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討公道
素秋喊了那聲后,堂屋裡一陣亂鬨哄的,素華站在後頭,腦袋裡全是嗡嗡作響。
她不敢相信,面前躺著的母親已經不能再起身了,這些人還在吵著自己的,像是離開的不是他們家的親人一樣。
被請來的村醫周聯安,知道池家灣池德貴家是個大鍋混湯的熱爐子,現在人沒氣了,他也沒辦法,嘆了一口氣后,趕緊撤了再說,免得把事惹到自己身上,脫不了干係。
周聯安不知什麼時候走的也沒人發現,不一會兒,就聽大哥突然說道:「爸!這事兒不能就這麼算了!我們得找趙家的討個公道!」
大姐難得發了脾氣,吼出了聲,「還討什麼公道,媽都死了!」
「誰給你討公道!我這是給媽討公道!他趙家害死了咱媽,不得賠個百千來塊錢,他們的日子休想好過!」
池平康跟著附和道:「大哥說得沒錯,他趙家害死了咱媽,不要他賠條命,起碼得賠一筆錢才行!明天我就把咱媽背過去,堵在他趙金平家!我看他給不給!」
邊上,池德貴一口一口、一臉沉重地嘬著煙,思考了許久后,順從的點了頭,「是要討個公道,你媽不能這樣白白的沒了。」
素華看著,心頭都發了抖,「爸,媽沒了,您別讓媽這麼折騰……」
「你一小孩懂什麼!」池平康罵來,「不關你的事兒!」
「爸!」
「聽你哥的,不關你的事!」
素華生生被壓了下去,這竟是個當父親當丈夫和人……
第二天,本該準備葬禮的池家屋裡,絲毫沒見葬禮的動靜,村裡不少人還準備過來幫扶一下,不料,竟是見到他們拉來了板車,搬了他們母親的屍體,一時間也是看愣來人。
「誒,他們家這是怎麼回事?這是要幹啥子?」
「昨天聽他們家吵了半夜,說是要去討公道。」
「討公道?討什麼公道?」
「您不知道?」
「咋個回事嘛?」
「他家素芳不是和趙家溝春水家的兒子處對象嘛,被退了。劉嬸氣不過,昨兒個跑去趙家溝鬧了,硬是被那頭氣著回來的,之後就倒地不起了。」
「咋個要退?年前說的時候不都是好好的。」
「誰知道呢?不過我聽趙家溝那邊說,他家素芳不是個完整的人,是個破鞋,之前在外頭和人亂搞過,被發現了」
「這又從哪兒聽說的,他家素芳我也是看著到大了,多聽話的一個姑娘,怎叫人弄了這個事出來?」
「我說蕭嬸娘,您天天擱家裡聽著您兒子媳婦給您買的收音機,過著您的小日子,這村裡一天天的發生多少事,您怕是不知道呢!」
蕭老婦聽著陰陽怪氣諷酸的話,翻了一個白眼,懶得說了,這些人這就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
這邊七嘴八舌的,池家門口,兩兄弟幹勁十足將已經僵硬的人抬到了板車上,連衣裳都還是昨天那身。
素華眼睛紅了,一夜沒睡的她從昨天就一直憋著,可想母親明明可以被救活的,卻被他們硬生生的耽擱了。
他們害死了母親,還怪她沒有及時叫來醫生,母親離開了,本該入土為安,現在……連死了都要被他們折磨!
「爸!讓大哥二哥他們停下吧,給媽好好守個靈,先給媽葬了再說!」素華大喊了一聲。
池德貴淡淡然然,看都不看她一眼。
素華知道她這個父親對她就是這麼個德行,轉身去喊了池素芳、池素秋兩人,「大姐,二姐,你們勸勸爸,勸勸大哥二哥。」
池素芳一臉死灰色,無動於衷,她還有什麼心思?現在村裡誰不說她是破鞋,說她活該被趙家退婚。
可她什麼都沒做,就是被趙金平騙上了床,和他發生了關係,然而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沒有血出來,她不是破鞋,憑什麼!這個公道她也要討!
大姐這方不說話,池素秋也沒說什麼,家裡哪件事不都是爸和平安兩個決定的,平康是個嬌寶,什麼事也跟著摻和,哪有他們說話的份!
「素華,我覺得你大哥說得對,咱家為了大姐出嫁,貼了不少錢,現在大姐這些嫁妝就算退回去,人家也只退一半,咱家到時候可是吃得都沒有。」
「二姐,這可是咱媽,錢咱們可以再賺,大姐的事咱們也可以再說,嫁妝留著以後也可以再用,討公道也不是這樣討公道的……」
「老幺!」池平康又朝她呵斥過來:「你都沒成年,你懂個屁……」
「你又多大!大個三歲就當自己成年了!」
「你討打是不是!」池平康說著,揮起手臂就要過來。
素華沒什麼好怕的,從小到大不是沒打過。
「行了!」池德貴這會兒也被鬧得頭大,「你們還打不打算去趙家溝了!平康,你當哥哥的跟不懂事丫頭計較什麼!趕緊弄好咱們過去!管她做什麼!」
池平安跟著撇了一眼,「就是,你跟老幺有什麼好說的,還不趕緊幫忙,把媽的身子弄正。」
素華恨到發抖,捏緊的拳頭已經僵硬,她還小,什麼都是她還小,說的話沒有一人聽,就當他們多明白似的!
是個人都干不出將親媽的遺體拉上別家門去討公道的,他們簡直遭雷劈!
眼看著大哥二哥兩人拉動板車,去了趙家溝的方向,素華越發無助,一對亮閃閃的眼睛散發了更深的冷漠。
路邊,圍觀的人看著池家乾的事兒,也是唏噓一陣,「嘖嘖,這還真只有池家能幹出來的事。」
「可不是?他家這幾個女娃可是被這家子給毀了,就拿倆兒子當個寶。劉嬸來到他家也真是遭了罪了。」
「這就是一個人的命,不過走了也是解脫,不然在這家裡誰知道還得遭什麼罪呢,下輩子去個好人家吧!」
「唉……」
素華把這些話聽在耳邊,她不認命,她要強大,一定要強大起來,一定要逃離這裡……
家裡人都去了趙家溝,素華沒去,狹小的土屋裡將母親的衣物一遍又一遍的整理,一遍又一遍的擦拭,眼睛也一遍又一遍的模糊。
命運不是不公,就是太公平了,才會讓一些人肆無忌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