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她還真是小財迷
初七睡了一個飽覺,打出生以來頭一回睡到這麼舒服的地方,她恨不得與被褥長一塊兒,走到哪兒背到哪兒。
日上三竿,麗奴兒也沒過來催,幾個婢女進進出出,動靜鬧得挺大的。初七不好意思再賴榻了,一骨碌爬起身,草草地洗漱一番,拿皂紗巾把頭髮包起來。之前,她也想像別的女子一樣有頭秀麗的長發,只是吃不好、住不好,又老是往外跑,頭髮又枯又黃不算還養了一頭虱子,乾脆全剪光了。
初七心想:在謝家手裡能安頓后,賺到點錢賃間房,然後和阿財快樂過日子,到那時候她應該也能像麗奴兒這樣雲鬢蓬鬆,身姿妖嬈。
初七嘿嘿一笑,美滋滋照起銅鏡……嗯,是自己想多了。
「那小鬼呢?怎麼還沒起?!不起就別吃飯了!」
李商在外面咋咋呼呼,聽到他的聲音,初七就忍不住翻白眼,果真是人不可貌相,長得好看有什麼用?性子真是招人煩!
「來啦!」初七好聲沒好氣地回他,推開門一抬眼就看見李商兩手環胸,背靠廊道站著,一張臉比半年沒洗過澡的阿財還要臭。
初七雖然不喜歡他,但也知道此人身份尊貴,不能得罪,她收起想翻白眼的心思,諂媚地笑著道:「小郎君半日不見又俊美不少。」
李商斜眼睨她,知道她嘴裡沒幾句真話,不過聽她誇讚心裡還是挺舒服的,不禁有些飄飄然。
「你還挺能睡的。」李商擰眉譏諷,語氣倒比剛剛順耳不少,「走吧,先帶你去吃東西,然後教你些規矩。」
「好好好,小郎君受累了。」
初七滿懷期待搓起小手,再不吃東西,她真的快餓扁了。
一路上,李商喋喋不休地說起自己家世和謝家的商隊,怪不得他眼睛長在額頭上,原來出自官宦之家,還與聖人沾親帶故,其祖父與謝惟祖上是好友,故把他扔到這邊陲之地好好歷練,望他將來能精忠報國。
初七沒見過長安子弟,之前遇到幾個從長安來的客人,說起長安時眉飛色舞,她只有乾瞪眼的份,有時候還得裝出「我見過世面,你們說的我都懂」的樣子。
初七也想去長安看看,可眼下得吃飽才行。
到了膳堂,初七見到不少駱駝客穿著一色的衣衫,打扮得乾淨利落,個個都很精神。
這些駱駝客們瞧見初七忍不住交頭接耳:
「三郎怎麼收了個女子?女子哪有做駝客的?」
「興許是跟著麗奴兒。」
「我看不像,這不讓小公子教規矩來了,瞧。」
眾人齊刷刷地看向初七,各有各的心思,初七倒是大大方方的,兩眼一彎,討巧地笑著說:「哥哥們有禮,我叫初七,新來的,以後承蒙各位哥哥們關照了。」
話音剛落,剛才對她評頭論足的駱駝客們笑了,猜忌與敵意瞬間無蹤影,紛紛向她招手笑道:「初七妹妹,到哥這裡來吃飯。」
初七煞有介事搖搖頭,「今天不行,今天我要跟著小郎君學規矩,改日給哥哥們上酒夾菜。」
說罷又是一陣歡笑,眾駱駝客們點頭道好,這堪比和尚廟的地方終於了有點不一樣的亮色。
李商見她如魚得水,連翻了好幾個白眼,「你平日里奉承慣了吧?」
「啥呀?我可是句句肺腑,沒有半點假話!」初七邊說邊環顧四處,好奇地問:「三郎不在這兒嗎?」
「三郎是你叫的?!」李商瞪她一眼,「一點規矩都不懂,去拿吃的去。」
「哦。」初七委屈巴巴地走向灶間,一見裡面的麵食羊湯,立馬就不委屈了,忙不迭地拿三個羊肉蒸餅,捧上一碗熱騰騰的羊湯,這湯里還有大塊的燉羊肉呢。
初七顧不上李商了,一屁股坐下就開始啃餅,稀里呼嚕喝下半碗湯,舒坦地嘆口長氣。李商斜眼看著她,真不知該說什麼好,他環顧四處,看到了謝家的家將阿囡,不禁笑逐顏開。
「阿囡!」李商兩三步跳了過去,阿囡不理他,只顧著喝羊湯。謝阿囡不喜歡別人叫他「阿囡」,偏偏李商嘴欠,整天阿囡長阿囡短。
「阿囡,幫我做件事唄,那小鬼瞧見沒?」李商用嘴呶呶初七,「三郎昨日剛收的,你等會兒教她規矩。」
「你怎麼不去教?」
「我約了阿炳他們玩擊鞠呢,你幫我這回,我就給你幾枚粟特銀幣,怎麼樣?」
阿囡放下大碗看看吃得滿嘴是油的初七,「行吧,十枚。」
「十枚就十枚,我把她交給你了,阿囡!」
終於甩掉了這個包袱,李商拍拍阿囡寬厚的後背,高興極了。
阿囡虎目微瞪,舉起拳頭作勢要打,「再叫『阿囡』我揍你。」
李商嘻嘻哈哈地跑了,初七抬起頭時他已經不見蹤影,只見之前半路遇到的巨漢正虎視眈眈地盯著她。
初七心裡咯噔,半口蒸餅含在嘴裡不敢往下咽,過了會兒,阿囡端著大碗坐在她對面,給了她一張烙餅。
「這餅比蒸的好吃,嘗嘗。」
初七吊起的嗓子眼落到了原處,她笑著說了聲謝,拿來烙餅就著羊湯,一口接一口吃得香。
謝阿囡告訴初七隻要當了謝家的駱駝客,包吃包住,每月還能拿十文錢,跑一趟按路的遠近另算。
初七一聽十文錢,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我什麼都不幹就能拿十文?還包吃包住?!」
「每月十文多久才能成家呀?難道有了妻兒還要和別人擠一張榻?當然是多跑多賺,買地買田娶妻生子!」
初七想了會兒,摸起下巴,「我倒不用娶妻生子,養活我自個兒就夠了,每月十文錢也挺好。」
「你這樣想不對。」謝阿囡煞有介事搖起頭,「咱們都是跑敦煌出玉門關,你都沒出過鄯州,不知別處兇險,帶不了你之後也就不帶了,謝家也不會養閑人。」
初七:「……」
嘴裡的羊肉突然不香了。她頓時有了危機意識,如果謝惟覺得她幫不上什麼忙,到時一定會把她趕走。
初七不由抓住謝阿囡的衣袖,輕聲問:「怎麼樣才能讓你們帶著我?」
謝阿囡看著極為認真的初七,為難地皺起了眉頭。
從鄯州去敦煌,一般先北上至武威,而後往西經張掖、酒泉,再入敦煌郡。這條道上依然留有漢武帝當年所設的郡驛,在風沙之中屹立三百多年,不知換了多少守關將士,然而邊陲之地外族猖獗,吐蕃、吐谷渾、突厥……哪個不對這條河西走廊虎視眈眈?雖說有唐軍駐守,但這些外族常年遊盪在此,馬快刀狠,沒遇上是運氣,遇上了只能自求多福。
謝阿囡說起前陣子碰到的阿柴虜就冒火,還露出手臂上的七寸刀疤給初七看。
「咱們都是真刀真槍,拼不過死路一條,有時貨比命重,人死可以,貨不能丟,到時別人沒閑功夫管你,你咋辦?」
初七聽完謝阿囡的話這才知道自己眼皮子太淺,根本就沒見過世面,她小心摸了下謝阿囡手臂上的疤,輕聲問:「如果沒死走一趟賺多少?」
還真是個小財迷。謝阿囡斜睨初七,做了個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