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生病
裴元卿將司馬嬙帶回恆山王府,偷偷摸摸地翻了圍牆。
這小傻子窩在他的懷裡睡得正酣,也不哭鬧著要娘親。然而,他裴元卿是要顏面的,放出狠話,送她回家,如今又灰溜溜地尋自己的稼軒居,唯恐碰見不長眼的下人。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裴元卿被嫡母林氏身邊的劉嬤嬤嚇到。
「王爺、王妃,萬福。您們這是要給老太君和太妃娘娘請安嗎?老太君昨夜睡得晚,免了今早的請安。太妃娘娘聽后,按照規矩辦理,不能逾越過老太君。」劉嬤嬤敷衍性行了禮,堆起不懷好意的笑容。
昨晚動靜大,嫡母林氏乃當家主母,必定知道是什麼情形。
裴元卿現在沒有好情緒,應對劉嬤嬤這個仗著嫡母林氏的權勢而到處擺架子的老貨,微微點頭,便大步流星地踏入稼軒居。
這時,小傻子胡亂地抓著裴元卿的衣領,又嚷嚷起「娘親…葯葯」。
他算是聽懂了小傻子的懶調子,即叮囑高陽長公主喝葯。
結合高陽長公主最近這一系列的騷操作,裴元卿細細思索,大概有了猜想。高陽長公主換上不治之症,急於將小傻子託付出去,就打上恆山王府的主意。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裴元卿可以理解高陽長公主的煞費苦心是一回事,輪到自己被狠狠欺騙又是另一回事。
「阿坤,待福壽郡主蘇醒過後,用了早膳,就送她去大明宮。本王倒要看陛下是否亦如高陽長公主那般鐵石心腸。」裴元卿依舊陰沉著臉,不樂意咽下這口悶氣。
慶功宴上,明眼人都瞧得出,魏武帝對小傻子有多愛重。
話音剛落,小傻子啊地一聲,吐了裴元卿滿身隔夜菜。裴元卿沒有潔癖,卻也在上京長安養尊處優了數日,聞著這股酸臭味,臉色黑得跟鍋蓋差不多。偏偏,小傻子提著水汪汪的薄皮杏仁眼,小身板縮成鵪鶉蛋,不覺得自己犯錯,反而好像是他隨時要欺負過來似的。這倘若是個正常的膚白貌美胸大的小娘子,他裴元卿都要懷疑其居心不良。但是,跟小傻子較勁,就顯得有失風度。
「王爺,換身衣服吧。」阿坤賠笑道。
裴元卿聽后,大大方方地展開雙臂,方便阿坤更衣。接著,他嗅到淡淡的果奶香,才意識到小傻子霸佔了他的卧房。他瞥了一眼小臉紅撲撲的小傻子,不知該氣惱還是無奈,終究示意阿坤跟上,去了隔離梳洗換衣。
不到一盞茶功夫,裴元卿習慣性走向卧室又退出來。
「阿坤,你來得正好。殿下額頭滾燙,舌苔發白,應是著涼了。你快去高陽長公主府上一趟,請來清華郡主為她把脈。殿下不喜歡吃藥,瞧見別的大夫就大哭大鬧。」白芍邊抓著阿坤絮絮叨叨邊擰了熱毛巾替司馬嬙敷上,眼底充滿擔憂之色,好像司馬嬙得的不是風寒,而是不治之症。
阿坤是個實誠人,聽說司馬嬙生病,抬腳就要出門。
「站住!去哪兒?拿著本王的帖子,到西市崇化坊找紹璋,就說本王偶感身體不適。」裴元卿擺擺手趕走阿坤,惱道。
「王爺,其實還有一個法子,可以請太醫過來瞧。」阿坤笑道。
語罷,阿坤感到脊背發涼,似乎陰風陣陣,正是來自於白芍。
卧槽,這娘們瞅著手無縛雞之力,哪裡比得上見過大世面的他。但是,他在白芍面前,不由自主地就認慫,真真邪門。莫非是只要高陽長公主府里出來的,就獨獨克著恆山王府。
一個時辰后,裴元卿坐得不耐煩,顧紹璋姍姍來遲。
「敬臣,不好意思,路上有點擁堵,我又順手給小王妃買了見面禮。」顧紹璋賠笑道,直接忽略裴元卿那張黑臉,取出一隻從北狄進口的銅胎質八音盒。
裴元卿聽后,狠狠地瞪了顧紹璋一眼,猶然不解恨。
可是,顧紹璋置之不理,俯下身子,搖動發條,銅胎質八音盒就蹦出一隻金絲雀,播放了歡樂的少女樂曲《青梅嗅》。
蹴罷鞦韆,起來慵整纖縴手。露濃花瘦,薄汗輕衣透。見客入來,襪剗金釵溜。和羞走,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
司馬嬙睜大朦朧睡眼,瞅著銅胎質八音盒,烏溜溜的眼珠子捨不得轉動,還攤開雙手,等待顧紹璋擱置這新奇玩意。
「小王妃,想要八音盒,先看病。」顧紹璋輕笑道。
司馬嬙哼哼兩聲,側過小身板,誰也不想搭理。
裴元卿可沒有趙嬤嬤那份捧在手掌怕融化的心思,使了點力氣,將司馬嬙翻過來牢牢固定,然後捉著一雙柔軟無骨的小手,搭在顧紹璋的指尖,示意他速戰速決,省得惹惱了小哭包。
「小小的風寒而已,不必緊張。每日喝一碗生薑紅糖湯,發發汗散散寒。注意室內通風,切忌飲食油膩。」顧紹璋淡笑道。
司馬嬙似乎聽得懂不需要喝葯,嘴角微微上翹。
「不過,果奶要停一段時日。這果奶的配方,含有白牡丹、白芙蓉、白落梅、白水蓮花蕊粉末,應是從北狄傳過來的冷香丸,大概與生薑紅糖湯相衝。」顧紹璋皺眉道。
這冷香丸,需要並用同年雨水節令的雨、白露節令的露、霜降節令的霜、小雪節令的雪,製作工序複雜,便是尋常富貴人家也未必願意投擲千金。倒是平康坊的頭牌,為了千方百計地擠進貴族當妾,倒出積攢多年的百寶箱,去買一顆冷香丸。
高陽長公主好計謀,吃定了裴元卿退不回小王妃。
「那就不飲果奶,白開水即可。待小傻子退了燒,就送到大明宮,想喝多少果奶都隨意,但是在我這裡就沒得商量。」裴元卿嘆道。
「你才是傻子!」司馬嬙如今能將這句話說得格外順溜。然後,伸出小指頭,戳了戳裴元卿的額頭,惱道:「卿卿…壞壞。」
顧紹璋第一次聽見充滿撒嬌意味的控訴,很不厚道地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