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暮雲千里飛雕歿
一個月,其實可以發生很多事情。
奉化十八年的正月,錦朝的皇帝立了皇七子為皇太子,然而,皇七子搬入東宮不久以後,祭天聖壇起火,整個星宮被燒毀,多年以前預言皇帝改元「奉化」的星官,在大火中喪命。靜婉皇后不明原因的,在祭天聖壇起火的那晚,去祭天,竟然被燒死在了祭壇上。
皇帝從此一病不起,恐怕不時就將改元,而在關鍵的時候,朝廷中的的各派勢力互相傾軋,龔家和外戚相互鬥爭,內患不斷的同時。北方胡人由於自己的兵馬長期不歸,打著接回自己的將軍的旗號,揮軍南下,錦朝已經失掉了大片北方的領土。
經過了三百年,再逢亂世。
一個月,其實真的可以發生很多事情。
只是,有些事情,有些人,是永遠都不會再回來。
比如上官末塵,比如睿王,比如雲小淺的雙腿。
輕塵用盡了所有的辦法,可是,都不能使雲小淺再次站起來。因為,已經拖延了太久的時間,雲小淺腰間的傷已經好了,可是,她根本無法感覺到自己的雙腿的存在。
雲小淺笑著對輕塵說,她早就知道自己要殘廢的這個事實,她讓輕塵沒事也去學學木匠活,可以將來給她製造一個很好木質輪椅。
然而,雲小淺自從那次對輕塵玩笑以後,她再也沒有那樣玩笑的口吻對輕塵說過什麼句子。她現在常常會躺在床上微笑,或者抱著一本醫術靜靜的看一天。輕塵煮來的葯她也會乖乖的一口喝光,而不再抱怨輕塵煮葯的難喝。而且,最讓輕塵覺得不可思議的是,當他滔滔不絕的對雲小淺說不能喝酒、不能吃香辣、不能熬夜、不能賭博等等禁令的時候,雲小淺竟然沒有爭辯,聽完以後微笑著點頭什麼也沒有說。喝了一個星期的稀飯雲小淺似乎還很樂在其中,沒有任何的猶豫。
雖然雲小淺的身體慢慢在調理中好了起來,可是,輕塵總覺得師傅病得更加嚴重了。
「師傅,我想問你一個問題。」輕塵端著葯進來,他有些不明白的看著雲小淺,雲小淺抱著一本琴譜在看得興緻盎然。
「嗯,你問啊。」雲小淺連頭都沒抬起來。
「師傅,你什麼時候開始看這些東西的?」輕塵帶著一副吃到蟑螂的表情,從雲小淺旁邊的桌子上,提溜起來一本。
「隨便看看唄。」雲小淺揉了揉有些疲倦的眼睛,她隨手把書一甩,輕塵這個時候,才看清楚,雲小淺的床上已經有了很多本莫名其貌的書,那些雲小淺從前都嗤之以鼻的東西,比如什麼。
輕塵還是一副吃到蟑螂的詭異表情,他就快要尖叫出來,最後,輕塵慢慢的合上了自己的嘴。面無表情的說:
「師傅,你和北宮公子都一樣的奇怪,你們真是像極了。一樣不說話,一樣在把自己弄得亂七八糟,絡月說,北宮公子現在除了笑和點頭已經沒有其他表情了,你也是,除了『噢』和『嗯』沒有其他話對我說嗎?師傅我記得你以前話很多啊。」
雲小淺沒有表情,隨後合上了書:
「輕塵,你再啰嗦我立刻把你毒啞。」
輕塵一驚,全身都僵硬的站在那裡,他回頭看著雲小淺,這個時候,他才在雲小淺的臉上看見了一種可怕的表情,那種絕對是雲小淺的表情。
「師傅?」輕塵弱弱的問了一句。
雲小淺沒有理輕塵,她躺下去,蒙頭就睡。輕塵不明白,雲小淺現在的性格越來越奇怪了,就好像絡月說的,北宮逆的性格也是越來越奇怪了。
於此同時,「奇怪」的北宮逆坐在北宮府的會客廳裡面,他在等一個人。絡月一直候在一邊,她早就對北宮逆不滿了,她的少爺,以前還會凶她,可是,現在無論是她隨手摔東西,還是開口罵他,他都是微微一笑,什麼話都不說。
絡月覺得,北宮逆病了,而且病得很嚴重。
一個月以來,就在江南一脈的所有勢力都以為北宮府要一蹶不振的時候,北宮逆突然像是有什麼神力幫助一樣,先是派乾天平定了神水宮的反叛,接著唐門門主向北宮逆臣服、答應在北宮逆有生之年唐門的勢力會完全為北宮府所用。然後,南宮家剩餘的人馬突然轉投奔了北宮逆。而一直在東北蟄伏、這些年突然興起的翼月神教、前不久還和北宮家鬧的不可開交的翼月神教,她們的教主竟然把象徵著教主位置的一枚月色扳指傳給了北宮逆,翼月神教的勢力已經為北宮逆所用。
江南的大小門派,見風使舵,紛紛向北宮逆投誠,一直盤踞在巫山一帶的君家此刻也不得不臣服於北宮府之下,加上北宮府的帝富,北宮逆儼然已經是一方的霸主。
坤地那邊也傳來捷報,他平定了東南沿海的一些不臣服北宮府統治的大小門派,而兌沼澤和她的人馬的出現,使得北宮府的消息來源更加廣泛。
錦朝此刻的政權已經大半移交給了七皇子,可惜,七皇子並不是個有雄才大略的人,依靠幾位輔臣才能走到今天,不過是個傀儡,幾位輔臣都極力要拉攏北宮府,所以七皇子,也就是現在的太子,送了很多大禮給北宮逆。
今天,太子的一位老師,就要來拜會北宮逆。他們心中在打著什麼算盤,北宮逆無比的清楚,北宮家的實力太強,恐怕這個天下任何一方勢力想要崛起,都不得不看看北宮家的眼色,所以各方實力相互的拉攏,都在努力想要和北宮家保持很好的關係。
北宮逆不久以前,派人重新修繕了陰山付家的舊宅,讓人好好打理,給付家的人安排好了靈堂,他告訴派去的人說,他不久以後會去拜祭。天下的人都覺得北宮逆是至情至性之人,對於自己妻子的照顧無微不至,包括對付家的重建。
十九歲的北宮逆,每每出現在江湖人面前,多少人都感嘆北宮逆的變化之大,他的臉上已經沒有那種因為久病而帶來的削瘦和憔悴,有的是一種堅毅和冷峻。早些時候預言他活不過二十歲的大夫,都怔怔的看著這個少年,一步一步把江湖握在了自己的手心裏面。
據說他的武功深不可測,和他交過手的人,都無法忘記他行雲流水的劍法、漂亮的身法,他擁有醇厚的內力,甚至少林寺的高僧都對他讚不絕口,而他的輕功如同鬼魅,來去無蹤。
這個少年,更是自身有一種動人心弦的魅力,琴棋書畫無不精通,隨身的白玉簫更是令人驚艷,他使得一手很好的「斜簫夜雨」劍法,也像當年的玉簫公子一樣,傾倒了天下女子。
何況,北宮府還藏有四大名劍之中的兩把,一為將軌,二為星墨。
那是不得不令人臣服的勢力,也是令人炫目的光彩,慢慢釋放出來,幾乎要另日光都黯然失色!
然而,很多很多人,都不知道,北宮逆的所作所為,不過是為了一句承諾。一句,恐怕那個人都已經不記得的承諾,那是她的希望——
「我會治好你,到時候,江湖上一定會留下你的故事。是靠你北宮逆的本事,而不是父母的名頭。我相信你。」
北宮逆抬桌上的茶,一飲而盡,江湖上都盛傳,北宮逆是被早就消失在江湖上的玲瓏先生救活的,那個被傳的神乎其神的、能死氣回生的神醫,自從一年以前玲瓏醫館被燒毀以後,就在也沒有在江湖上出現過,包括他唯一的弟子,兩個人一起消失了。很多很多不知道內情的人,都說那把火其實是玲瓏先生自己放的,為的,就是脫離江湖的喧囂。
「少爺,簡大人到了。」管家帶著一個官家打扮的人走進了內廳。
內廳的擺設,雖然沒有像大殿那樣,極盡奢華,可是也足夠讓這個從帝都來的高官目瞪口呆。因為,在北宮逆坐的椅子後面,是一塊完整的玉壁,一直從屋頂垂落在地面上,這樣的玉璧在皇宮裡面都只有一半高的供奉在皇室的宗祠裡面,就連北宮逆隨手抬著的那個茶碗,都是難得一見的紫玉杯。
北宮逆微笑,放下了茶杯,略微的向簡太傅欠身:
「太傅大人。」
「北宮公子……」簡太傅也閱人無數,看過了星官那張魅惑人心的臉,看過了六皇子那種漂亮的臉,看過了很多很多的人的臉,簡太傅竟然被北宮逆那一笑給撩動了心弦。倒不是因為北宮逆長得如何妖媚,不過那種笑容,竟然有震懾人心的作用,因為,簡太傅想起了一個人,一個也會如此笑的人。
十六皇子,惠王。
他們笑的時候,眼睛都是不會笑的。
「太傅大人請坐。」北宮逆隨手做了一個「請」的姿勢,婢女已經抬著茶上來,給簡太傅斟滿了一杯茶。
簡太傅坐得那把椅子就是紅木的,而且是帶著淺淺松香的紅木。
北宮逆待簡太傅坐下,他才慢慢的指著門外用紅綢包起來的三十多口大箱子慢慢的問:
「大人這是什麼意思?」
不僅僅是那些箱子,箱子外還有幾匹難得的汗血寶馬,外加無數的珠寶字畫,而且,似乎是知道北宮府並不缺這些東西,字畫都是皇宮裡面難得的收藏,甚至在禮品的清單上,北宮逆清楚的看見了「東海鮫人淚」這一項,連這種幾千年都沒有出現的東西都送來了,北宮逆隱隱覺得事情發展的遠遠超乎了他的想象。
他以為,他們只是想要他幫忙穩住錦朝波瀾翻滾的天下。
「呵呵,」簡大人微笑,「那是太子的一些小心意,希望公子不要見外。」
「太子的東西過於貴重,大人必定有事相求,」北宮逆面不改色的笑,重新做回了椅子上,端起了紫玉的茶杯,微微張口吹了吹茶沫,「大人不妨直說。」
簡太傅在朝中也是個口若懸何的人,天文地理、人文風土,歷史活著江湖軼事,對著不同的人,他都可以口若懸河,做個說客是沒有人可以比過他的。可是,偏偏在面對這個十九歲的少年的時候,簡太傅覺得有些難以啟齒。
「大人?」北宮逆見簡太傅久久不說話,他低聲提醒了他。
「其實……」簡太傅搓了搓手,站了起來,「這件事,也是不怎麼好開口,不過既然是公子叫我但說無妨,我也就直說了,冒昧問一句,公子可是有一位妹妹?」
北宮逆聞言,握著茶杯的手倏然一緊,他慢慢的抬頭,眼中沒有任何色彩的看著簡太傅。
簡太傅被他那樣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他下意識躲過了北宮逆的眼神:
「聽聞北宮小姐並未出閣,和公子也是差不多的年紀。太子今天虛歲和小姐同歲,尚未納妃。若是公子不見棄,可願將妹妹嫁入東宮,做東宮的女主,做將來錦朝的國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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