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送你造化
夜無殤的魂珠被一片漆黑籠罩,它的色彩正被緩緩侵蝕,只剩下了幾道玄奧的紫色花紋不朽堅挺著,保住了夜無殤的意識最後一絲清明。儘管如此,夜無殤的靈魂仍然難逃墮落、沉淪……啖妖天魔能吸取他的魔念氣息修鍊不假,可這隻能保住夜無殤性命無憂,是治標不治本。
應該是自救的本能,魂珠上的擷殤花紋陡然釋放出了一道無垠紫光,光芒凝結成束從夜無殤轟然爆發,貫穿了天與地。
這力量充滿了濃厚的禁忌的氣息,元陽星的意志瞬間感覺到了被壓制,已經星辰海上懸浮出四分之三身軀的偌大的金黃色星辰,在紫色光束的壓制下,生生的又在星辰海中沉降至四分之三……
剛走遠的須言震驚回首,又去而復返,看到星辰海上驚濤駭浪,巨浪之下即將要被傾覆的元陽星上暗淡了幾分的光輝。
他心生戚戚,僅是推衍了一下,他如山峰般橫亘的雙眉,瞬息間化作了白眉。
「夜無殤此人,太讓我意外和驚喜,損失了百年光陰能知曉這麼重要的一樁秘辛,不算虧。」
「只是,這裡不宜再有風波了,否則一代漁陽星就會捲土重來,他被四代壞了好事後一定是不甘心。」
八代顯然與須言想到一塊了,這塊星辰海上懸浮了近萬年的上元大陸,在紫色挾裹著金色的光芒閃爍下,憑空消失了。
這個八代,為了保夜無殤可真豁得出去,施展移星倒海之法后,他至少還要沉睡五年了。
不過這樣也好,我都不知道的地方,想來一年後眾星百家和聖庭也難找到。
這樣想罷,須言身形由近及遠,數息之後,星辰海之上再無須言上尊的蹤跡。
……
「來新人了?」
「來說說看,生前出生在哪片海域,被哪尊海王管轄。」
一位身高丈許,渾身冒著藍色火焰,手持三叉戟,青面獠牙,神色猙獰,長著惡鬼模樣的海族,審視著眼前不太正常的紫色身影。
夜無殤身上黑紫相互縈繞,眼神略微空洞,他木訥地掃視四周,然後有氣無力地問道:「我這是在哪?你是做什麼的?你背後的門通往什麼地方?」
「好膽!死了還這麼大的架子,我看你進了海獄門還能猖狂得起來?!」
夜無殤面色一凝,眉宇間彷彿下起了萬年亘古不化的雪,長相猙獰的惡鬼海族見到此象,心中都為之一震,心跳減速…
這人有古怪!
「我死了?我怎麼死的?我生前做了什麼?」
「為何記憶切切實實的存在,但我一回想就大腦一片空白」
「我叫……紫陽無殤,我出生在……怎麼除了名字,大腦像是被洗劫了一樣?」
惡鬼海族聞言,像是被夜無殤先前的寒意嚇到了,也沒有刻意針對他,好言說道:「進去好生懺悔,爭取轉世做海王。」
「海王,是什麼意思?」
「您就進去吧您。」
惡鬼海族趁對方不意,直接閃身至夜無殤一側,大臂一推,將其送進了海獄門后,心有餘悸地擦了擦虛汗:「嚇死老子了,果然是活人,這麼頭疼的問題交給前殿處理了,保不好是哪尊海王的後代。」
海獄門后,是被一刀兩開的深海懸崖,兩側崖壁上的藍色火焰照亮了前方的路途,也將周圍的水分吸收殆盡,故而夜無殤走在此間,如走在大陸上一樣。不過有一點讓他有點奇怪,他看這條路上總是會憑空出現很多的影子,他們前進的方式都是飄著的,只有夜無殤一人是步行,他也想飄著趕路,但怎麼蹦都蹦不起來,他只能走著。
忘卻了時間,沒有了目的,不知道了朝前方走來多久,夜無殤開始有些焦躁,他這一路走來,見過形形色色的影子從他的眼前、或者從他的身後,甚至有那麼幾個是從他的兩旁飄過去的。
大概繼續了十萬來餘步,夜無殤身上的紫黑之意,已經濃郁到可以將深海懸崖兩側的藍色火焰熄滅的地步。
「吼!」
夜無殤眼眸漆黑空洞,他隨手抓住半空中被他釋放出的黑霧迷了路的亡魂:「告訴我,你要去哪裡?」
「我去前面的那個大殿,你…你…看不到嗎?」那道亡魂是章魚的樣子,他回答得結結巴巴,八隻觸手纏繞在夜無殤手腕上,對眼前這個黑霧漫天得傢伙害怕極了,要知道這裡是無間海獄,一旦死了那可是真正的魂飛魄散。
「大殿,有多遠?」
夜無殤儘管此時魔念纏身,但是因為此地是無間海獄,所以他的依然保持著一定的神智。
「就三十四步……你生前是盲人嗎?」章魚見到對方無神的眼眸,心生一絲憐憫,自然而然也少了一層畏懼。
「三十四步的距離,卻讓我走了何止百萬餘步,既然你這海獄門如此欺人太甚,也別怪我心懷惡意!」
「不要殺我呀,我還沒當上海王!」章魚亡魂的凄厲聲響徹在深海懸崖間,隨著他魂飛魄撒的,還有照亮路途的藍色火焰。
一時間,海獄門后,魔物降臨,魔念所化的黑龍肆無忌憚地向前衝撞,夜無殤本身,沐浴在魔焰之中,空洞的眼睛中,緩緩呈現出一股邪惡的神態。
元陽星中,因為八代耗用太多天地能量施展移星倒海之法,所以好不容易變得金燦燦的天空開始暗淡了。在一座極為隱蔽的山洞中,夜無殤的軀體被安置在一座玉床之上,此時的他除了眉心中不斷釋放紫色的波動,像是溝通虛無,他的渾身儘是如墨般的魔意。
「你快點吸,夜無殤有危險!」淵溻督促啖妖天魔。
斜倚在玉床邊上的啖妖天魔,無力地白了一眼,要不是被撐得站不起來了,我堂堂封神非要拍死你這個封聖。
「容我緩緩,他這太高產了,我難以消化啊!你也別光指望我啊,你想想有什麼法子,能把魔氣或者魔意儲存起來。」
淵溻深以為然,也開始動手搗鼓起自己攜帶的物件,查找是否有滿足條件的寶貝。
在紫色波動溝通的另一個世界中,夜無殤腳踏魔鱗蛟龍,赤手空拳,終於闖進了,所謂的三十四步的大殿前。
看守大門口的蝦兵蟹將,瞅了一眼神色大變,朝內大喊得跑去。
「大事不好了,來活人了!」
「出大事了,活人來了!」
「有活人呀!」
一陣沸沸揚揚的騷亂從內傳來,似乎這種事情,並非是夜無殤的專案。
「吵什麼吵!讓本王看看是哪尊海王找上門來了!」
是一個少年,濃眉大眼,長相頗具威嚴,他的一隻手捏著一根銀絲製作的毛筆,像是正在處理公案,然後倉促地趕來。
「你不是海洋生物?」
「你是哪裡來的生靈!」
「我這祖祖輩輩的,重未見過你這般新鮮的面相,你不應該來此地受刑遭罪。」
夜無殤聲音開始罕見地平淡溫和起來,身下的魔龍潰散,他眼底出湧出了奇異的紫意,他靜靜地看著:「我見此地有些小小的熟悉,這是哪裡?」
「熟悉?此方稱為無間海獄,這裡是我蔣瑾的鬼判殿。」
「無間海獄,是海洋生物的牢獄嗎?」
蔣瑾的握著毛筆桿的手微微一顫,很想招呼蝦兵蟹將他叉出去,但對方的來意不明,實力難測,總而言之,此人給他的感覺比以往闖進來的海王危險……
「這麼理解也對,那些龜、蝦、魚、八爪怪、海王等等低端的、高級的海洋生物,死了都要來這裡清算罪過。」
「死了才來這裡?你說的清算罪過是怎麼個清演算法?」
「低級的生物沒什麼好清算的,不管一般都是被吃的,被哪種生物吃了,他再生為那種生物,把對方吃回去,海洋里的規則嘛簡單,就是大魚吃小魚。」
「可我不是海洋生物,怎麼也會來到這裡?」
「這我就不知道了,你是萬萬年來,第一個來到這裡的異人。」蔣瑾想不到好的辭彙,姑且地把夜無殤稱為異人:「你這問也問了,來也來了,不如看看你此生的功過是非如何,白來一趟多可惜。」
夜無殤感覺怪怪的,對方似乎在算計他,他內心有一股狂躁的惡意滋生,但眉間有一種力量將之鎮壓了下去:「好,來都來了,看看又何妨。」
在蔣瑾的帶領下,二人來到了鬼判殿之右,看見一樁數丈高的鏡台,嵌進海銀鑄就的牆壁中。
「此為『海心鏡』,任何魂魄在此鏡映照之下,此生所造之功過,皆會現形在前。」
蔣瑾頗為自傲地向夜無殤介紹。
夜無殤來到鏡台前方,那面鏡子看起來很是殊勝,給他一種十分玄妙的感覺,尤其是他的體內流淌的血液,讓他很是享受。
在海心鏡台前方,不止站著一個人,還有幾位神色兇狠的惡鬼海族,他們各自押解著鐵鎖套頸的海洋生物。
其中一位修成人身的鮫族開始罵罵咧咧地被押進去,遠遠地夜無殤就聽見他沒有犯事之類的狡辯措辭,可在海心鏡的映照下,那鮫族所做的壞事全都被顯現出來。
「荒淫成性,給我押到火床海獄受刑千年再說。」蔣瑾恨鐵不成鋼地惡聲道。
夜無殤地饒有興趣觀察這一切,而負責那鮫族的惡鬼海族,一聲「遵令」后,鄙夷地看向自己手中地犯人,看樣子是要把他送到什麼海獄里去。
「很好奇你在海心鏡前,會是何等神情。」蔣瑾繞有深意地試探這位他親自押解過來的異人。
「有趣。」夜無殤靜默地等待著海心鏡顯現他的一生。
有三千個光點悠然自鏡中飛出,接著鏡中接著又浮現出了三千個光點。
鏡中內外的光點互相輝映呼應,在蔣瑾不可思議、以及守護海心鏡的惡鬼海族十分震撼的眼神中,幾乎所有的光點暗淡隱沒。
唯一剩下的光點,膨脹成一縷煙,一個場景就在鏡子里浮現了,場景中的人和夜無殤長相完全一樣,他此時絕望地仰天咆哮,在抱怨老天不公,在憤恨蒼天無眼,在一片決然之意后,他在敵軍的重重包圍中,選擇了自刎,他接受不了自己被俘虜。
「這海心鏡前呈現的不是你此生,你是何人!來我無間海獄所做何事!」
蔣瑾向後一閃,一手持筆,一手拿著生死簿,兩大神器與海心鏡呈三角之勢,夜無殤正巧處在三角內心的位置。
「我有一世,是菩提星上的一株仙草,有句話是我是這麼聽的,人族是天地的寵兒,人身難得,凡是自殺之人,擱到遠古時期是要淪落到十八層地獄中受無窮盡的罪。」
「我見此地,和遠古時期的十八層地獄有點差不多。」
「無間地獄、無間海獄,有什麼聯繫嗎?」
夜無殤全然回憶起了他是誰!
他動用了擷殤花的力量,將內心的魔念暫時全壓制了下去。
蔣瑾一邊生死簿翻動,似乎是要尋找夜無殤的名字,一邊像是穩住對方,如實地回答了對方的問題。
「之所以叫無間海獄,就是以為它曾經叫無間地獄,後來被星辰海鎮壓,故改稱為海獄。」
夜無殤恍然大悟:「所以我是從星辰海來到了這裡。」
「這裡乃是深海,除了奉神族之命看管我族的海王血脈,只有死去的海族才會來到這裡。你能來到這裡,很是怪異。」
「你的意思,我身上流的是所謂的海王血脈?」
「你是異人,鎮壓我族血脈的海王,我心中都有數。為什麼!海心鏡都顯現出了你此生叫紫陽無殤,為何我生死簿上還未出現你的名字!」蔣瑾惱怒地將生死簿甩到地上。
夜無殤不知為何,越看這蔣瑾越有一種親近之感,於是打趣道:「年輕人,你的心性修行不到家呀,你看我滿身惡意地來,現在可還有幾分戾氣?」
繼而又道:「你不妨找找看,是否有個叫夜無殤的名字。」
海心鏡能顯現出來的是他的外在,而生死簿上顯示的,才是他內心真正認可的名字。
蔣瑾半信半疑,信手一招,重新拿起了生死簿,果不其然看到了『夜無殤』三個大字,他擔心一會划錯了人,心神沉澱在三個字內,見腦海中是在海心鏡中看到的自殺的場面后,這才放心地點頭。
「我的能力暫時無法動用生死簿,但海心鏡能在上面留下你的名字,這下我看你在我的判官筆下,如何反抗!」
蔣瑾頗為地得意的笑出聲。
「反抗,為何要反抗呢?」夜無殤報之以微笑。
「你不反抗,你待會可會被我發配去寒獄服刑,時限無期。」蔣瑾見多了不想吃苦受罪的醜態,他不相信會有一個活人就敢來此服刑。
「殺人償命,我殺死了一世的自己,就要為那一世的我有所交代。」
此言一出,夜無殤身上陡然散發出朦朧的光輝,有點典雅、高貴同時身上隱約有玄妙之音發出,很難相信,他在不久之前,被魔意控制了自己的心。
現在,那一點魔意躲在內心的一角,暫時掀不起太多的風浪!
見識到自身變化后,夜無殤確認了自己的判斷——他想要擺脫死意,就要必須磨滅自己的魔念,要想磨滅魔念,這無間海獄就是自己最大的助力,更何況想要離開,想來也得通過無間海獄才能行。
蔣瑾實在無法理解眼前的人,服刑無期,也會有人欣然接受嗎?
可能是自己年輕吧,畢竟自己的父親被一尊海王請走,生死不知,他掌握鬼判殿才幾年光陰而已。
蔣瑾的確是經驗不足,面對夜無殤這麼一個異人,他竟然沒有深刻的思考,對方為何會能來到此地。
像一位導遊似的,蔣瑾暫時擱置了自身的事務,給夜某人簡單介紹了無間海獄的風情特色后,很快就來到了一處峽谷。
「你自殺的性質比較特殊,當時你身中奇毒,本身也沒個月的活頭,在這樣的情況的下,毅然挂帥出征,就是希望夠為國捐軀,可在敵軍只想活捉你時。你卻不堪其辱,選擇了自刎。」
「進了這峽谷,你將會一直重複你自殺那一刻的感覺,永無止境,想好了你自己進去吧。」
「什麼時候能服刑完畢,取決於你自己,我見你並未真正死亡,最後提醒你一句,你後悔還來的及。我可以給你隨便找個可控制的海獄待幾年。你是我見過的第一個異人,我更想和你了解星辰海之外的世界。」
「少年,我越來越欣賞你了,待我從這個峽谷走出,我送你一場造化!」
「造化?就你?本王可是遠古時期幽冥老祖座下十大將之一,秦蔣王的後代,傳承悠久古老,你給我造化,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
夜無殤笑笑不語,毅然走進了體驗無窮盡自殺的峽谷。
他背對著蔣瑾,朝天伸出了五指。五指成掌,掌中溢出一絲真理的光芒,在身影消失的最後一瞬間,夜無殤笑呵呵問道:
「你看看這是什麼?」
蔣瑾瞬移到夜無殤上一息的位置,盯著殘留的力量波動,頗為不自信地喃喃:
「這是…輪迴之力?」