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回谷
大部分人被純熙與月皎攔截住,突破防線的也被聞梵音一針刺死。可這些殺手彷彿沒有自我思維,同伴接二連三死去也沒有半分懼怕的情緒,更是前仆後繼如同蝗蟲一般撲來。
漸漸地聞梵音停下了手,雙手攏進袖中。隔著銀白綢,她眸色深沉,眼底深處彷彿深淵,一瞬不瞬地盯著大群大群修士。
「老師,不對勁。每波修士的修為都不同,且人數越來越多。」純熙揚手一拍,將幾位殺過來的修士以掌風掃出去。
幾人橫撞在樹上,連續將四五棵樹撞折這才吐血倒在地上。好在純熙察覺到不對勁,並未下死手。
聞梵音站在原地沒動,一道厲風自身後襲來,她身形未動,只稍稍偏了下頭,暗器擦著她鬢邊髮絲襲過。她拂掌打去,暗處隱藏的人影被一根細長的金絲瞬間穿透四肢拽了出來。
聞梵音指尖輕輕撥動,金絲拉扯著修士來到她面前。金絲周圍隱隱有血跡滲出,可這人卻不喊不哼,彷彿不曾察覺到半分痛楚。
她上前半步,湊到修士面前,彼此都能察覺到對方的呼吸。
聞梵音將白布掀開一角,直視修士的眼眸。眼前這一雙漆黑的瞳孔散漫沒有焦距,一絲細長黑影從眼裡劃過,猛地朝聞梵音竄來。
這麼近的距離,任誰都無法反應過來。
「女郎?!」月皎臉色一變,反手摺下身後樹枝朝黑影刺出。
但,來不及。
在黑影已挨上聞梵音長長的睫毛時,卻陡然憑空炸碎。
聞梵音反應十分迅速,在瞬間便抬起左手拉起白布擋住眼睛,右手置於眉心前,長長的廣袖擋住黑影炸碎后的塵埃。
她輕輕扇動了下手,笑容輕慢道:「真是見不得光的老鼠。」
果如她所料,這些人都被控制了。如今的他們只是一具具聽從命令沒有思想的傀儡工具。而從一波波襲來的修士來看,背後之人很明確告知她,傀儡有很多,有的是時間跟她耗。
「先生,不要下殺手,護住你與純熙,此事交由我處理。」聞梵音放下手,語氣寡淡的說道。
「是,女郎。」月皎伸出食指,凌空一點。一道淡淡的波紋升起。無形的力量將她與純熙包裹在內。那些傀儡衝上來時,便被這力量隔絕在外。
聞梵音見此,伸手憑空一抓,好似將傀儡背後那根貫穿脊椎的透明絲線拽到手中般。她眼裡幽藍的光芒一閃,突兀側頭朝西南方看去。
「找到你了。」
話音落下,她人已消失不見。
下一瞬在出現時,便來到到西南方荒山死角處。
她伸手一捏,身穿灰藍長袍的老者便被她捏著脖頸拎了出來。老者這模樣,好似被命運扼住後頸的貓,可憐兮兮的縮手縮腳不敢出聲。
「說罷,哪方勢力?」聞梵音隨手將人扔在地上,拍了拍手上並不存在的灰塵,漫不經心的詢問道。
老者這會兒已從被嚇呆地境況中回過神來,他臉色一變,卑微又諂媚。
「聞谷主,久仰大名,這可真是聞名不如見面。」老者態度十分和藹,像是鄰家慈祥老爺爺。
不慈祥不行,聞谷主顯然與傳言中的弱雞不同。能隔著傀儡大軍將他一把抓出來,讓他連反抗的能力都沒有,可見這人隱藏之深。
「少廢話,回答問題。」聞梵音罕見沒有耐心道。
老者哆嗦了下,立刻態度端正回道:「在下乃傀儡宗長老,此次半途攔路,
也是聽聞谷主得到仙劍。如今小老兒已知這仙劍不凡,谷主更是不凡。冒犯之處還望谷主海涵。小老兒與傀儡宗定會奉上賠禮。」
言下之意,便是他私下會奉送一份賠禮,與傀儡宗並不牽扯。兩分賠禮換他一條性命,這交易很划算。
聞梵音嘴角微翹,氣氛陡然緩和下來。在老者這口氣沒松完時,他腦袋一歪,人已沒了生機。
聞梵音走上前來,伸手一捏,凌空凝聚了一朵桃花。她俯身將桃花放在老者胸前,笑吟吟道:「老先生,走好。」
清風吹過,她人已消失不見。
遠處,少了老者的操控,層出不窮的傀儡頓時齊刷刷倒在地上。
盤膝而坐維持陣法的月皎忽地睜開眼睛,她看向前方不知何時回來的女郎,環顧四周,起身道:「女郎。」
聞梵音溫柔平和說道:「幕後之人已解決了,我們走吧。」
月皎立刻跟在她身後,準備直接離開。
純熙看了看地上躺屍的這群屍體,遲疑了下,詢問道:「老師,是否需要我收尾?」
聞梵音本覺得可有可無,轉念一想,指揮鳳鳥盟的機會可不能錯過了,她溫溫和和道:「麻煩你了,純熙。」
她的聲音如絲絨般光華,帶著一絲若有若無地笑意。使得月皎與純熙耳朵一麻,酥酥麻麻地感覺從耳朵流淌到體內,二人臉都不由自主紅了起來。
純熙輕咳一聲,故作無事道:「不麻煩,老師稍等下。」
她在頭上的金葉子髮飾上點了記下后,聞梵音與月皎很快便察覺到有一隊人迅速朝這邊趕來。
「可以了老師,這裡有人處理。」純熙語氣肯定的說道。
聞梵音語氣認真道:「做得很好,純熙。」
說罷,她與月皎朝神醫谷繼續走去。
原地,純熙腳下輕飄飄的,整個人恍如夢中。
剛才老師誇她了,是誇她了吧?
無意識的她臉上綻放出一個大大的笑意,等回過神來發現老師與月皎已走遠了。
她連忙追了上去:「老師,您等等我,等等我。」
月皎忍不住笑了出來:「我本以為她發獃還得一會兒,沒想到倒是清醒的快。」
聞梵音也笑了下,說:「那孩子雖看上去愚笨不堪造就,卻是罕見的大智若愚者,是個好孩子。」
「您這話說的,好似您有多大年紀似的。」月皎話音剛落,便覺得有些踩雷。
女郎是此世唯一的仙,誰知道本人年紀是不是比這世界都老。
她乾乾地一笑,轉移話題道:「女郎,您想救孫家主僕,可有其他打算?」
聞梵音拄著傘慢步行走:「我想以孫家人的名義,釣出更多這樣的倖存者。」
她含笑的聲音裡帶著暗藏的凌厲:「我想看看人罰的法寶可靠與否。」
「說起這事兒,我這才想起來還欠了李少君東西呢。」她狀似遺憾地嘆口氣,聳聳肩道,「想起來有點兒遲了呢,這都過了元辰了。」
她從袖中拿出碎玉,朝對面吩咐道:「風清先生,我需要你幫我做件事。」
風清哀嚎一聲:「女郎,我很快便到神醫谷了,您這會兒支使我離開不太地道啊。」
聞梵音對聰明人一向很寬和,她無奈說道:「先生可以安排下屬去做,並非一定要你親自去處理。」
風清笑嘻嘻道:「好啊,女郎您吩咐。」
聞梵音並不與他客氣,直接說道:「仙人墓中,我欠下李少君些許糕點。雖還了些,但還不夠。勞煩先生安排人為李少君送些過去,還了這債。」
風清臉上的笑容漸漸凝固,李少君?是那位號稱無所不知的李少君?!
他嘴角抽搐著,拿著碎玉的手都有些顫抖。
只要一想到他派遣心腹前往李家,李少君眼睛一眯,隨便看兩眼后,便巴拉巴拉將他所有謀划說出口,搞得天下人都是知情人,滅口都嫌浪費時間,直接毀滅世界無一人是無辜。
他眼皮一跳,語氣慎重道:「女郎,您可有抹消痕迹的術法?」
這世間,凡是做過的事情都會留下痕迹。如同他之前做的般,將他做的事引到其他人頭上頂鍋。可這對李少君完全沒用,李少君那是能透過現象看本質的。
聞梵音見他慫的快,忍俊不禁道:「先生自信些。李少君雖號稱無所不知,卻也有不知情的,你要相信自己可以瞞過去。」
風清無力道:「這不更慘了嗎?李少君發現有人瞞過了他的眼睛,很可能會對我更感興趣,轉頭單盯著我了。」
聞梵音:「……」小覷了天下人對李少君的心理陰影。
不過風清先生如今做的許多事情都有她的吩咐,若真讓李星朝給看穿了,誰知道他會否興趣使然,跑來與她過招呢。
與聰明人交手很爽,與這種好似開掛了的人交手那就憋屈了,還是多加兩層防護吧。
她與此世上天溝通了下后,一股如大地般厚重的力量融入她周身。
「罷了。我保證你不會被李少君盯上。」聞梵音允諾道。
聞梵音話音落下,風清只覺得一股玄之又玄的力量給予他庇護,讓他直接免除了李少君的力量。意外之喜的是,連盧家的推衍天機都隔絕了。
風清嘖嘖稱奇,女郎真不愧是仙人,確實厲害極了。
接到任務后,風清想了想屬下人,挑選了一位小姑娘前去送東西,並叮囑不要透露任何東西。
完事後,便一身輕快地朝神醫谷趕去,一路上一直布下的轉移盧家視線的術法都不啟用了。
這便是背靠大樹好乘涼嗎?感覺太好了。
不過,女郎如何知道李少君並未在深淵等她,而是早早便返回隴西呢。
他想了想,這大概是聰明人之間的心靈感應吧。
聞梵音三人用了五日時間,騰雲回到神醫谷。
她帶著純熙、月皎從雲端降落下時,瀰漫在神醫谷周圍的大霧似是感應到主人的回歸,徐徐消散開。
守在大霧前的孫家老僕見到此情此景,喜極而泣。
他忙走到搭建的簡陋茅草棚下,朝形銷骨立的小主子說:「少主、少主,您有救了,神醫谷開了,開了。」
孫芳吃力睜開眼睛,眼前模糊不清,他想說七叔,別折騰了,神醫谷不一定能救得了我。
他想說,一直都是您照顧我,如今卻要您看著我死,實在是對不起。
他想說,不要對別人卑躬屈膝,您在我心中如父親一般,您就該頂天立地,堂堂正正,而不是為了我卑微到泥里。
可他沒有力氣,努力掙扎也只說出口了兩個字:「七叔。」
老僕滿臉皺紋,一向打理順滑的頭髮亂糟糟的,他高興的應道:「哎,我在這裡少主,我在這裡。您在堅持下,我這就去求醫。」
他伸手將渾身癱軟的孫芳背在背上,踉蹌著腳步順著濃霧散開的小路朝神醫谷而去。
入口處,純熙正守在這裡。
她雙手負立,規矩極了。這裡可是傳說中的神醫谷,遍地毒物,連鳥拉的鳥屎都能毒死人的,她完全不敢亂摸亂碰。
等待片刻后,有一位老者背著一位年輕人狼狽走進來。
早知他們身份的純熙面無表情,假裝不知:「二位前來求醫嗎?」
老者小心翼翼的將孫芳放在地上,噗通一聲跪下道:「仙子,小老兒前來為家中少爺求醫,還望仙子妙手醫心。」
純熙搖搖頭道:「我乃神醫谷聞谷主的學生,你們既能找到此處,並持之以恆等待這麼久,老師感於你們的誠心,特邀你們進谷。」
七叔一聽,欣喜異常,連連彎腰感謝:「多謝谷主慈悲,多謝谷主慈悲。」
他背著孫芳跟著純熙朝谷里走去,神醫谷不曾拒絕他們,一想到少主有救了,他只覺得渾身都是勁兒。
待他們走到谷里時,聞梵音已換了身月白綉竹的長裙站在屋檐下聽著積雪融化的滴答聲。她雙眼依舊被蒙著,卻半分不影響她的風姿。
「老師,我已帶人來了。」純熙站在兩丈外的距離,恭敬說道。
聞梵音微微側頭『看』過來時,七叔與稍稍清醒了些的孫芳只覺得好似看到了江南水鄉流淌過的錦繡河山,如水墨畫卷徐徐展開,清雅秀致,盛世清貴。
「有勞純熙了。還有二位先生,不遠萬里跋涉而來,辛苦了。」她對病人說話的聲音從來都很輕,有一種不經意的漫溢而上的溫柔,使得孫芳眼眶一酸,眼淚差點掉下來。
這一路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他心中無比清楚。
如今這位谷主溫柔的一句話,就好像一直以來的委屈被人撫慰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