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村長段天明
鄭鐵山看了看天,此時夜色已經降臨,雖是漫天星斗,月彎如鉤,可是去鎮的很長的一段山路卻坎坷崎嶇,看了看滿臉疲憊的兒子,點點頭說:「好吧。今天我們就暫且住下吧!」
村長段天明滿心歡喜地說:「我家離這二里路,就隔著一條龍山河,跟我回家,咱爺仨好好喝杯酒,明天再走。」
鄭鐵山說:「不麻煩你了,我們就住在這裡吧!」段天明說:「可是這裡沒有水,沒有電,什麼都沒有。」
鄭鐵山說:「沒關係,我們最後陪陪她老人家吧!」段天明見鄭鐵山留意已決,沒有辦法,提了自行車繞開要傾倒的院門,率先從旁邊倒了的石牆豁口進了院子。
鄭鐵山緊隨其後。鄭好身體瘦小,搬動車子有些費力。段天明雖然長得粗壯,但卻是個細心人,在院中放下自己車子,又來幫父子二人。
屋門鎖銹住了,段天明開了半天沒有打開,反倒搞出一身汗。最後沒辦法,就找了塊石頭砸鎖。
一石頭下去,鎖沒有砸開,門卻倒了。段天明尷尬的說:「門看樣是早就腐朽壞了,沒有門擋風,鄭叔和我兄弟恐怕要挨凍了。」鄭鐵山說:「沒關係。怎麼不能將就一晚上呢?」
三人進屋簡單打掃了一下。段天明對鄭鐵山說:「鄭叔你們先休息,我回家拿些東西。」說著走了出去。
屋內雖然簡陋,但傢具及用物卻擺放得有條不紊。顯見房屋主人生前雖然清貧,但卻是一位條理勤快的人。
東牆上掛著一幅軍人照片,雖然年代久遠,照片發黃,鄭好依然能夠感受到照片上軍人透出得勃勃英氣。
記起段奶奶生前曾經無數次不厭其煩的告訴他,這是她的兒子,小時候他是一位多麼懂事,多麼聽話的好孩子,每到此時,老人臉上總是洋溢著幸福和難得的微笑。
可是如今人去屋空。鄭好雖然年輕,但斯時斯地斯景卻也感受到時間的無情和世事變幻得無常。
過了約莫一個多小時,鄭好感覺有些餓了,中午在夏鎮吃過幾個包子,一路顛簸,早已經消化完了。這時候段天明提了一大包東西進來。顯是走的匆忙,進屋還有些喘。
他先點了蠟燭,屋內明亮起來。當他把手裡的包放在桌子上攤開后,一股濃郁的飯菜香氣撲鼻而來。
鄭好本已飢腸轆轆,此時不由精神一振。段天明說:「剛才回了趟家,匆匆做了幾樣菜,做的不好,鄭叔莫嫌。」
鄭鐵山說:「讓你破費了,太麻煩你了。」段天明說:「不麻煩,那幾年我家窮,姑奶奶看病及生活多虧了鄭叔。不然姑奶奶活不到現在。」
說著他給鄭鐵山倒了杯酒,問旁邊的鄭好:「兄弟也喝一杯?」鄭鐵山說:「小孩子,就不要喝了,我爺倆喝吧!」段天明說:「那兄弟不喝酒就隨便吃菜吧。」鄭好說:「謝謝天明哥」
一杯酒下肚后,段天明自懷中掏了很厚一沓錢放在鄭鐵山面前桌子上,對他說:「姑奶奶臨死時千叮嚀萬囑咐,讓我一定要把這些錢交給你。」
鄭鐵山愣了:「什麼錢?」段天明解釋道:「這是這些年鄭叔給姑奶奶的錢。」鄭鐵山說:「老人家怎麼沒有花呢?」
段天明說:「去年姑奶奶查出患了肝癌,她就不再治療,說白花錢,也治療不好,平時疼痛她就忍著。止痛針也沒有打。他說你的單位不景氣,她不能再無謂得花你的錢。臨終時讓我把這些錢一定要親手還給你,出來時沒想到會碰到你們,也沒有帶錢。就回去取了。」
鄭鐵山嘆了口氣,流淚說:「肝癌地疼痛聽說是很劇烈的,來過這麼多次,他怎麼沒有說呢?」
段天明說:「她得病的事情不讓我告訴你們,怕你們操心。」鄭鐵山長嘆一聲:「老人家何苦為了錢這般折磨自己呢。老人家這輩子過得太難了。這些錢我也不要了。改天你去刻個墓碑,也算是代表死去的戰友表達一下最後心意,倘若不夠,我再想辦法。」
段天明連說:「夠了夠了,也就是四五百,六千多呢,用不了。」鄭鐵山說:「做個最好的。」段天明說:「最好的也就是八九百。」
鄭鐵山數出三千。剩下的三千推給段天明說:「多留些,盡量向好處辦。剩下的,倘若你需要就用吧,不需要再給我。」
段天明高興地說:「鄭叔是個爽快人,現在農村生活要比前些年好了,剩下了錢我一定會一分不少的給你送去。」
鄭鐵山喝了杯酒說:「你是個實在人,這些錢你藏了,我也不會知道。」
段天明漲紅了臉說:「鄭叔只不過是表叔的戰友,卻這樣幫助我姑奶奶。倘若藏了,我不僅對不起姑奶奶,也對不起自己的良心呀。會遭天打五雷轟的。」
二人邊吃邊聊,你一言我一語,三斤酒很快喝完了。段天明臉上通紅,微顯醉意,話也明顯多了。
他說:「早些年,我姑奶奶家可是這方圓百里的富戶,姑姥爺在煤城開著這方圓百里最大的鏢局,保鏢保到北京城,從未失手。縣城中心一條街的商鋪都曾經是他家的。可是現在竟然只剩下這殘家敗院,一個後人也沒有留下。」
鄭鐵山感嘆道:「世事難料啊。」段天明說:「確實是,表叔當年繼承了姑老爺的好身板和武功,一個人輕鬆打倒十多個年輕後生,像玩一樣。倘若現在活著,開個武館什麼的,一定不少掙錢。可是現在竟然死在異國他鄉,真是不值呀!」
鄭鐵山說:「我想,你表叔地死是有價值的。他是這個國家的一個軍人,當國家利益受到侵害的時候,軍人就應該在第一時間為捍衛國家利益挺身而出,倘若人人都因畏懼死亡而退縮,那麼這個國家是個沒有希望的國家。懂不懂一路哭不如一家哭。」
段天明說:「可是我們全靠人拼,死了多少人呀?」鄭鐵山說:「至於說到死亡。什麼樣的戰爭沒有犧牲呢?況且那時的中國除了人,老祖宗又給我們留下什麼呢?」
鄭鐵山忽然問鄭好,你上高中,馬上要高考了,你知道中國近百年恥辱嗎?」
鄭好不假思索,脫口而出「
1840年6月,第一次鴉片戰爭,戰敗、割地、賠款!
1856年10月,第二次鴉片戰爭,戰敗、割地、賠款!
1883年12月,中法戰爭,有勝有負,可是照樣失去藩屬國越南!
1894年7月,甲午戰爭,完敗!割地、賠款!
1919年巴黎和會,我們作為戰勝國,反而失去很多山東權益!
1931年九一八,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失去東三省。
1937抗戰,慘勝!中國人民用自己的鮮血淹沒侵略者!
但這些鮮血卻並沒有換來西方人的尊重。也絕不會讓西方敬畏。」
鄭鐵山說:「是呀,只有戰勝他們,才能讓他們懂得和我們平等相處。新中國剛剛成立就兵出國門,將士們一把炒麵一把雪,將武裝到牙齒的聯合國軍打退回三八線。
這就是新中國的力量。奠定了今日大國地位,每一個大國崛起的過程中都是踏著血和火過來,空口白話是爭取不來尊重和敬畏的。你說這犧牲是不是值得去付出。
當然每個生命都是珍貴的,可是細想一下,拿槍死在戰場上的軍人,應該比放下槍不抵抗,被敵人像羔羊一樣屠殺更讓人尊重。更能沸騰一個民族的熱血吧?」
段天明說:「可是千千萬萬為了國家的未來和明天而奮鬥的英雄和他們的親人今天被國人忘記了,不要說受到國家尊重,就是紀念也沒有呀?心裏面真的很難過!」
鄭好點頭說:「無論是在正義之戰,還是侵略戰爭中,只要是為自己的國家死去。m國會把每一位死亡者的名字烙刻石上。rb會把每一位死亡者神一樣供奉,死亡者都會被永遠紀念。鼓勵後來者為這個國家而自豪,也告訴他們,為國家利益而死,這個國家會永遠記住他們。」
鄭鐵山說:「國家現在還貧窮,相信將來經濟發展了,一定不會忘記那些為了這個國家與民族安寧而長眠於異國他鄉的勇士。」
段天明點頭說:「是呀,鄭叔你說得很深刻,很有道理……」
鄭好實在太累了,聽著聽著就趴在桌邊沉沉睡去。
當鄭好醒來時,東方已經晨曦微露,雄雞啼唱。一看自己身上披著父親的外套。屋內除自己,空無一人。他踩著倒塌的石牆走到院外。
遠處炊煙裊裊,父親與段天明踏著霞光迎面走來。鄭好迎過去。
鄭鐵山說:「我們出去走了走,這真是個山清水秀的好地方。」段天明說:「鄭叔以後到我們這裡養老吧!」鄭鐵山說:「廠子不景氣,倘若僥倖熬到退休,倒是真希望來。
農村沒有賣早點的,段天明提議去他家吃早飯。鄭鐵山回絕了,鄭好還要上課,他們必須早早趕回去。段天明望著父子二人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