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事業先從行騙開始
更鼓敲盡,天微亮。
城門處,一排駱駝整齊地跪坐在地,半翕著眼,嘴不停地嚼,它們脖上都懸有銅製的駝鈴,這些鈴鐺無一例外刻著一斧一弓,正是謝氏商行的紋樣。
初七牽著一匹又小又瘦的駱駝候在他們駝隊后,眼巴巴地望著來往人群,見到一個商人模樣的路過,她連忙跑上前,諂媚地笑著道:「這位叔,要不要駱駝?謝家的駱駝,跑趟貨只要十文錢。」
那人瞥了眼初七又打量起她打過補丁的小尖帽,以及那身像從大人身上偷來的灰袍子。初七從他眉眼間捕捉到一絲「興趣」,連忙指向自己的阿財。
「瞧,就是那頭,我的駱駝可好啦。」初七兩眼彎成月牙兒,笑得很純良,「馱得重,跑得快,只收十文錢。」
那人斜眼睨她,「你不是說謝家的駱駝嗎?」
初七眼珠子骨碌一轉,「那是那是,這謝家的駱駝也分三六九等嘛,就因為這頭瘦小了些,所以排在最末,但力氣還是很大的,最主要物美價廉。叔,要不要運貨,你我如此有緣,我再便宜一文,如何?」
「不了不了,這幾日阿柴虜鬧得凶,誰敢帶貨輕易出城,不了。」
那人擺著手走了,初七見他袖邊有灰,鞋上有泥,猜家中定有翻修的活計,於是又急急地跟上去,「那叔要不要幫工?您能說出口的,我都能幹。」
「不要不要,自家的嘴都養不起。」
初七不甘心,緊追不捨,然而回頭見自己的阿財快被母駱駝勾引走了,一驚,連忙又跑回去牽住跟在母駱駝屁股后的阿財。
「你呀你,人家都看不上你,還拚命跟人後頭。」初七拍著阿財的頭教訓著,阿財不服氣,翻起嘴皮露出上牙肉,哼哼唧唧的,似乎很傷心。
阿財個頭小,毛色也不好,在駱駝隊里丑得很出眾,也不受駱駝們的歡迎。初七挺替它難過的,想給它吃頓好的,只是兜里沒錢買好料,東看看西瞅瞅,她便從謝家駱駝的嘴裡偷了些過來,餵給阿財吃。
阿財吃得香,把初七都看餓了,摸摸兜里一文錢,只夠買張胡餅,飽了這一頓,下頓該怎麼辦?初七愁死了。
要怪就怪阿柴虜,前幾日有他們的使團經過鄯州,大肆擄掠了一番,如今大夥都躲在城內不敢出去,初七也不敢,但嘴總得吃飯呀,於是她更加賣力地推銷「謝家駱駝」,想賺幾文錢填肚子。
「謝家的駱駝,只收十文錢。」
初七見一個說一個,有些明眼人一瞧就知道這不是謝家的駱駝,謝家養的哪有如此瘦小?而且脖上也沒謝家的駝鈴,之所以商隊用謝家的駱駝就是這銅鈴值錢,因為有了它,至少在官道大郡上沒人敢惹,到了匪賊橫行之地,別人下手也得掂量掂量。
曾經河西廊上流傳著這麼一個故事:有伙不長眼的馬匪搶了謝家的貨,一夜之間老巢被掀了個底朝天,地上都是橫七豎八的無頭屍,那伙馬匪的頭顱被懸在一棵大樹上,風吹時噗噗作響,猶如悶聲的駝鈴,自那以後,沒人敢動謝家的東西。
初七是唯一一個敢動的,不是偷謝家草料,就是偷謝家名號,沒辦法,她想在這邊陲之地活下去,無依無靠的女子要麼在酒肆里跳舞,要麼在青樓中賣唱,還好她有阿財。
吆喝了半日,一個銅板都沒賺著。初七累了,喝了兩大瓢水,倚著阿財打起盹,半夢半醒間,一大盤燉羊湯擺在她面前,邊上還有兩張剛烙的餅,熱氣騰騰的,她笑了,流著口水一口咬下。
「哎呀!」
餅叫了。
初七嚇得跳起來,睜開眼就見一俊美少年郎瞪著琥珀色的大眼睛,手指上有兩顆清晰的虎牙印。
「吸溜」一聲,初七吸回口水,連忙起身。
「這位小郎君沒傷著你吧,我不是故意的。」
初七邊賠不是邊盯著他手指上的牙印,心裡有那麼絲絲愧疚,不過他幹嘛走到她跟前來?她腦筋一轉,又扯上諂媚的笑臉。
「這位小郎君是不是找我有事呀?」
少年郎捂著手很是嫌棄,下巴一抬,趾高氣昂地問:「這駱駝是謝家的嗎?」
初七心裡咯噔了下,暗中打量起這位少年來,看他的衣料華貴,舉手投足不像是這地方的人,於是乎膽子大了起來。
「當然是謝家的駱駝!您瞧,腿多壯實,跑一次只要十五文錢。」她賣力吹噓。
少年郎又道:「駝鈴不像謝家的啊。」
「哪裡不是了?!」初七把駝鈴轉了個方向,上面歪歪扭扭地刻著謝家紋印,「看見沒,正宗謝家的,小郎君你可得知道,如今除了謝家的駱駝外沒有人敢出城。」
「行吧,我家三郎要你這駱駝了。」
少年郎轉身一指。初七順著他所指的方向看去,遠遠的,一藍袍男子站在檐下,他的臉白得發亮,故顯得眉眼濃如墨,唇色如硃砂,宛若畫一般。可這幅「畫」初七看不太清,腦子裡只留了個「乾淨清秀」的印象。
她問小郎君:「怎麼走?」
「去湟水,兩個人。」
初七摸摸阿財的毛有點心疼,想了又想咬咬牙,「好,兩個人就兩個人,十五文錢,先交一半。」
少年郎二話不說掏出十文給她,初七的眼睛頓時亮了。
終於有錢買吃的了!
初七把阿財身上的墊子鋪平實了,然後將阿財牽到那位公子跟前,不知為什麼走得越近,心跳得越厲害,還沒看清他的臉就覺得這人不一樣。她垂眸,讓阿財蹲下,然後請公子上駱駝,沒想這位公子高高在上,站在檐下紋絲不動。
初七皺起眉,回頭看向那少年郎。少年郎走了過來,說:「三郎,我與她說好了,去湟水。」
「那你上吧,我跟著。」
終於,這位貴公子開了金口,聲音有點冷,但挺好聽的。初七很好奇,悄悄地睨了他一眼,沒想到此人樣貌十分出眾,就好似名家筆下的仙,出塵脫俗,美中不足的是臉太白了,幾乎無血色。
初七注意到這位公子的衣料是上好的絲綢,他腳上的靴用鹿皮做的,整個人身上的家當少說也有百貫了。臉長得好,哪有他身上的錢味兒香?
她心痛如刀絞,十五文,價開低了!要不再往上加一點兒?
初七搓起小手,朝兩冤大頭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