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夢曇一現仙路遠
「輕塵出門採藥去了!」絡月沒有好氣的對著照顧著付煙淼的北宮逆說。
北宮逆聽見是絡月的聲音,他微笑著轉頭:
「絡月,方才,對不起。」
絡月聽見那句話,一愣,她呆住了,看著北宮逆,她從來就沒有聽見北宮逆對誰說過對不起。北宮逆究竟怎麼了,絡月再次覺得少爺病了,病得很嚴重。
「剛才事出有因,不過,絡月,她的事情,你還是少在外人面前提起。」北宮逆輕聲補充。
「為什麼?」
「你還記得你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把自己叫做什麼?」北宮逆淡淡的問。
「雲小姐……第一次?」絡月想了想,那個白衣少年?!「她叫自己雲瀟!還女扮男裝!」
北宮逆拍了拍絡月的頭:
「笨丫頭,現在明白了吧。」
絡月搖頭表示不懂,但是北宮逆卻並不想解釋了,他只是微笑著看著絡月,等著絡月自己想明白。雲小淺自然不喜歡人知道她的真實身份,所以喜歡喬裝改扮,絡月只能想到這點。她當然不知道,北宮逆僅僅是不想更多的人,在他面前強調雲小淺到底是不是他妹妹這個討厭的問題而已。
要真真嚴肅的算起來,他並不應該叫做「北宮逆」,應該叫做「池逆」,雲小淺也不應該叫做「雲小淺」,「北宮淺」才是她真正的名字。
不過,那些都不重要了,北宮逆笑,在他心裡,明白了什麼事重要,什麼事情不重要,這才是最關鍵的。
「對了,少爺,雲小姐說她一會兒過來給夫人看診,她說輕塵不在,所以她過來給少夫人看。」絡月不想了,她抬頭給北宮逆說,她剛才跑過來就是要對北宮逆說這個。
「什麼?」北宮逆有些驚訝,自從雲小淺醒來以後,她就一直把自己關在房間裡面,除了輕塵誰都不見嗎,怎麼現在自己想要出門。
絡月剛想要回答,結果一抬頭看見了門口自己推著輪椅的雲小淺,雲小淺一身的白衣,和北宮逆一身的白衣一樣,只是,雲小淺沒有像以前那樣,她很細心的理過了自己的頭髮,那是江南女子的髮式,她的臉雖然還是蒼白沒有化妝,但是有一種簡單的美麗。
藥箱放在她的雙腿上,她看見了北宮逆在這裡,沒有說什麼,看了看絡月,絡月也沒有想到,這麼一個月來,北宮逆和雲小淺互相避而不見,現在竟然見面了,絡月不知所措的看向北宮逆,北宮逆看了看雲小淺,然後看向付煙淼:
「有勞。」
然後,他站起身來,直接退出門去。甚至在經過雲小淺身邊的時候,他都沒有任何的停頓。
「少爺——」絡月追了出去。
雲小淺看著北宮逆從她身邊走過,她突然出聲:
「就這樣丟下你的妻子了嗎?」
北宮逆站住,在雲小淺背後幾步的地方,站住了,他沒有回頭,也沒有答話。
「北宮逆,你似乎對我一點防備都沒有啊。」雲小淺的聲音冷冷的。
絡月不敢相信的看著雲小淺,她怯怯的試探性的叫:
「雲小姐?」
「北宮逆,我恨你,你知道嗎?」雲小淺心平氣和的說著,她的臉上甚至還帶著微笑。她怎麼可以不恨他,若不是他的突然變卦,上官末塵不會被抓走,她不會殘廢,睿王也不會死,這些所有的人,雲小淺想要保護的人,都是眼前這個男人害死的,都是他害死的,偏偏,這個人,是她最愛的人,所以,雲小淺很恨他。
愛不起,只好恨,畢竟,恨一個人,可以更加清楚的讓自己記得痛苦。
這個就是雲小淺的邏輯,她沒有中間態,她只知道愛和恨,她很極端。極端而且倔強,雲小淺知道這並不是什麼好的性情,但是,她就是她,不會因為任何人改變。
「我知道。」北宮逆也是心平氣和的說。
「我恨你。」雲小淺重複。
「我知道。」
「我恨你。」
「我知道。」
「你知道?你竟然不怕我傷害你妻子嗎?」雲小淺提醒北宮逆。
「你恨的是我,不是煙淼。」北宮逆輕聲的說,他並不擔心付煙淼,因為,他知道,在這七天裡面,已經不是昏迷的雲小淺沒有離開北宮府,是因為在北宮府裡面,她還有牽挂。而那個她牽挂的人,不是別人,就是付煙淼。
雲小淺咬牙,她很恨,她恨北宮逆把她吃得死死的。
「放心,你以後不會見到我了,我知道你恨我,我會避著你走。」北宮逆輕聲留下了這句話以後,他就飛也似地消失了。
雲小淺聽著北宮逆的腳步聲越來越遠,她心裡不知道為什麼那麼哽,她也知道這個江湖上的變化,她也知道北宮逆現在真的是一方的霸主,她不知道為什麼心裡高興,可是高興之後,她就陷入了更深的痛苦裡面。
她恨的到底是北宮逆,還是愛上北宮逆的她自己。
雲小淺其實也分不清楚。心痛的感覺一次又一次襲來,雲小淺以為自己不會再心痛了,可是還是那麼麻木的覺得,自己心痛得幾乎要死了。是因為,聽見了北宮逆臨走說的那句話,還是僅僅因為,自己對著他說出了「恨他」?
「我恨你。」
「我知道。」
「放心,你以後不會見到我了,我知道你恨我,我會避著你走。」
從此以後,不再相逢?
雲小淺停在門口,很久很久沒有說話,然而,於此同時,在宅院外面的地上,絡月怔怔的看著地上的一灘血,呆住了。
北宮逆在走出門口的時候,他曾經,捂住了胸口,嘔出了一口血。
「遙憶去年寒秋,葉落貂裘,相知不知鄉愁。經年故土痍瘡,詩情難就,化做春水東流。虛名榮辱沉浮,指尖流沙,不如把酒醉夢。可堪那時回首,簫聲依舊,功名換做相守。」
北宮逆慢慢的吟了一首詩,然後他走了,他還有一件事情要辦,因為他答應了一個人,一個必須要完成的承諾。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不得不去完成的,無奈也好,自願也罷,都是牽挂、都是責任。既然答應了上官末塵,他會幫助惠王,會幫助那個孩子,就算最後是個飛鳥盡良弓藏的結局,他也不會害怕。這個世界上,他牽挂的人,不過是那一個人,只要她幸福,那麼就好了吧。
然而,此刻的北宮逆絕對不會想到,這個世界上,很快就會有另一個他牽挂的人出現了,而且是一個他肯定會牽挂一生的人。
在房間裡面,付煙淼睜開了眼睛,看見了雲小淺。
「小淺,我怎麼了?」
「你沒事。」雲小淺慢慢的說,她臉上幾乎不帶任何錶情。
「那我為什麼會昏倒?」
「我會給你開方子,你好好休息就好。」雲小淺轉動,不知道為什麼,站在她身後的兩名侍女都覺得雲小淺的臉色很難看,口氣很冷。
「小淺?」付煙淼也察覺出來了雲小淺的不正常。
雲小淺沒有理會付煙淼,她轉頭對著門口的幾名侍女冷冷的說:
「去告訴你們少爺,少夫人已經有了三個月的身孕,讓他自己好生照料。」
侍女們唯唯諾諾的領命去了,可是付煙淼卻僵硬在了床上,雲小淺慢慢的移動到了桌邊,她在桌邊慢慢的寫著什麼,在寫一張安胎的方子,應該說,對於雲小淺來說,寫一張安胎的方子,應該是手到擒來,可是,雲小淺竟然寫了一張不滿意,又是一張。
地上竟然被她已經丟下了一大堆白色的紙團,雲小淺都不明白自己的手為什麼會顫抖,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生氣。
筆被雲小淺握得很緊,太緊以至於筆桿都有了一些彎曲。
「小淺?」
「我馬上就好。」雲小淺回答,可是她的聲音在顫抖,紙上突然有一滴水滴落,然後,有更多的水滴落,厚厚的一杳紙,竟然就「滴答滴答」的被那些莫名其妙的水給弄濕了,一個字寫上去,都是烏黑的一片。
「小淺,你怎麼哭了?!」付煙淼著急,想要起身過來。
可是,雲小淺卻突然轉頭,一臉的淚水都沒有擦,她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她笑:
「煙淼,我是喜極而泣啊!煙淼,你有了!」
付煙淼聞言,也是一笑,她拉住了雲小淺的手:
「傻孩子。」
不知道為什麼,雲小淺聽見付煙淼那一句「傻孩子」以後,她終於忍不住,抱住了付煙淼放聲哭了起來,付煙淼由她抱著,輕輕的替雲小淺理順她的頭髮。
三個月的身孕,雲小淺診脈的結果。
付煙淼,是他的妻子,他的妻子。他是有妻子的人呢,在初遇他的時候,北宮沐簫就笑盈盈的對雲瀟介紹著付煙淼是北宮逆未過門的妻子,她參加了他們的婚禮,她看著他們兩個被江湖人稱讚,她看著每個府里新來的下人說他們夫妻是多麼的和諧。
雲小淺覺得心裡很堵很堵,很痛很痛。
她記得在京城遇到了付煙淼,那是個多麼漂亮的女子,她記得北宮逆就算是自己受傷也要在翼月神教中救起那個女子。
原來,那個才是他心中最愛的女子,他娶了她,他愛她,甚至,他和她有了孩子。他們的家庭,是那麼的幸福,怎麼看,雲小淺都像是一個外人。
或者說,她至始至終,都只是一個外人。
一個和他們毫無關係的陌生人。
路人。
看著雲小淺哭得那麼傷心,坐在床上的付煙淼,還是輕輕的拍著雲小淺的後背,她什麼都沒有說,眼裡的神色哀傷,帶著憐惜。
逆,你看到了嗎,她很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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