氣得把腳一跺:「他們這樣明擺著欺負師弟,劍台比試卻不許用劍,這誰定的規矩,說出去也不怕別的門派取笑嗎?」

沈菁菁當然知道這非常荒誕,可這規矩是剛才青木長老臨時定下來的,師弟這麼明著違規的話,只怕對方接下來更有辦法針對他了。

就在她倆說話這會兒工夫,那劍台上面,忽然激起一片冰冷的劍氣,任平生接住九師姐擲去的劍,這一剎那,那把劍在他手裡好似成了神兵一樣,一道道青色劍芒吞吐不定,在他所站立周圍,竟不斷有「嗚嗚」劍嘯之聲響起,令卓一凡的攻勢再難靠近,台下眾人無不一驚,好強的劍氣!

青木站在遠處,也暗道一聲不好,那不是劍氣,是劍芒!這少年不只是劍法凌厲,還能內力化勁凝聚出劍芒!可他還沒來得及喊停,任平生那一劍已向卓一凡當胸刺到,這一劍刺出,在卓一凡身前,卻有十幾道劍影同時刺到,不知哪一劍是真,哪一劍是虛,唯見寒光逼人,就連台下的人被這劍風掠過臉龐,也隱隱感到幾分刺痛,匆忙往後退去。

卓一凡凝氣境三重的修為,哪敢去接這劍芒,更是不得不收住攻勢,疾往後退,可他往後倒退一尺,任平生的劍也跟著挺進一尺,一時之間,竟似滿天劍雨刺落下來,這回卓一凡別說是繼續進攻,就連防守都不知該如何防了,「嗤」的一聲,便見他左肩上一道血花飛濺,已被任平生挑中一劍,那袖子立時被染得鮮紅。

眾人神情獃滯,他們根本看不清楚任平生手裡的劍,只能看見滿天的劍影亂飛,這劍法簡直出神入化了,這回他們終於明白,剛才青木長老為何要說雙方都不許動劍了,這哪裡是為了什麼公平安全,這是怕他手中有劍啊!

「嗤!」

任平生又一劍刺出,這一劍更是可怕,劍影一化二,二化四,剎那間已是無數劍影籠罩下來,漫天劍勢如雨,一下把卓一凡全身都給罩住了。

卓一凡被這滿天劍影圍了個風雨不透,頓時如陷泥沼深潭,往哪走都避不開落來的劍勢,「嗤嗤嗤!」只聽得一陣疾響,很快,他的雙肩,雙臂,雙腿,腰腹,胸膛,皆有一道道鮮血滲出,頃刻之間,竟被一道道無形劍刺中了一二十來劍。

修鍊塔那幾個老者早已是目瞪口呆,如此劍法,何人能及?都說劍道在三百年前已經沒落,可這少年的劍為何如此可怕!

最後那一劍,劍上寒芒畢出,任平生竟是一劍直取卓一凡脖頸而去,這一下當真把周圍的人嚇了個半死,沈菁菁更是臉色驚變:「師弟!不要!」

一剎那,劍台周圍風停樹止,在所有人驚駭注視下,只見任平生手裡那把劍,最終懸在了卓一凡喉嚨前,劍上三寸青芒吞吐不定,就連青木長老也嚇出了一身冷汗,倘若這一劍,再往前多送出一寸距離,即使不當場要了卓一凡的性命,也會將他廢掉,這當真是一個少年的劍法嗎?

台下所有人都驚呆了,他們從未見過任平生的劍,直到今日,一個個張著嘴,從頭到尾,都好像是在做夢一樣。

卓一凡白衣已被染成了紅色,鮮血還在不斷往下滴,他驚恐地看著喉嚨前這把劍,動也不敢動一下,不僅僅只是因為利刃在喉,還有他身上這一二十處劍傷,他不知道任平生刺中了他哪些穴脈,生怕一動,立時全身經脈寸斷。

任平生嘴角還沾著血,剛才那一刻他似乎忘了,當初何伯讓他藏鋒於鞘,到了七玄宗,切莫在人前輕易展露任家劍法,剛剛他所使,正是任家的「瀟湘夜雨劍」,任家還有另一門劍法,名為「娥皇女英劍」。

青木長老此時反應過來,瞬間飛至台上,掌心一道疾風過去,立時將任平生震退了丈許距離,隨後他又迅速將卓一凡身上幾處大穴點了,喂去數枚丹藥。

做完一切,青木長老才回過頭來,橫眉怒目,瞪視著任平生,雖然他一向冷厲,弟子們也都很害怕他,可也從未見過他今日這等可怕眼神,好似恨不得把任平生殺了一樣,把周圍其餘的弟子都嚇得不敢作聲。

「好劍法,好殺氣!」青木長老震驚之餘更是惱羞成怒,二目如燈,瞪視著任平生。

可他為何只說任平生劍上殺氣重,難道之前卓一凡那一下,就不想殺了任平生嗎?若今天是卓一凡把任平生打得筋斷骨折,那他還會如此震怒嗎?

這回柳兒也嚇住了,剛才她把劍拋上去,本是想讓師弟有寸鐵在手,不至於防不住卓一凡的氣功,可沒想到師弟的劍法如此兇猛,把對方傷成這樣,卓一凡是氣宗長老的親傳弟子,這回只怕她闖下大禍了,她倒不打緊,可這回害了師弟啊!怎麼辦,怎麼辦……

「來人!」

青木長老怒不可遏,正要叫人把任平生拿下,可就在這時,一道劍光自天際掠來,瞬息間落在了七玄宗某座山峰之上,這一剎那,一股至強氣息籠罩下來,眾人均是心神一顫,全都愣在了原地。

這一刻,好似時間也停止了流逝,剛才還喧鬧不止的人群,一下鴉雀無聲,等天上那一道氣息消失時,眾人再回過神來,眼前卻已不見任平生幾人的蹤影了。

卻是剛才趁著青木出神之際,柳兒和沈菁菁把任平生拉著迅速往外跑了,比試輸贏已經不重要了,要是氣宗長老得知師弟把卓一凡傷成這樣,大發雷霆,問起罪來,那就麻煩了,道長風不但是氣宗首席長老,也是執掌七玄宗刑罰殿的長老,有著天罡境的恐怖修為,遠非這青木能比,要是這回卓一凡傷到了經脈,只怕那時連師父也保不住小師弟,這回可怎麼辦!

……

這一晚,明月如晝,清光四澈,把一個七玄宗,照得分外寧靜,白天修鍊谷出了比試那事,各人也不好過分議論,加上後面那道突如其來的強大氣息,令人心神不安,弟子們今晚都早早就寢安歇。而此刻,在一間燈燭通明的房間里,案台前坐著一個劍眉星目,丰神俊朗的男子,此人乃是氣宗的首席大師兄,夜無月。

剛才他替卓一凡上藥的時候,發現卓一凡身上總共有二十一處劍傷,但沒有一劍,是刺中重要穴位的,連經脈都分毫不傷,這是一個十八歲少年的劍法……

他寧可相信,是任平生劍法太爛,每一劍都刺不中要害,也不願相信,對方每一劍,都是有意避開了要害。

若真是後者的話,一個十八歲的少年,可怕的絕對不只是那劍法。

那少年,究竟是何來歷……

夜無月越想越覺得有些不對,這一切,絕對不只是巧合,任平生是半年前從雲渺峰上來的,一個小小雲渺峰,怎會出現這樣一個天賦異稟的少年?

七玄宗內宗弟子,其實大多都並非外宗上來的,而是內宗長老在外尋覓到根骨不錯之人,先觀其品行,再得其父母首肯,然後直接帶回內宗的。至於為何還要設立外宗那樣一個存在,一來是可以處理些繁雜事務,二來,若不適合在內宗修鍊的弟子,或是犯了過錯,就直接送去外宗。

「嗒、嗒、嗒……」

就在這時,屋外走廊忽然響起一陣沉重的腳步聲,夜無月回過神來,立刻起身去開門,只見門口站著一個面色冷峻的老者,身上氣息極強,顯然是一位已經踏入天罡境的長老。

「師父……你怎麼來了?」

面前這個不苟言笑的老者,正是坐鎮氣宗的首席長老道長風,七玄宗四位已有天罡境修為的長老之一,同時也是七玄宗司掌刑罰之事的長老,平日里十分嚴厲,所以弟子們也都很害怕他。

「我過來看看,今日白天,修鍊谷那邊到底怎麼回事?」

道長風走了進來,向床上已經睡過去的徒兒看了一眼,夜無月回答說:「今日在修鍊谷,青木長老本是規定雙方不得用劍,怎料那少年忽然接住台下送去的劍,卓師弟又手無寸鐵,一時大意,難免受傷,不過還好,都是些輕傷,無有大礙,上了葯,休養兩日便好。」

「嗯,我看看。」

道長風走到床前,此刻卓一凡躺在上面,身上纏滿了紗布,已經睡著了。道長風何等修為?一探便知二十一劍都分別傷在何處,只見他臉上露出一陣微微冷笑:「每一劍都剛好避開了要害,好劍法,當真是好劍法……劍宗這回來了一個天才啊。」

他說話時,身上分明寒氣逼人,夜無月很少見過師父這樣的神情,立在一旁不語,過了一會兒,道長風才問起那少年名字,夜無月如實回答:「任平生。」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神霄之上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修真仙俠 神霄之上
上一章下一章

第二章 任平生的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